這日, 賈府裏上下眾人奉了元妃的意思往清虛觀打蘸去, 由儀推說身上不爽沒去, 次日見黛玉寶玉不大對,隨意問了一嘴, 聽了後卻隻覺著好笑。


    兩個小家夥是因為一個老道士的胡言亂語鬧不痛快呢!


    不過那位“老神仙”也是沒眼色, 這二人的婚盟定的轟轟烈烈, 滿京中誰不知道?偏他就跳出來要給寶玉做媒, 縱然說得婉轉:“在哥兒身邊兒服侍陪伴著。”但賈寶玉的身份, 身邊哪裏會少了服侍的人?這話音兒裏擺明了是要給寶玉保媒拉纖納妾, 也是太沒眼色了。


    畢竟這京中大家子弟哪有正房夫人沒進門, 身邊就有正經姨娘的道理?


    不過這小年輕吵架, 今兒鬧一鬧, 明兒好了。


    寶釵等人也都習慣了, 並不往裏頭摻。


    正是盛夏裏頭, 天熱的跟下火了似的, 人也懶懶的不愛動彈。


    稻香村草木甚多,到了這時節就是知了蟬鳴聲聲亂,半刻不得閑。


    由儀歪在貴妃榻上漫不經心地翻著一卷遊記舊書,身旁一口翡翠缸中盛著滿滿的冰塊兒,還冒著涼氣兒的,炎天暑日中,隻放在身邊便覺通體舒暢。


    忽然聽外頭一陣噪雜喧鬧之聲,由儀抬頭看去,擰眉道:“怎麽了?”


    素雲一打簾子從外頭進來, 手上一個小托盤上放著兩個精致的白瓷描金小罐子:“是璉二奶奶打發人給您送了兩罐茶葉來,說是外國進貢來的,滋味極好,請您嚐嚐。”


    說著,她將茶葉奉與由儀,又微微擰眉,道:“是外頭的消息,說太太身邊兒的金釧兒投井,沒了。”


    “前兒太太剛趕了她出去,如今人就沒了,這上上下下的人指不定怎麽想呢。”碧月端著一碗百合清釀奉與由儀,歎道。


    素雲搖了搖頭:“碧月姐姐你不知道,這裏頭還有另一樁事呢。”


    “怎麽了?”碧月問道。


    素雲歎道:“那金釧兒在太太麵前素有臉麵,往常和姑娘小姐們也差不多,怎麽就能因為打了兩件東西就給打發出去呢?不過是她和寶玉在太太屋裏玩鬧,讓太太見了,太太的性子你豈不知道?那最是疑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見他們玩在一起,就打了金釧兒一巴掌,趕她出去了。”


    又無奈道:“其實寶玉的性子還不知道嗎?素日裏雖愛和姐妹們玩鬧,真放盡心坎兒裏的也就林姑娘一個,也不知太太是怎麽想的。”


    碧月搖了搖頭:“你看素日裏太太待林姑娘又好到哪裏去了嗎?隻是太太那樣的人,是見慣了後宅陰私事的,見了難免多想。隻是可憐了金釧兒,好好一條命,就這麽沒了。”


    素雲也歎了口氣,略有些失落,隻對由儀道:“奴婢和金釧兒也是一塊長大的,如今她出了這事,奴婢少不得去祭奠一二。”


    由儀點了點頭,道:“等過兩日到了正日子你且去吧,你們好了一場,不去看看也不是道理。”


    素雲點頭,應了:“唉。”


    雖說薛蟠如今已經癱在炕上起不來了,寶玉到底也在別人的宴上碰到了蔣玉菡,也到底混到了那一灘渾水裏。


    雖然賈環被探春教導著學好了,也有素日嫉妒寶玉的人將金釧兒一事添油加醋捅到了賈政麵前。


    然後……咱們可愛的賈寶玉就被他爹賈政打了個血肉模糊,動一下就覺著整個下半身都疼。


    怡紅院裏人來人往地忙碌著,王夫人流著眼淚兒哄著寶玉,又要給他上藥,還不準旁人動手,非得自己親自來,再看到那傷口卻揪心。


    賈母在一旁坐著,也是痛心的很。見寶玉哭的不成樣子,臉色青白的,也是生氣的要命,張口隻罵賈政。


    待給賈寶玉處理完傷口,王夫人見他昏昏沉沉的,便吩咐寶玉房中如今的大丫頭名喚天晴的,道:“好生服侍著二爺,二爺醒了命人給我報信去。”


    天晴忙答應了,眼圈兒紅紅地,看向寶玉的方向是忍不住的擔憂與焦心。


    那頭人都散去了,鶯兒又托這個舊帕子裹著的東西過來,對著天晴道:“這裏頭包著的兩丸藥,對棒瘡有奇效的。我們姑娘說了,用黃酒研開給寶二爺敷上,用上兩日,將淤血的熱毒散開,便可以好了。”


    一時來思也進來了,見鶯兒將藥交給天晴就笑了:“我們奶奶竟是和郡君想到一處去了。”


    說著也將手上包著的帕子展開,露出裏頭一個白瓷梅紋的小罐子來,對著天晴道:“這個藥對治傷沒什麽,隻是等結了痂,傷口又疼又癢的時候塗上便可見到效果了。且這藥用上,保準過後半點兒疤痕都沒留,本也不是治棒瘡的,隻是止癢止痛促進生肌是極好不過。”


