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想也是,義父是皇帝、倆嶽父一個是內閣次輔一個是實權國公,自己本人也是牛逼轟轟的,這種家夥能沒點能量麽?


    所以麽……


    理論上在平倭一事上老劉是花滿樓的上級,但實際上他看得很明白,這次平倭、建海防、改製水師都要以花滿樓為主,他就是個背鍋的……嗯,說背鍋有點不準確,準確的說是跟著喝湯的。


    可這湯真特麽香啊!


    至於張家豪麽……


    小張同學懂個屁的改製啊?


    這二世祖在花滿樓‘賭場悟道’之後,立時就變成了京師第一敗家子,無縫填補了花滿樓留下的拉低勳貴節操底線的空缺,就他這樣的,給他個千戶都過分了,還總兵?


    可問題就在於,大同之戰雖然首功分出來一大片兒給了花滿樓,但是寧國公指揮有度死戰不退的功勞也是有的,且督撫了大同半年多之後,老張的聲望可就有點高了。所以老張迴來後就開始籌劃急流勇退了,還特地裝了一場病,‘彌留之際’立下遺囑這才順利告老……


    小張就這麽個沒等他爺爺蹬腿兒就拿到了爵位,依著傳統張家豪本該上任三千營來著,可這不是恰好花滿樓要平倭麽?


    當時光興皇帝四下一尋摸:喲,這兒還有個愣頭青呐?那你去福建,也跟著花滿樓喝口湯吧!


    所以小張也被打發到了東南,表麵上是福建總兵,但實際上卻是光興皇帝給花滿樓找的個幌子來著。而事實上小張出發前老張也再三叮囑:去了東南哪兒都別亂跑,就呆在花滿樓身邊,他怎麽說你怎麽做!


    而小張自己也沒那個心氣兒,且一聽能去南方玩,登時就高興的幾乎要撒歡兒了……


    是以,這一係列動作看似沒問題,但明眼人多半都捂著胸口抽了口冷氣:陛下這……這特麽還不如直接讓花滿樓當個督撫呢!有必要玩這麽多花活兒麽?


    前番就說過,督是總督,撫是巡撫,督撫就是軍政一把抓的大佬了,盡管這玩意依然是個臨時官職吧,可在地方的實際權利等同於皇帝,這……


    連花滿樓自己都嚇了一跳:趙大叔這是被啥刺激啦?手筆這麽大?


    384.老狐狸


    蘇州府。


    聖旨到了,盡管這聖旨非常出人意料吧,可該做的事情大差不差。


    所以花滿樓和劉祺然解釋了一通昔日天津衛改製的事情後,二人聯手下了上任後第一個命令:鎮海衛、金山衛、臨山衛、觀海衛、紹興衛、海寧衛等臨近嵊泗列島和舟山群島的衛所集體進行改革。


    強軍嘛,自然是先從裁軍開始不是?


    這些衛所的編製大多數都在五千三百餘,其衛指揮和武官多半都是祖上傳下來的軍職——也就是說,軍製敗壞的源頭就是這條腦殘規矩,這種繼承製才使得軍戶們徹底淪為了武官們的私奴,全然沒了戰鬥力。


    但花滿樓和劉祺然並沒有因此直接追究武官的責任——要說有責任也不在他們,吃空餉喝兵血的事情整個大趙都存在,這都已經成慣例了,現在手段過於強硬的話浙江、福建的其他衛所跟著亂可怎麽辦?


    水至清則無魚嘛,真要像個愣頭青或者眼裏揉不進沙子的清流那般做事的話,隻怕倭還沒平整個東南就先亂了,到最後他花總兵能扛得起這個責任麽?


    所以花滿樓的手段非常溫和,也非常缺德:他直接將消息放給了每一個軍戶,說通過選拔者每人將得到五兩銀子安家,以後將成為職業軍人,不需勞作,每月都有餉銀可拿。而未通過選拔者,拿一小筆遣散費並得到軍屯田若幹,自此變成農戶,依著普通農戶的規矩納糧即可。


    對於軍戶而言,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不論那邊兒都可以脫離武官的控製,真正成為自由身,活的可謂是比曾經要好上萬倍。


    別以為五兩銀子就少了,在白銀尚未大規模流入天朝前,白銀的購買力十足,甚至可以拿來在嘉定或者蘇州附近購買一些地產了,這難道不好?


    所以一瞬間軍戶們就振奮了,一個個翹首期盼著自己能通過選拔——五兩銀子加上免費的吃住,這不比務農更香?


