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靜摔斷了腿,每天躺在床上痛得撕心裂肺,吃喝拉撒全由傭人伺候。床頭牆上掛著的金絲籠裏裝著nake送來的蛇,她被告知這是關係她生命的另一半。


    她每天在崩潰裏暈死一次又一次,每次睜眼都是那兩條細長的蛇信子。她有點麻木,又無比恐懼,驚恐從每個毛孔鑽出,無限放大,讓她在生與死中做無窮地掙紮。


    傭人端著餐盤退出去,頭頂的花斑蛇一下又一下撞擊金絲籠,籠子在牆壁上搖搖欲墜。


    她咬緊唇,手死死拽住蠶絲被,手背青筋鼓起,最後終於下定狠心,一把掀開被子向下撲,身體失去控製,頭部先砸在地上,她還沒從暈眩中清醒,雙腿無力地落下來。盡管地上鋪著絨毯,還是不可避免地抽痛。


    眼淚簌簌而下,她狠狠咬住唇,向門口爬去,花斑蛇撞得金絲籠咣咣咣響,籠子終於支撐不住落在床上。


    在逃跑的時候,孔珠粒說過,如果她們被抓了,最壞的結果是兩個人都出事,最好的結果是一個人出事。


    她說對了,她一向是她們三個人裏最聰明的一個,從小到大,無論是業餘活動還是學科成績,孔珠粒都是最好。


    她還說,如果她死了,就去找水祝,找那個看起來比自己還一無所知還嬌弱的女生。她說,她能救她們。蘇文靜看不出那個嬌弱的女生有哪裏好,但她相信孔珠粒,而事實也證明孔珠粒說得很對——羅珊和水祝被抓迴來後一直平安無事。


    羅珊,其實她也覺得羅珊很聰明,至少比自己聰明,不管是小時候玩過家家還是讀書考試,她的成績永遠比自己好,盡管她是抄的,但她知道抄,知道抄好了能過好年,不像自己,連答案丟來都沒勇氣撿。


    她是她們三中最笨最懦弱的人,她自小就清楚,清楚到她爸媽會隔三岔五地提醒她。


    金絲籠從床上滾下來,咕嚕咕嚕追來,她費力地用手掌撐起上半身開門。


    走廊幹淨得隻剩牆壁上昏黃的光暈,以前的蛇籠都被提進屋。每一個人都很清楚,再不遵守規則,她們就是頭頂翻湧不斷的蛇皿的下一個祭品。


    她們時不時能從裏麵看見一節裸露的手臂或大腿在扭動,它們纏繞她,讓她繁衍和活。


    **


    水祝要瘋了,也真的快瘋了。


    每晚被蛇敲門,無處不在的“嘶嘶”聲,讓她整個神經緊繃,籠罩在巨大的恐懼中。


    她沒日沒夜地守著小蛇,人都守出精神恍惚了。羅珊還告訴她說橢圓形的蛇頭沒有毒,蛇頭三角形的是毒蛇。


    她永遠模糊又清楚地記得,她和那條快要幹死的小蛇頭對頭的瞪過眼,那是三角的頭,非常完美的三角形,似乎虎口還殘留著三角的棱角感。


    她不知道毒液是從毒牙流出還是從兩根蛇信子中彈出,她想,如果她被咬了,毒液流進身體一定會死,如果毒液從蛇信彈在她的眼睛,她會瞎。


    她不想死,也不想瞎。


    她把用口袋裹緊的蛇掛在門把手上,如果她開門,蛇一定會從裏麵鑽出來咬住她,它那麽小,隻需要一點點縫隙就足夠它成功咬死人。她把口袋放在浴室,她想如果它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鬆了袋口,極有可能在她洗澡的時候從浴缸的排水口,從淋浴器的水孔,從洗漱台的排水道等等有任何縫隙的地方竄出來咬她。她把口袋塞進衣櫃一層層裹住,鎖上,它肯定會鑽進衣服,在她穿衣服的時候爬上她的背,錮緊她的脖子……


    哪裏哪裏都不行,哪裏哪裏都有可能讓它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鑽出來等待時機咬死她。


