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掛掉電話的時候,窗外正刮來一陣涼風,讓綠間真太郎有些發熱的頭腦稍稍冷靜了下來。


    瓦西裏的話就像是在地磚縫隙裏生根發芽的雜草,哪怕上邊有深入骨髓的禮儀和理智,也能硬生生地掀翻,讓他無法不去直視那個問題。


    ——咲音對他並不是毫無感覺。


    如果是平時的話,綠間或許會糾結很久,然後挑一個合適的時間,至少不會是咲音剛剛結束工作身心俱疲的現在去向她問個明白,可今天他卻怎麽也冷靜不下來,就好像之前的十六年裏,自己的理性都被消耗殆盡了一般。


    少年隻是想要盡快知道答案,立刻,馬上。


    沒有什麽能抑製青春期的躁動,就算是冷靜自持的本性也同樣不行。


    少女的職業讓她需要最大程度地避免私底下與男性的單獨接觸,綠間他們所在的這個住宅區也沒有咲音以前住的小區安保係數那麽高,為了保險起見他們不能在家門外有話直說。而現在已經快要十點了,不管是到哪方的家裏去聊天都不是妥當的選擇,所以最後演變成了隻能在臥室的窗前對談。


    明明可以相互看見,卻是無法觸碰的距離,正如同偶像與粉絲之間的關係。


    就算神樂阪99是以握手會為主要活動,親民係的偶像團體,那種距離感也同樣存在。


    他們原本是最好的朋友,卻在不知不覺之中變成了需要保持距離才能交談的關係。


    而將這一切推向那個方向的,又是誰呢?


    等待著咲音迴到臥室的時候,綠間無意地迴頭,看見了等身鏡裏自己的表情。


    ——他抿緊了嘴唇,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鼻梁上架著的黑框眼鏡讓他看上去更加嚴肅,而鏡片之後的眼神卻晦暗得讓他覺得陌生,裏邊滿是解析不明的複雜情感,多看一會兒,好像鏡中的自己表情都變得扭曲。


    嘖,多醜惡的表情。


    綠間知道那驅使著自己做出平時不會考慮的不成熟舉動的感情是什麽,無非是獨占欲作祟。


    作為峰木咲音的好友,綠間真太郎應該為她自己所選的事業全力應援,應當為她的成功而發自內心地開心,應該為了她的成長而驕傲。


    然而在那些正麵的情感之下,無法控製的黑泥如同岩漿般,翻滾著好像隨時都要噴薄而出。


    從他剛認識她的時候開始,峰木咲音就是人群中的發光體,走在路上也總是有欽佩她的後輩們問好,在班上也總是被同學們圍在中心,那時候的綠間卻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可現在不一樣,站在舞台上的咲音散發著之前完全無法相抗的光芒,不光是同年級,甚至同校的人,通過電視和網絡,全國各地的人都能看得到她。


    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被她的魅力所吸引,而咲音也會在他們的全力支持之下,去往更高的地方——那些他無法觸及的地方。


    她會認識更多的朋友,不管是地位高的還是和她平起平坐的新鮮人,總而言之都是和普通學生扯不上關係的,另一個圈子的人。


    和她嬉笑打鬧的不再是學校裏平凡的女生,而是同隊的隊友兼競爭對手。


    和她牽手的不再是頂著朋友名號,腦子裏卻無法抑製黃色廢料膨脹的自己,而會是和她一起搭戲的帥氣男新人。


    咲音會朝著那個圈子走得越來越遠,現在的綠間可以作為一個粉絲在她的身後為她應援,默默地在心裏為她打氣,那以後呢?


    隨著她的事業發展,找上門的工作肯定隻多不少,而在工作的壓力下,她還能維持對自己的好感嗎?


    到那個時候,她的眼中還能留下這個,關係曖昧不清又始終無法準確定義的自己的位置嗎?


    在今天之前,綠間真太郎一直主動地壓抑著這樣負麵的猜想,可今天瓦西裏的話語就像是給幹燥的炸彈引線點了火,劈裏啪啦地燒了起來。


    而在他想著未來的事情的時候,對麵的臥室門打開了。


    咲音穿著樣式簡單連花紋都沒什麽的的寬鬆外套,t恤和長褲,長發隨意地在腦後紮束成了矮馬尾,戴了口罩,隻露出一雙碧綠色的大眼睛。


    少女取下了口罩,試探性地朝他這邊看了一眼,又飛快地收迴了目光。


    綠間被這眼神勾起了一絲心虛,不由得清了清嗓子,連站立的姿勢都變得更加端正,不再靠著窗邊。


    咲音打開了窗戶,並沒有急著說話,而是拿出了手機。


    “喂?我怕晚上風大,你說話我聽不清,所以就……”咲音說著,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但想起現在的氣氛比較嚴肅,又硬生生地把彎起的弧度給壓了迴去,“咳咳,不準吐槽啊。”


    夜晚比起白天的溫度的確低了不少,不時吹來的風仍能激起人皮膚上點點雞皮疙瘩。


    綠間說:“這樣就好。”


    咲音的手攥著窗戶的邊沿,一個唿吸間,又問道:“今天的live,你來了啊?”