    搞定了士兵,就該輪到武官們了。


    而對於武官們花滿樓的做法也非常溫和: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通過選拔想要繼續從軍者,依然有軍官的待遇,但降級使用,有優先升職的權利。未通過選拔及不想從軍者,發放軍屯田若幹與退伍證明一張,以後就此變成地主,再無武官待遇。


    這條件不可謂不苛刻,翻譯過來就是:要麽降級,要麽走人。


    實話說,軍製改革動的就是軍官的利益,這個反彈可不小。


    可是……


    得了花總兵許諾的士兵們沒人傻到還會為他們出頭,而武官們也同時收到了玄武衛的帖子——不是請他們去詔獄的駕帖,而是有關他們吃空餉喝兵血的證據。


    也就是說,不識好歹的話啥都拿不到,還得上交腦袋一枚……或者全家的腦袋。


    所以麽,六個衛所共計千戶三十人,百戶三百,總旗、小旗就更多了,可鬧騰起來的隻有區區數十人,這些人被天津水師某個比較彪悍的小分隊一股腦拿下送給了玄武衛,隨即鎖驢一樣串成一串牽迴京師了,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想必對這些人很感興趣……


    餘下的人麽……


    不得不說,即便是衛所吧,還是有那麽一些人想要為國盡忠的,上千名武官刨除年紀大的和屬實太過廢柴的人外,足有二百餘留了下來。


    花滿樓當場告訴這些人,以往的事情一筆勾銷,但以後若敢犯軍紀的話必將嚴懲不貸。隨後他將六個衛所留下來的所有人都打亂重新規劃,統合為新的作戰部隊。


    但是吧……


    時下吃空餉的衛所十之有四,是以原本六個衛所三萬一千餘人經統計僅剩下兩萬,刷掉老弱病殘迴家務農後僅餘下不足萬人,這個數量屬實有些誇張了。


    “荒唐!荒唐啊!”劉祺然痛心疾首道:“此前雖聽說衛所軍紀敗壞,卻不曾想壞到了這個地步!崇明之敗,不冤啊!”


    花滿樓聞言翻個白眼:“我說總製大人,這裏就你我二人,別演了行麽?”


    經過這段時間的共事,在加上前番在嘉定時老劉的那番話,花滿樓確定這老家夥是個很會演的老狐狸——表麵上看迂腐又煩人,可實際上精明著呢,不然的話那天又怎會提醒自己不要做的太過火?


    果然,劉祺然聽得花滿樓的話後立刻收了神通:“咳,習慣了。”


    花滿樓再次翻個白眼:“您老是真的一點都不想管這事兒?全部丟給我合適麽?”


    沒錯,老劉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準確,所以盡管最近的一係列命令都出自他的手,但實際上卻都是花滿樓拿主意,他隻管樂嗬嗬的杵在邊兒上下令蓋章……


    嗯,最多是在花滿樓做得不合適的時候提醒那麽一兩句,僅此而已。


    “老夫對軍製可是一點都不懂,不丟給你丟給誰?”劉祺然攤手道:“不過,時下六衛已經不足萬人了,你打算怎麽分配?要不要擴軍?”


    花滿樓習慣性的說道:“兵貴精不貴多,沿岸留下三千機動部隊即可,剩下六千餘依著天津水師的方式組建蘇州水師,在大衢山建立個海事基地……你又套我話?”


    劉祺然捏起筆,點頭道:“原來如此,以大衢山為支點,防禦揚州府至寧波府一線麽……”


    花滿樓愁苦的捂著額頭:“對……物資由揚州、蘇州、鬆江三府分攤,日後可擴建,增加崇明水師……”


    劉祺然提筆一一記下,然後才樂嗬嗬的說道:“西山伯高瞻遠矚,老夫自愧不如啊……”


    “裝,繼續裝!”花滿樓暴躁了:“弄死個總督要是不犯法的話,你早被我丟太湖裏了知道不?”


    劉祺然也不生氣,隻是樂嗬嗬一笑:“行啦,待得天津那邊的船匠和西山的教官到了蘇州後,剩下的事情不都是老夫的了麽?現在多問幾句,也省得到時候時不時就得給你寫信不是?”


    花滿樓悻悻然道:“但願如此!”


    劉祺然看了眼花滿樓,不著痕跡道:“過幾日你就要南下了吧?”


