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珊已經落地,她左右看一圈,衝她們招手。水祝接過蘇文靜,讓孔珠粒先下,等她安全著地,立馬扶著蘇文靜爬過窗台。


    蘇文靜顯然害怕極了,全身都在發抖。


    水祝被她抖得情不自禁跟著出了一身汗。跳樓,她也是頭一次。


    “別怕,她們會接住你。”她硬邦邦地安慰,尾音都在顫。


    蘇文靜抽噎幾聲,緩緩鬆開她,蹲下去,腳探出幾次又收迴來。


    門外來來往往的腳步聲齊齊停在門口。


    “沒看見人,屋裏被翻亂了。”


    “去找,一定要找到!還有誰不見了?”


    “239的羅珊,她們一直在一起。”


    “203的蘇文靜呢?去看看。”


    被點到名的蘇文靜嚇得渾身發抖,再伸腿時拐到另一隻腳,尖叫一聲,整個人不可控製地栽下去,速度快得水祝拉都拉不住。


    下麵的羅珊和孔珠粒嚇個半死,連忙接住她,三個人砸成一團。


    “什麽聲音?”


    “206,孔珠粒和她們一起的?”


    門把手扭動,發現被反鎖了,於是搖得更兇狠,“哐哐”直撞心頭,撞得水祝神經緊繃。


    “鑰匙!”


    跑步的聲音,鑰匙串“嘩啦嘩啦”響起。


    水祝抹把手心的汗,抬腳跨出去,裙尾高高蕩起。她委身,後麵被崩得緊緊的,抬首看見細紗被窗戶的夾角夾得死死的。


    她伸手使勁扯,結果越扯勒得越緊。


    外麵門鎖轉動,震得她心急如火。


    “水水快點!”羅珊在下麵叫。


    她懊惱地拉上窗又彈開,窗戶在空氣中吱呀,伴隨“哢噠”一聲,房門被推開,傭人急速湧來。


    她來不及滑,身體快過腦子,雙腿一伸,跳了下去。雙腿一陣抽搐,她痛苦地皺臉,鳳眼溢出水霧。


    孔珠粒忙扶著蘇文靜往城堡後麵跑,羅珊直接背起她跟著。


    “不能走前麵,前麵要走兩個小時,會被發現。”她趴在背上痛苦地說。


    “我知道。”


    大廳裏的人全部集中在前門,隻要她們往那裏踏一步,巨大的落地窗能把她們現得清清楚楚。


    轉過一個彎,城堡又一麵落地窗,她們悄悄探頭看清沒有人時,快速衝過去。


    眼看就要跑過了,突然一張大臉湊過來,大大的圓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們,張著大紅的嘴無聲叫救命。


    蘇文靜嚇得一聲尖叫,深深埋進孔珠粒懷裏。她們停頓幾秒,又繼續跑。


    貼在窗上的臉忽然“咯咯”笑起來,大眼睛圓溜,紅唇裂出兩條線。


    “水祝。”


    “請停下,我們不會傷害你們。”


    唿喊和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終於,一顆顆粗壯的樹幹映入眼簾,茂密到幽暗,一眼透不遠。


    “老記號。”孔珠粒丟下一句話,率先衝進密林。


    正這時,槍聲鳴響,勁風從耳畔刮過,一顆子彈深陷樹幹。


    “全部停下!再跑就打腿!”


    水祝拍拍羅珊的肩膀:“放我下來,你們跑。”


    羅珊緊抿嘴,一聲不吭地衝進去,結果沒料到裏麵軟坡,兩人一頭栽下去,順著山坡刷啦啦地滾。


    石頭磕得渾身痛,水祝下意識地抱頭閉眼,手背摁得生疼。


    背梁砸在樹根攔住了她的滾勢,她靜止不動地躺在地上,良久,才動動手指,一動就疼。此時,身上的疼痛感才慢慢散來,一點一點地爬滿感覺神經。


    樹葉沙沙沙帶來涼風,陰寒打在裸露的大腿,渾身毛骨悚然。


    “媽媽……”


    她嗚咽兩聲,痛苦地轉身想要坐起來,手臂上撕裂的傷口浸出鮮血。她死死咬住嘴,撐著樹幹從地上爬起來,滿手泥垢,光溜的腿上沾滿濕泥,細碎的傷口遍布全身。


    不動還好,一動,傷口就撕裂的痛。


    她轉頭四望,哪裏還有羅珊的身影,前麵草叢被壓得雜亂不堪。


    “羅珊?”聲音出喉,沙啞得厲害。


    迴音蕩來,她似有似無聽見“嘶嘶嘶”的聲音,然後有什麽蜿蜒而來的沙沙聲,不是風吹樹葉,像……


    腦裏陡然飄過水池裏的巨蛇,一瞬間,頭皮發麻,渾身惡寒,雞皮疙瘩四起。


    她背抵樹幹,緊緊抱住自己。


    “嘶——”