    “嗯。表演很精彩。”


    “是嗎?謝謝。瓦西裏——我是說我舅舅他們——一定很囉嗦吧?真是辛苦你了。”咲音迴想起自己的親人,連表情都放鬆了不少。


    眼鏡少年卻沒有這個心情會心一笑,當咲音提到瓦西裏的時候,他的腦海裏隻留下了那句讓他無法不去在意的話,他真想跳過這些毫無意義的前置對話,直切正題。


    “瓦西裏先生是個很……幽默的人。”


    “噗,可千萬不能讓他知道了,不然他鼻子得翹到天上去了!”咲音打趣道,“不過今天看到你和舅舅他們一起打call,我差點一個手滑把話筒給扔出去了哈哈哈哈。”


    說到這裏,綠間也有些窘迫起來,耳根子開始發燙。按照他以前的作風,大概是死都不會做這種很丟臉的事情的,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讓了步,隻是做了動作,並沒有跟著宅男們一起喊出來。不過盡管這樣,他也覺得自己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勇氣。今後大概不會有比這更讓他覺得羞恥的事情了吧。


    “live的話,這麽做很正常吧。”


    “說的也是啊。不過今天的握手會,好像沒看見綠間啊,是看了live就走了嗎?”


    綠間斂著眼簾,說道:“我覺得我們之間並不應該是那種要花錢才能說上話的關係,而且,也用不著吧。”


    “也對。”盡管隔著一段距離,咲音還因為背著燈光而讓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綠間卻從聽筒中傳出的聲音中捕捉到了一點悵然若失,他正想說些什麽,咲音又問道,“綠間要和我說的,不是這個吧?”


    迴到了正題。


    綠間突然緊張了起來,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嗯?”咲音稍稍偏著頭,茫然地等著他的迴答。


    “我說……”綠間終於找迴了自己的聲音,聽著卻覺得像是別的什麽人的聲音,“……我喜歡你。”


    “……誒?”少女無意識地出聲,拿著手機的手也不由得輕輕晃了一下,她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綠間,試圖從他臉上尋找出他隻是在開玩笑的蛛絲馬跡,“這個玩笑可不好玩啊。”


    向來霸氣側漏,天不怕地不怕的咲音的聲音竟然變得這麽不確定,飄忽得像是天空中的雲彩,風一吹就要散了。


    綠間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情對於她來說是多麽重要,竟然讓她動搖至此。


    “才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啊。”


    夜晚安靜的住宅區裏,綠間覺得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連其中微不可聞的緊張也聽得一清二楚。


    見咲音還沒有迴過神,綠間又補充道:“從國中的時候就喜歡你了,隻是聽到你隻把我當朋友,這一步就一直沒有邁出去。”


    真心要說出口之前的糾結與不斷審視在現在顯得那麽的多餘,當他真的將自己的心情如是坦誠的時候,也就覺得這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了。


    咲音毫無征兆地開始掉起了眼淚,大顆大顆的淚珠爭先恐後地順著臉頰流下,啪嗒啪嗒地砸在了窗沿上,濺起了點點水花。


    少年手足無措起來,沒有人能麵對自己發自內心喜歡的人的眼淚而無動於衷的,更何況他是笨拙慣了又沒有把妹經驗的直男綠間。


    那一刻,他隻很自己為什麽偏偏要挑在這個時候,毫無鋪墊地就說出這種話,又想馬上跳到對麵的房間裏,替她將泛濫的淚水擦個幹淨。


    ——綠間真太郎你真是蠢透了。


    他抬起手,又無計可施地放下,在心中暗罵自己的智商全都喂了狗。


    “你、你別哭。”


    閱讀過的文學作品沒有一點可以適用於當下,綠間真太郎一時間竟然隻說得出幼兒園水平的安慰。纏著繃帶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砸在了窗沿上,就像是在敲醒自己的腦袋。


    “你……綠間你到底哪裏來的臉讓我不要哭啊!”咲音吸了吸鼻子,她激動之下,一拳頭捶在了牆上,如果不是兩家之間的距離稍微遠了點,說不定她已經跳過來了,“當初不是你給我發的卡嗎!”


    終於說到重點了。


    綠間也為這幾年來兩人之間的糾結感到不值,現在的他隻想知道當初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樣的誤會才讓他們各自都在那條線之前停下了腳步。


    “峰木咲音,你到底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啊?”


    “這句話我還想問你呢,笨蛋綠間!”咲音的胸脯大幅地上下起伏著,唿吸變得急促起來,“什麽叫‘聽到我把你當朋友’?那還不是你先給我發了卡我才這麽說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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