    花滿樓再次翻個白眼:“咱能不問廢話麽?浙江一帶的倭寇蹤跡已經有了,不南下還能等著他們來這兒挨打不成?”


    劉祺然應了一聲,然後若有所指道:“那今日橫豎無事,不如出去小酌兩杯?”


    385.你別咒我啊


    蘇州的某處園林裏,花滿樓瞧著滿桌的硬菜揶揄道:“嘖嘖……你管這個叫小酌兩杯?用你前兩天的話說,這一桌得多少民脂民膏啊?老劉你老實跟我說,這幾年蘇州的天高了幾尺?”


    時下蘇州是沒有四大名園之一的拙政園的,可蘇州畢竟以園林甲天下,是以在花滿樓看來今日這處園林就絲毫不遜於拙政園——沒準是這世界的四大名園之一呢?


    老劉單獨包下這園子,就為請他花總兵‘小酌兩杯’,所以落座後花滿樓就不由得想嘲諷兩句了。


    劉祺然聞言也不生氣,隻是一笑:“你西山伯將個破火爐都能賣個數百兩銀子,這麽一桌,小意思了吧?”


    花滿樓嗤笑道:“我又不好口腹之欲,反正至少我就沒見過這麽小酌的。”


    所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大趙的飲食文化也已經有了長足的發展,且江南的許多東西是京師吃不著的——比如麵前放著的這一大盆螃蟹便是宮裏都吃不到。


    所以花滿樓揶揄歸揶揄,但動作卻絲毫不遲滯,徑自抓起一隻螃蟹開吃還順便丟給劉祺然倆字兒:“所以?”


    “什麽所以?”


    “裝什麽裝啊,你沒頭沒尾的忽然請我吃這~~麽貴的一頓飯……想讓我幫你點啥?”花滿樓將個螃蟹腿咬得嘎嘣作響:“升官難說,發財卻好辦,若是犯了事兒想要行賄讓我包庇你……嗯,看在這桌菜的份上,隻要不是諸如謀逆啊、造反啊之類的大罪,我都能想辦法給你遮掩一二。所以說吧,你是敲寡婦門了還是挖絕戶墳了?”


    不得不說,最近一段時間的忙亂以及劉祺然的各種應聲蟲行為讓花滿樓很是焦躁,所以久久壓製的嘴賤屬性又開啟了,順便還開啟了毒舌屬性,以至於這兩天宋傑都被打擊的不敢杵在他跟前……


    而劉祺然這兩日對花滿樓的混賬話已經免疫了,聞言隻是哈哈一笑:“老夫瘋了才行賄與你,上個賄賂你的隻怕現在人已經蹲在大理寺了吧?”


    花滿樓聳聳肩:“雖然銀子收了事兒沒辦有些不地道,不過錢不是當做罪證交給你了麽?也算是用在他身上了唄。”


    劉祺然哈哈大笑:“缺德缺到你這份上,也算本事了。”


    兩人相互嘲諷了一通,待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劉祺然這才聊起了正事兒:“浙江一帶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嗯?”花滿樓咬著個牙簽靠在椅背上:“我生於京師長於京師,這還是頭次來江南,你覺得我了解多少?”


    劉祺然捋著胡子,一臉的鄙夷:“哦,知道福建興化府的事情,卻不知浙江的破事兒?”


    花滿樓眨眨眼:“你想說啥?事先說好啊,我來這兒就是為了打倭寇,順便搭個海防的架子,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管……就是要管,那也是你的事兒吧?”


    劉祺然似笑非笑的看著花滿樓道:“那麽開海呢?你也不管?”


    花滿樓嗤笑道:“開海?你覺得是我傻啊還是你老糊塗了?這事兒你想碰?想碰的話你上唄,念在你我共事一場的份上,到時候我在蘇州選一處上好的寶地將你葬了便是,順便在給你寫個悼詞啥的,比如‘蓋上以為天下慟,而下以哭其私,嗚唿哀哉,魂兮歸來,尚享!’,你看如何?”


    劉祺然學著花滿樓聳聳肩:“不如何,不過今次你去,必定會碰上那群人,所以這悼詞老夫就先記下了,迴頭去給你送葬時用用。”


    花滿樓氣道:“你別咒我啊,我這還沒成婚呢!”


    劉祺然笑道:“旁人不知繁榮天津是什麽意思,老夫豈會看不出?東南倭寇肆虐,可天津衛……嗯,刨除天津知縣被綁走那一遭還真沒見過,所以你在天津鼓搗水師是想打誰?”


