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到了彌鬱這個修為, 早就辟穀不食了, 姬宴熱衷於給她做吃的, 她一直都不大喜歡, 認為那是沒有必要的浪費時間。


    但此刻坐在朝行歌對麵,吃兩口簡單的小菜, 再酌一口酒, 她突然就體會到一種安心踏實,一種她兒時最想要卻得不到的溫馨。


    見她隻是默默吃菜喝酒, 朝行歌也不覺得有什麽,早就習慣她寡言少語, 一開口就是喊打喊殺了,便自顧自繼續說起來。


    “仙女姐姐, 你別看我這樣,幹著見不得光的殺手行當, 平日裏也沒個正形,但其實我是皇子。”


    彌鬱淡淡瞥他一眼,“姬宴也是皇子。”


    朝行歌有點驚訝,說實在的,他一直覺得彌鬱和姬宴不太像正常人,眼下聽到說皇子, 他就自然而然認為他們是別國的。


    難怪有許多超出常理的不同了,不知道是在哪個鳥不拉屎野人一樣地方的王朝。


    不過聽到彌鬱提起姬宴,朝行歌悶頭喝了兩杯,有點煩躁, 然後繼續說起來,“這些事我從未對別人說過,但是我想對你說。”


    彌鬱語氣毫無波瀾,就像是隨口答他的話一般,“為什麽?”


    “因為我想讓你更了解我一點。”


    彌鬱看他。


    他說這話時垂眼望著杯中的酒,嘴角帶著笑,比往日裏多了幾分柔和。


    “你說。”


    “我母親是江湖中劍樓山莊的大小姐,自小就習武,性子也是快意恩仇,不過後來。”朝行歌這些年不管吃了多少苦,多少次命懸一線都還是嬉笑怒罵著麵對,但是每次想到母親,他就連強顏歡笑也做不到,“後來她遇見了微服出訪的聖上,在不知道對方身份的情況下,兩人遊山曆水數月。”


    “當聖上要迴宮時,這才吐露身份。母親坐了一夜,思慮之後還是決定跟著他走,走進她最不喜歡的高牆之內。沉了劍,放了馬,就這樣,母親放棄瀟灑肆意,入宮為妃。”


    “隻是可惜,母親給了聖上全部的愛意,而對方心裏能留給她的地方卻實在太小。”


    “聖上心懷社稷,天下百姓,還有那後宮中無數的嬪妃,今日他寵著李貴妃,明日他就能新納一個張貴人。”


    “然而可笑的是,母親還要承受那些女人們的算計,當初的皇後,即如今的太後更是下手狠毒,一把火燒了我母親的月華宮。”


    “也幸好是母親武功高強,逃離了火海,那個時候她已經攢夠了失望,抱著已經八歲的我直接逃離宮中。”


    “那裏本就不適合她。”


    “但是啊,即便是逃離,那位歹毒的皇後也不肯罷手,下重金讓闇月樓樓主夜央親自動手,殺了我母親。”


    “那年我八歲,在逃出宮想迴到劍樓山莊的路上,夜央攔住了去路,我眼睜睜看著那把劍穿透我母親的胸膛,鮮血開出一朵嬌豔的花,我恨死他們這些人,支撐我活著的信念就是報仇雪恨。”


    “夜央殺了我的母親之後,收起了劍,他看著我說,你的眼神很好,有殺氣,跟我走吧,做我的兵器,兵鋒所向,皆為血色。”


    “你想報仇,那就變強吧,我等著你能殺我的那天。”


    “所以我跟著夜央去了闇月樓,這些年聖上一直試圖找迴我,但我不屑。”


    “那個肮髒的地方,我不會迴去。”


    彌鬱看他,突然發現不知在什麽時候,她已經沒有起初的那份厭惡了。


    她是討厭人族的,但不知不覺,她不討厭他了,甚至願意耐心聽他說這麽多話,還陪著他一起喝酒。


    “其實。”彌鬱想,既然他說了那麽多,她是不是也該迴應一句,“我不是人。”


    “噗——”朝行歌一口酒直接就噴了出來,噴到彌鬱臉上。


    彌鬱本來柔和的情緒瞬息被挑起了火,一巴掌拍爛了桌子,要揪住朝行歌打的時候,朝行歌索性破罐子破摔,拿著一壇酒就往她身上澆。


    “你別過來啊,你還真是母夜叉,一言不合就開打是不是?”朝行歌說著還在往後退,“我告訴你,我不是不打女人,我連婦孺都殺,我心狠手辣,你別再過來了啊。”


    話音剛落,彌鬱就一巴掌過來了。


    被扇到地上幾乎砸出個坑來的朝行歌躺屍,哀嚎不止,“你還有沒有點一點人性了你,我剛給你講完我悲慘的身世,你就對我下這種狠手?”


    彌鬱麵無表情:“我已經告訴你了,我不是人。”


    她能告訴他一個人族這種至關重要的事情,已經算是代表著信任,偏偏他還就是聽不懂。


    朝行歌很想笑,但想到這紮實的一巴掌,他隻能強憋笑意,做出求知若渴的模樣問道:“你不是人,那你是什麽?”