    天晴忙抹了一把眼淚兒,將兩樣藥品都收了,對二人笑道:“多謝郡君和大奶奶惦記了,等迴頭,我就給寶二爺將藥用上。”


    正說著,那頭又見黛玉身邊兒的雪雁過來,手頭也捧著個手帕子包著的小包裹。


    鶯兒和來思就都笑了:“這今兒是怎麽了,竟都想到一處去了。”


    天晴也笑,那頭雪雁進來見此就是一頭霧水的,隻是將帕子展開,露出裏頭的小藥瓶兒來。雪雁笑了笑,對天晴道:“這藥丸子兩日一丸,用黃柏茯苓煎湯送服,能促進活血生肌,用個二三丸便足矣。”


    又道:“你別看著平常,這可是我們林家秘藥,整個江南都找不出比這個效用更好的治傷內服藥來。這些年也不在那頭,也不做了,這也是姑娘緊著催促命人尋找才找出來的,實在存的也不多了。”


    天晴笑著接過,對她道:“得謝林姑娘的,迴頭讓二爺知道,指不定怎麽感動呢。”


    雪雁笑了笑,又對著裏間福了福身的,道:“屋子裏還有差事,嬤嬤命我早來早迴的,我得去了。”


    “妹妹留步。”天晴忙抓了幾個新鮮花樣的錁子分給三人,道:“不是什麽新鮮東西,萬萬沒有讓三位白來一迴的理兒。”


    正是裏間寶玉喚著要酸梅湯喝,天晴忙要進去應付,又對眾人道:“姐姐妹妹,我這兒差事忙,不送了。”


    幾人都點頭答應了,來思素來和她好,又多說了一句:“我聽寶二爺要酸梅湯?那個是發物,可是用不得的,我家主子前年收了許多蜜糖桂花,那個衝水好滋味,迴頭我求了主子,送一瓶子過來。”


    “好姐姐,我承你的心,實在是多謝了。”天晴笑眯眯道:“迴頭我再過去給大奶奶請安。”


    又見三人迴身走了,方才從櫥櫃裏翻了一瓶子糖醃的玫瑰鹵子出來,又從架子上拿了個小碗兒,用清水涮了,給寶玉衝了一碗玫瑰鹵子水,進去勸著喝了大半碗。


    寶玉仍不大歡喜,到底也知道此時用不得酸梅湯,又聽天晴說起由儀處的蜜糖桂花,便也勉強用著。隻說:“大嫂子處的東西滋味是好的,但也不必來思再走一趟,你親自過去,迎一迎吧,也替我見過大嫂子。”


    又道:“還有,替我謝謝寶姐姐送的藥來,再去看看林妹妹,她此時又不知哭成什麽樣子呢。”


    天晴忙答應了,正說著,那頭黛玉打簾子進來,果然一雙眼腫的跟核桃似的。


    寶玉又得安慰黛玉一番不提。


    這日又是薛姨媽生辰,逢上寶釵今年封了郡君,薛家生意蒸蒸日上,薛姨媽便有揚眉吐氣之感,也要大辦一場。


    薛家倒是仍沒提起要搬出去住的事情,賈母之胡亂混過去,一則人老了愛親戚熱鬧,二則薛家如今好光景,在賈家,賈家也有好處。


    而薛家為何不搬呢?一則是薛姨媽也愛親戚熱鬧,能和賈母說話,賈府中做主的又是王夫人、王熙鳳,都是她王家的人,她住著也舒服。又想著一件事“寡婦門前是非多”,於是也沒搬出去,就在賈府客居,但一應花銷用度都自家出,說走就走,好不瀟灑。二則是寶釵也喜歡和姐妹們一處,想著若出去立府另居,母親也難免無聊,若無聊了,她又不如現在這般容易輕鬆了,於是見母親不提,便也絕口不提搬出去的事情,隻每日在園子裏住著。一日裏,她打理個兩三個時辰事務,再往由儀或姐妹們處說笑玩鬧,都極開心。


    且如今賈府到底還有個貴妃在,青壯也多。她女兒立家,在賈府住著,仰仗一段勢力,不怕外頭拿起子小人謀算。


    畢竟這世間人總有個顧忌的,不顧忌她這郡君身份的也會顧忌元妃盛寵,不顧忌元妃的,卻有當今親筆匾額和金口玉言擋著,總歸上下都有盾牌,也不怕人出招。


    這是寶釵的一份心思,偶爾出些銀錢幫助賈家,兩家也算互惠互利。


    薛姨媽這年生辰正逢薛家起來了,她自然大辦一場。但作生日哪有在別家的道理?她又命人收拾了自己府邸,熱熱鬧鬧辦了一場宴會,王子騰夫人也親來了,給這小姑子送了禮,文武官眷也有不少過來的,便也讓那些京中商戶人家知道了薛家也是有底子的。


    這裏頭種種亂的很,由儀不去理會,隻看在寶釵的情分上道了賀,送了禮,迴頭仍然在稻香村瀟灑著。賈母和王夫人因要她這一份“貞潔烈婦”的牌匾,也不管她的事,若盤算起整個賈府,隻怕賈母都未必有由儀過得自在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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