    “那我這不是來東南平倭了麽?”花滿樓心驚於這老狐狸的眼力,但嘴上依然死活不認:“天津畢竟離京師近,我在西山還有事兒呢,總不能讓我兩頭跑吧?”


    劉祺然聞言隻是一歎:“過幾日你就南下了,和老夫說句實話就這麽難?”


    花滿樓嘿嘿一笑:“我說的是實話啊,而且和你說話就得和防賊一樣防著你……話說你今日請我吃飯就是為了套我話吧?我跟你講,休想!”


    劉祺然靜靜的看著花滿樓,忽然笑道:“杭州陶氏,泉州金氏,福州魏氏……嗯,說不得還有漳州、潮州的一些人,海上若是遇到了,多尷尬啊,是不是?”


    花滿樓皺眉看著劉祺然,好一會兒後才歎息道:“我說你到底幾個意思?”


    劉祺然歎息道:“你道海禁的弊端真就沒人看到麽?且真就你一個人想開海?”


    花滿樓搖搖頭:“沒啊,孫子才想開海呢,活著不好麽?”


    “……”劉祺然無語了一會兒,又道:“昔年老夫有一摯友,才華橫溢,自翰林院出來後便任了監察禦史。他上朝的頭一天便上疏請開海禁,結果……”


    花滿樓歎息道:“結果玩脫了吧?一群人跳出來指責他大逆不道,當殿彈劾他誤國誤君,接著陛下迫於壓力隻好將他貶謫……是這劇本不?若是沒猜錯的話,估摸著他剛出順天府就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賊人剁了?”


    “不錯。”劉祺然神色鬱鬱道:“他僅僅是提了一句,就落得個如此下場,可見那群人有多瘋狂。”


    花滿樓咂舌道:“你繞來繞去說了半天,到底想表達個啥?”


    劉祺然抿抿嘴,然後才道:“老夫隻是想告訴你,事緩則圓,今次去了浙江看到某些事情,千萬別像個愣頭青那般一言不合就發飆。”


    花滿樓眨眨眼:“我看著很像個愣頭青?”


    劉祺然毫不猶豫的點頭:“像。”


    花滿樓氣道:“別逼我罵你啊,雖然吃人嘴短,但我向來管不住自己的嘴,沒準就要咒你早日駕鶴歸西或者不能人倫啥的……”


    “吃飽了沒?吃飽了速速的滾蛋,老夫今日就算是給你踐行了。”


    “想得美!臨走前還在這兒,還得一次!”


    386.都隨你……


    花滿樓做好準備就會繼續南下,而劉祺然則會留在蘇州依著花滿樓的思路處理新建的水師,所以二人並不會同行,至於張家豪麽……


    張大公子此時還在路上遊玩呢,反正如今福建的衛所還不能處理,他哪兒用得著著急啊?


    何況他來了也還真沒多少用,混湯人口嘛……


    是以,劉祺然擔心的就是沒他在一旁看著的時候花滿樓會正麵懟上某些人,這群人逼急了什麽壞都使得出來,花滿樓若是一不小心陰溝翻船可就太不值當了。


    但很明顯老劉多慮了,就花滿樓這樣的鹹魚怎會沒事兒找事兒的捅開海的簍子?天津那事兒是溫閣老的鍋好不好?


    二人繞來繞去說了半天,其實兩人本質上說的是同一件事:老劉覺得花滿樓還有遠大的前程,所以是想勸花滿樓暫時別碰開海的事兒,而花滿樓則認為劉祺然想開海,所以讓他別管這茬。


    盡管嘴上都不客氣,可實際上心中卻都有點擔憂對方——也就是說,二人最近也算是合作愉快,相得益彰,都不想讓對方去犯險。


    所以說,人際關係就是這麽玄妙,嘴上罵罵咧咧的,但實際上關係麽……


    若不是太驚世駭俗又太流於表麵,估摸著這倆真就斬雞頭結拜了。


    ……


    花滿樓和劉祺然小酌時,寧波府也有幾個人在小酌,隻是和花滿樓二人相比,這幾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來者不善啊……”


    “你說的是哪個來者?水上的,還是陸上的?”


    “不管哪一路都是來者,且都是衝著我等來的。這兩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原以為是陸上那位主事,卻不曾想海上這位先出手了……此番王縉栽的不冤。”


    “話是這麽說,可王縉是自己撞上去的,我等可沒他那麽多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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