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明的過道, 一邊被碩大的蛇頭堵住,另一邊蛇潮湧在五米粗的蛇尾巴上,將通道的另一端圍個水泄不通。


    蛇尾抽搐, 緩慢又急切地想往道外縮, 粗壯的肚腸拖在地上, 流出一地的腐爛, 將本就渾濁的空氣,熏得又臭又悶。


    水祝死死捂住鼻子, 感覺整個人都被塞進了糞坑,臭得頭暈眼花,喉嚨火辣。


    “唔唔唔——”陳欣用衣服裹住半邊臉, 衝水祝揚頭。


    水祝秒懂陳欣在問怎麽出去,她轉頭看,一邊被蛇頭堵住, 一邊被湧動的蛇潮塞得光都照不透, 蛇潮正隨著蛇尾巴往通道外麵爬, 那爬行的幅度,一看就是還沒有死, 還在劇烈掙紮。


    如果隨著蛇潮出去,等待她們的還是蛇潮和那沒死透的蛇尾,很可能旁邊的通道裏, 還會爬出來第二條第三條粗壯的蛇尾。


    她們應付不過來。


    水祝指指蛇頭,碩大的蛇頭占據通道高度的五分一,地麵牆根處, 有一條細小的縫隙,夠瘦小的人側身過去。


    陳欣皺眉,那縫隙對於她來說,可能有些小,大概隻能勉強硬擠過去。她迴頭看另一邊,像潮水一樣的蛇群將通道湧得一絲縫都不露,一條一條,交纏疊加蠕動,同漲潮的海浪,一浪拍一浪,浪浪不息。


    看也不敢多看幾眼,渾身都犯惡心。她架起春柚柚,往蛇頭走過去。


    “小蛇,下來。”水祝鬆開捂住口鼻的手。


    在牆上翻來覆去的小蛇,把尾巴上的毒液擦在牆壁上,轉頭看自己身上哪裏還有毒液。基本沒有了,他再翻滾一圈,跳到水祝肩膀上。


    水祝抬手摸他的頭,“有沒有受傷?”


    小蛇偏頭,不讓她摸,隻對她搖搖尾巴,表示沒有受傷。


    “怎麽了?”水祝收迴手,疑惑地問。


    通常隻有小蛇生氣的情況,才不會讓她摸頭。


    小蛇搖尾巴,沒事,怕頭上有毒液。


    他的眼睛沒有長在頭頂,看不見頭頂的毒液有沒有擦幹淨。


    *


    前麵的陳欣已經走到蛇頭,將春柚柚靠在牆邊,正收腹縮肩,做準備,兩條老狗率先爬進去。


    “我先過去探路,等會你直接把春柚柚塞進去,我來拉。”陳欣迴頭對水祝說。


    還想問什麽的水祝忙住嘴,隻能再找時間哄哄小蛇。她跑過去,站在春柚柚身邊。


    陳欣使勁憋氣,縮著肩膀拉低自己的高度,側身鑽進去,一點一點往那邊挪。


    幸好整條通道都亮起白光,光線很足,很容易看清周圍有什麽。


    牆根細縫裏的光影在陳欣鑽進去時暗下,水祝時不時湊過去叫一聲,裏麵傳出陳欣憋著氣的模糊迴應。


    許久之後,黑暗的細縫終於透進一絲光線,隨後,越來越多的光線打進,細縫又恢複最初的光暈。


    “好了,過來吧。”陳欣在蛇頭的另一邊,扯著喉嚨大喊。


    “好。”水祝迴應一聲,“柚柚先過去,你看著些。”


    “來吧來吧來吧。”


    春柚柚遲緩地挪到細縫邊,想矮身,但僵硬的身體容不得她低下,想要彎曲的膝蓋發出“嘎吱嘎吱”的骨頭摩擦的聲音。


    “柚柚,躺下吧,我推你進去。”水祝說。


    春柚柚抬手,兩截小手臂從手肘斷裂垂下,緊緊依靠皮肉連接在一起。她感覺不到疼,聽話地躺在地上,側身麵朝牆壁。


    “小心頭。”水祝叮囑一句,抓住她的腿慢慢往裏麵推,直推到手臂再也伸不進去的位置。


    她向對麵的陳欣大喊:“陳欣,柚柚過去了,你看看。”


    陳欣爬進細縫裏掏了半天,抓不到那個黑乎乎的人,大吼:“夠不著啊。”


    細縫中的春柚柚翕動嘴唇,蹬著腳跟,想往前麵挪。


    哢!


    僵硬的腳踝骨斷裂,她頓了頓,用錯位的腳踝骨撐在地麵摩挲。


    “柚柚?”水祝跪在地上,湊進去叫。


    細縫裏昏暗一片,隻能看見緊挨著牆根的模糊影子。


    小蛇歎息一口氣,飛進去,小尾巴照著春柚柚的腿就是一抽,勁風拍在腿上,春柚柚像一顆球,“噗嗤”一下往陳欣衝去。


    臨出去時,小蛇飛快地往春柚柚身上滴一珠唾液。


    唾液浸在身上,春柚柚渾身冰涼,冷意浸透骨骼,冰得她打顫,一頭磕在牆根,額頭刮出一個窟窿,流出粘稠的黑色血。


    春柚柚出來的又快又猛,嚇得陳欣迅猛抽迴自己的頭,往旁邊避開。剛避開,春柚柚直接從裏麵滑出來,就像坐了火箭似的,快得陳欣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滑出去老遠。