    難不成還真想說自己是仙女下凡?別笑死他了好不好,哪個仙女能這麽暴躁,他信都不會信。


    “修羅。”彌鬱簡潔答他。


    “修羅?”朝行歌看著她煞有介事的神色,更是想笑,“修羅是不是就是夜叉啊?”


    那不真成了母夜叉?


    彌鬱目光如刀,“修羅和夜叉怎可混為一談,修羅一族的強大可與天神一戰。”


    朝行歌見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嘴又欠了,“其實吧,除了皇子這個身份,我還有另一個身份。”


    彌鬱看他,他頓時笑得更歡快了,“那天上的七仙女啊,全都爭著搶著要嫁給我,玉帝更是哭著求我做女婿,怎麽樣,這個身份厲不厲害?”


    迴應他的,是彌鬱毫不留情的一腳。


    朝行歌眼一翻直接被踩暈過去,在暈過去之前,他唯一的念頭就是,這他娘的就是母夜叉啊,太兇殘了!


    等他悠悠醒過來的時候,彌鬱已經走了。


    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著,倒也不用他再故意遇險,就能見到彌鬱了。


    自那次兩人一起喝酒後,她就時常來,拎點從鏡煌山打來的兔子山雞等,一起吃吃喝喝談天。


    不過基本也都是朝行歌在說,彌鬱大多都隻是聽著。


    “阿鬱,你又要去見他?”姬宴這段日子都快急瘋了,他想不明白為什麽尋來滿山頭阿鬱喜歡吃的桔花根,她卻要出去和別人一起喝酒。


    他嫉妒到都快要發狂了。


    “嗯。”彌鬱的迴應一如既往的簡潔。


    “我也要去!”姬宴見她要走,忙攔在跟前說道。


    彌鬱瞥他一眼,心裏也不知為什麽,下意識就想拒絕。


    她現在很喜歡跟朝行歌在一起吃吃喝喝相處的感覺,其實她也說不太明白,隻覺得似乎能彌補她兒時的缺失,所以就總想過去。


    那種相處的舒適,她不太想有其他人在。


    見彌鬱不說話,微蹙著眉似要拒絕,姬宴趕忙搶在前麵繼續道:“阿鬱,我們一起修煉了千年,你做什麽都是和我在一起的,現在你要扔下我了嗎?”


    “走吧。”彌鬱說不出拒絕的話,直接允了。


    朝行歌看到彌鬱來揚起笑臉,隨後就看到她身後又走出來個大塊頭,瞬時笑臉就垮下去了。


    彌鬱徑直坐下,根本就沒察覺到兩人隔著她交織碰撞出火光閃電般的眼神較量。


    這頓飯吃的很不愉快,朝行歌說什麽,姬宴都要針鋒相對搶話。


    彌鬱也覺察到了不對勁,直接就是一人一頓揍,“既然你們相處不好,往後還是不要碰麵為好。”


    朝行歌和姬宴皆是一驚。


    姬宴想的是往後阿鬱要繼續獨身來見這個小白雞了,當下情緒激動,差點沒把椅子給坐塌了,“我們相處的很好!”


    朝行歌想的是彌鬱和姬宴自小就認識,那關係自然是鐵的,不要碰麵,難不成是彌鬱不會再來找他了?


    幾乎是和姬宴同時間喊出來,“我們相處的很好!”


    隨即兩個人相視一笑,臉上熱情的笑容洋溢的就跟見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笑完還端起酒一起敬了一杯。


    自這日之後,畫麵又再次奇怪起來。


    三個人待在一起,朝行歌和姬宴可謂是成了變臉狂魔,前一刻在彌鬱麵前還一副哥倆好的樣子,下一刻彌鬱轉過身,兩個人就互相掐起來了,等彌鬱再一迴頭,兩人又勾肩搭背說說笑笑。


    這清奇的畫風一直維持到三個月後。


    那晚天狗食月,彌鬱和姬宴陡然都變得虛弱起來,皆是軟軟癱坐著,就連臉色都白了幾分。


    “你們怎麽了?”朝行歌差點以為自己的菜裏有毒,但他是什麽事都沒有的,嘴上問著你們,卻是刷一下蹦到彌鬱跟前。


    看彌鬱強悍的樣子看慣了,看到她這幅蒼白柔弱的模樣,心裏慌亂不已。


    彌鬱偏頭望向屋外一點點黑下去的滿月,連額間那點鮮紅的朱砂痣都開始一點點變得黯淡,“死不了的,就像蛇要蛻皮一樣,到了這天狗食月之日,我們修羅一族也要有一次蛻變,等過了就好。”


    朝行歌老大不高興,這都什麽時候了,臉都白成那樣了,還特喵的鬼扯修羅一族真當他是三歲孩子啊——啊,我滴親娘!


    在月色被盡數吞沒的瞬間,朝行歌眼睜睜看著彌鬱倏地變了,嚇到他差點沒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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