    她終於想到,把它放在視野開闊的地上,她背靠門而坐,日日夜夜盯著防備。


    一天過去,麻袋一動不動,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際,身後的門又被“砰砰”拍響,她被猛地彈起又撞在門上,後背撞得生疼。還來不及皺眉吸氣,門外響起沙沙沙的蜿蜒聲,時不時發出一聲“嘶嘶”。


    她手腳並用地快速爬開,撈起床燈握在手裏。她記得有人說過,不明生物敲門時候,一定要拿起武器遠離門,在他們破門的一瞬間給與致命一擊,當然,如果對方拿著搶,那就看運氣。


    或許她沒有聽誰說,隻是自己憑空構造。


    房門又被撞了一下,力道比剛才小很多,她崩得肩酸背痛,外麵終於沒有聲音。


    她不敢看,哆嗦著手慢慢往衣櫥邊挪,燈線被直直繃緊,她拉不動,轉頭才發現燈線的另一頭沒有拔。


    三兩下扯掉燈線,躲進衣櫥裏縮成一團,黑暗裏,不知是她在抖還是衣櫥在晃,衣角撫在身上像冰冷的蛇皮,從手肘掃到脖子,鑽進後衣領,一直在爬。


    是不是它鑽出來,就藏在衣服裏,等她,等她進來。


    她手忙腳亂地拉開衣櫃衝進浴室,冰涼的水打在臉上,亂糟糟濕噠噠的頭發黏在臉上,清涼的水嘩啦啦流進排水口,裏麵又黑又暗,黑色的液體在湧動,她好像看見花斑,在裏麵蜿蜒,一點點爬上來。


    她關掉水,抓過毛巾死勁往裏塞,塞迴去,全部塞迴去。


    “咚咚咚。”


    敲門聲震得她渾身激靈,虛幻的視線清醒,水池裏的白毛巾滿是汙漬,裏麵什麽都沒有。


    鏡子裏的人雙眼紅腫,滿目血絲,巴掌大的臉瘦到脫相,嘴唇死白,下巴青筋畢現。


    她突然想,這是第幾天?她已經和那條要死不死的毒蛇關在房裏多少天了,食物從稀飯水到隻剩下水到什麽都沒有,每天靠著羅珊救濟過活,她不知道傭人是憑什麽來判定她的食物要減少,但毫無疑問,她的疑惑並沒有阻止食物的消減。


    她覺得她有點瘋,或許已經精神失常。她的唿吸快消耗殆盡,她需要新鮮空氣,她需要出去。窗戶從外麵封鎖,整個城堡安靜得沒有一點人息,隻有偶爾響起的蜿蜒摩擦,吐出的嘶嘶。


    敲門聲斷斷續續,一會輕一會重。


    門上沒有貓眼,她隻得拉開一條縫,外麵什麽都沒有,門角又被猛地撞擊。門棱打在鼻子上,疼出了淚花,眼淚氤氳在眼眶,潤得滿是血絲的眼睛火辣辣地幹澀。


    她一腳踢上門,似乎撞到什麽東西,但她不敢再開,最近太多時候蛇路過她門口總喜歡撞門,一點風吹草動又能把她嚇到崩潰,當初打蛇的兇猛勁早消磨殆盡。


    “水水。”沙啞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她頓住腳,一抓扯緊頭發,剛才確實沒看見人。


    “水水……”


    門拍得越來越重,好像使了狠勁。


    頭皮疼痛,她想真的是人。


    她拉開門往下看,蘇文靜仰起頭,痛苦又悲傷地望著她,眼裏濃厚又複雜的感情讓她不知所措。


    自從大家默契的遵守規則開始,城堡裏到處都是遊走的蛇,已經很少有人再出門走動,連羅珊都除了必要的時候不來,躺在床上連生活都難自理的蘇文靜找她做什麽?看她這樣,還是自己爬來的。


    在她茫然又詫異的瞬間,蘇文靜突然拚出全身力氣一把抱住她雙腿。


    “求求你救救阿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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