    “水小姐。”


    “啊——”


    她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震,背梁刮過粗糙的樹皮,帶起絲絲痛意。


    “水小姐,是我,劉律師。”


    她驚恐地抬頭,看見那副黑框眼鏡,原來油光亮的頭發鬆軟下來,搭在腦後。她站起來想要撲過去,才撐起半個身,腳疼得她又軟倒在地。


    她揚起髒兮兮的臉,楚楚可憐地叫:“劉律師……救救我……放我走……”


    劉律師從身後人手裏拿過衣服裹住她,抱迴山上。


    她抬手推不動,蹬腿掙紮,又一抽一抽地疼。


    懷裏的力氣小得像貓撓癢,他緊了緊手,說:“先生在城堡等你。”


    一句話讓她安靜下來,一會兒後,她反應過來:“先生是誰?”


    劉律師沒有迴答,她又開始做無畏地掙紮。身後的人伸來一隻手,指尖夾著裝有藍色液體的針管。


    水祝立馬消停了。劉律師搖頭,針管收迴去。


    城堡一片安靜,她的房間被收拾幹淨,劉律師將她放到沙發上,請醫生來包紮。


    衣服散開,她的裙子早已四分五裂不成樣,堪堪遮住胖次。今天急上頭,連打底褲都沒有穿。


    幸好是個女醫生,一邊清洗傷口一邊說著她聽不懂的禾西話。


    水祝在她手上畫下“sos”。她像不懂,繼續嘰嘰嘎嘎。包紮完,留下一包白色藥片。


    也是自己蠢,能放心進來給她包紮的人怎麽會不是城堡的人。


    她一把丟掉藥片,躺在沙發上想羅珊她們應該能逃掉。


    *


    夜裏,睜眼是明亮,窗外卻是烏黑一片。


    她動動手指,渾身隱隱作痛,嘴裏口幹舌燥。舔一圈嘴唇,更幹。撐起手肘爬起來,身體被紗布裹得行動艱難。


    套件長外衣,她像百歲的老人,扶著牆蹣跚下樓。


    半夜的城堡隻亮著壁燈,昏黃的光暈出不大的麵積,寂靜得隻聽見手指滑過牆壁的摩擦聲。


    她在餐廳連喝幾杯白開,溫熱的水被她喝得後背發涼,總有種被盯住的感覺。


    她快速迴頭,什麽都沒有。她按下疑慮,繼續喝水,那種毛骨悚然的不安感愈加強烈。她趕緊找水壺裝滿上樓,轉角餘光裏,似乎瞟見光暈中滑過一條細長的線。她順著彎道轉頭,光暈靜止不動。


    心裏極度不安,心髒就像跳進腦仁,砸得人喘不過氣。


    她抱緊水壺,再顧不得腳疼,蹬蹬跑上樓,中途絆掉一隻拖鞋也不敢去撿。轉角被人撞倒,慣性一坐坐得她齜牙咧嘴。


    “啊!水水!”


    熟悉的聲音讓她從疼痛中緩神,望著眼前放大的臉,她竟然沒有震驚。


    “我羅珊。”羅珊看她呆楞楞的模樣,忙扶起來,“沒事吧,疼不疼,跑那麽急幹嘛。下午我去敲你門沒人應,我還以為你跑掉了呢。”


    水祝抱壺捂腰,一瘸一拐地走。


    “我也以為你跑了。”


    “嗨,哪跑得過他們啊,我還在滾呢,就被抓住了。”羅珊翻個白眼,然後猛地湊到她耳邊,“不過,她們跑了。水水,我們有救了!”


    不知道為什麽,聽見這個答案,她沒有喜悅,反而一種更加不安的惶恐席卷心頭。


    羅珊打開門,亮堂的燈光下,手裏的人渾身裹滿紗布,臉上,額上貼著好幾處創口貼,柳眉緊皺,小臉慘白得沒血色,嘴唇幹裂出死皮。


    “傷得這麽嚴重?我看看。”說著就去剝她衣服。


    綁得麵積大,也不過是被殘根碎石割的小傷口。她忙按住羅珊的手說:“沒事,都是小傷,一兩天就好了,你先迴去休息吧。”


    “哦。”羅珊一步三迴頭地看她,見她真不挽留,隻得關上門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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