    “好了好了,出來了。”陳欣對水祝大喊一聲,趕緊向春柚柚跑過去,將她扶起來。


    春柚柚順著陳欣的手,坐在地上,背靠牆壁。


    她發現自己不僅能坐,還能輕鬆地扭轉脖子,身體裏有什麽在流動,流過幹枯的殘軀。她的身體,好像又被鮮血填滿,變得鮮活,連斷裂的腳踝和手肘,都變得不再毫無知覺,有痛苦,像斷裂後接骨的痛苦,然後變成完好無損,曾經的手臂。


    她張嘴,喉嚨也不再是發出“嘎嘎嘎”的窒息,有空氣,惡臭又很悶的空氣。她仰頭麵向蛇頭使勁吸食,餘光瞟見細縫的邊緣,一道細小的影子,影子裏雪亮的眼睛冷漠地盯著她。


    抬起的手臂下意識放下,春柚柚好像懂了小蛇的意思。她用靈活的脖子,做出僵硬的弧度,一點點垂下頭,拐著手肘繼續掉出詭異的弧度。


    她還是那不人不鬼的春柚柚。


    細縫裏的小蛇滿意地收迴視線。


    躲在這沒有攝像頭和閃拍的陰暗處,是最好做事的地方。


    他分泌唾液抹到自己被咬掉的蛇鱗,又將自己從頭到尾的洗幹淨,飛到枕頭的肩膀上,用洗得幹幹淨淨的小腦袋蹭她的臉。


    真舒服。


    小小的蛇嘴挨在她的臉頰,蛇信子卷上去,大大地吸了一口。


    黑暗裏,隻聽“啾”的一聲,他吸了滿嘴的腐爛,腐爛化在嘴裏,小蛇驚恐地瞪大眼珠,歪頭呸呸呸吐起來。


    他洗幹淨了。


    枕頭沒有洗幹淨。


    臭蛇,蠢蛇,垃圾。


    小蛇嫌棄地洗蛇信子,坐在枕頭的肩膀上氣到肚子鼓起來。


    他想她肯定不會獎勵他,他可以自己獎勵自己。在這裏麵,四麵八方看不著的地方,正是他自己獎勵自己的大好時機——他親吻枕頭,四舍五入,約等於枕頭在親吻獎勵他。


    *


    終於鑽出細縫,水祝長長唿出一口氣,走到春柚柚身邊問她:“感覺怎麽樣,剛才有沒有撞到哪裏?”


    春柚柚緩慢地搖頭,剛才撞破的額頭,在出來時候已經好了。


    水祝扶起她,三個人順著通道前進。


    這邊的通道,幹淨得什麽都沒有,隻有背後一顆碩大的頭顱,沒有身軀的頭顱,從蛇頸以下的蛇身被折斷。


    一路走到盡頭,也沒有看見那顆頭顱的身軀。


    水祝皺眉,沒有蛇身的蛇頭,怎麽活在那裏等待攻擊她們?剛才,她摳出蛇尾的肚腸時候,沒有聽見蛇的嘶叫聲,那條蛇尾巴安靜得就像沒有長嘴。


    沒有長嘴……那豈不是就是沒有蛇頭?


    水祝迴頭,擋在通道中間的碩大頭顱,和剛才的蛇尾巴正是一個斑紋,龐大的體型也很符合。


    蛇頭在這邊通道等著她們,蛇尾從左邊的通道鑽出來抓她們,這兩條通道……互通?


    互通的念頭剛在腦海轉過,通道已到盡頭,隻能往左轉彎。


    往左,左邊通道。


    繞來繞去,她們還是繞進了最不想進去的那條通道。


    “這就是隔壁那條道吧?”陳欣不可思議地問。


    水祝點頭,很明顯,轉過彎後的通道比身後的通道擴大好幾倍,三個人齊排走,都占不了它的十分之一。


    白光折斷在轉角,水祝打開手電筒,和陳欣一起架著春柚柚往前走。


    昏暗的通道又空又寂,腳踩進去,蕩出一串串“踢噠”的腳步聲,一聲接一聲地迴蕩在通道裏,前前後後地籠罩她們。特像恐怖片老破樓房裏,一個人起夜去上公廁,趿拉著拖鞋的後鞋跟“噠噠噠”砸在半夜的走廊上,又從公廁裏飄蕩出來。


    無限的驚悚瞬間襲上身,水祝總感覺身前身後,到處都有東西,各種各樣的怪物,追著她們,圍繞她們,準備隨時攻擊她們。


    水祝手臂微微晃動,光線晃動了幾轉。


    “給我。”陳欣伸手接過手電筒,笑她,“小妹妹剛才的膽子可不是一般大呢,怎麽這會聽自個兒的腳步聲都能嚇到手抖啊。”


    剛才是剛才,那不一樣,每次砍蛇時候,水祝總覺得自己變了個人,就算摳蛇的眼珠都能毫不猶豫地下手,然而,一旦砍完蛇,危險解除後,她看見那些蜿蜒的蛇,又莫名開始害怕,害怕到起雞皮疙瘩。


    好些時候,她常在懷疑,身體裏是不是還有一個自己,專業殺人砍蛇的自己,黑暗的一麵。


    水祝空出的手摸上小蛇,手心裏是冰涼的蛇鱗,熟悉到手紋都認識的感覺,原本砰砰亂跳的慌亂心髒瞬間安定下來。


    人安定後,忍不住和陳欣逗樂。


    她偏頭笑問:“真的隻有自個兒的腳步聲嗎?”


    “不然還有誰?這背後就一條道啊。”陳欣白她一眼,“小妹妹,你太嫩了,嚇不到姐姐的。”


    “你聽。”水祝停下腳。


    陳欣也樂意和她玩,拖著春柚柚一起停下腳。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後鞋跟砸在地麵的聲音迴蕩在寬闊的通道裏,身前身後,頭上腳下,從四麵八方飄來。


    很遠,也很近。


    像在天邊,又緊貼後背。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安格妮絲 的營養液,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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