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晁看了黃子超一眼,歎息道:“你不會真覺得王爺可以憑借王府左右衛打天下吧?憑你的眼光看,你覺得普通衛所比西山伯改製後的水師如何?”


    “呃,差距還是有的……”黃子超差點沒說出諸如‘全是垃圾’這樣的話:“可是王爺他……”


    江晁點頭道:“王爺自就藩後便一直和土默特有來往,至於遼東麽,如今的遼薊總兵王爺曾救過他的命,他能一路升職到總兵也是王爺在其中出力的緣故,所以……”


    黃子超驚得幾乎快要喊出來了,可他依然耐著性子道:“所以王爺的想法是,讓遼東先起兵吸引朝中的注意,然後帶土默特從西邊……”


    江晁讚許的點點頭:“不錯,不愧是跟過西山伯的人啊。原本王爺就是這麽想的,前些日子你沒入府的時候著遼東起兵的密信已經送去了,王爺原想著是待那邊兵臨京師時以勤王的借口自蘭州府起兵,可奈何朝中的反應太快,所以如今咱們需要動一動……嗯,想必王爺是想先動兵吸引朝中的注意,然後……”


    江晁接下來的話黃子超已經聽不進去了,他現在隻想盡快將消息送出去。


    土默特部還好說,可遼東距離京師才多遠啊,猝不及防下還真可能是個兵臨城下的局麵,而京師被圍的話,朝中首先解決的肯定是京師的問題,到時候益端王這邊若是帶著土默特長驅直入的話……


    還有,如今益端王這邊有異動的話,朝中若是反應快些的話必然會從京師派兵來援——九邊衛所改製堪堪結束,新兵尚在操練中,大體上是不可能讓他們來平亂的,那麽如此一來京師勢必空虛,到時候若是和遼東邊軍僵持起來的話,其後果……


    總之,益端王能不能成事不好說,但東西兩邊兒同時起事肯定是個兵禍連天的局麵,東起山海關,西至西寧衛,整個北方都將陷入戰亂中。


    可北方才消停多久啊?


    花滿樓獻策,淮安伯帶著他黃子超出使,這好容易才讓韃靼分崩離析,去歲到今年沒了草原人的侵襲北方邊境的老百姓才過上幾天安生日子,可為何總有賤人攪合的百姓不得安生呢?


    549.也不知我頂不頂得住?


    當黃子超收集來的消息藉由某個假裝隻會‘阿巴阿巴’的憨憨送到淮安伯手上時,淮安伯瞬間暴怒了:“混賬!他怎麽敢!”


    暴怒是必須的,因為吧,造反這種事兒的情況複雜一些,可能是對現實有所不滿,可能是上進心太強,也可能是確確實實的遭遇了不公,這些理由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一旦造反這種事情將異族牽扯進來,性質就徹底變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話雖然難聽,但是話糙理不糙。就花滿樓前世的曆史來看,自八王之亂起異族在中原大地上造了多少孽?又有多少次,華夏文明都因為異族入侵險些被覆滅?


    而更離譜的是和異族合作顛覆政權的行為,此舉可以被萬民罵娘甚至唾棄,理當生生世世刻在恥辱柱上。


    為啥?


    這事兒就像是自家幾個兄弟爭家產,結果忽然有個不孝子把隔壁老王拉進來和他一起爭奪,還承諾事後送他一部分,這叫人幹的事兒?


    倘若像是某個燕王那樣,隔壁老王是他小弟也到罷了,哪怕是真的奪下了家產,老王也不怎麽敢胡亂伸手。可偏偏總有那自己實力不行總妄想借用別人的手來搶家產的人,搶到最後赫然發現家都快沒了,這種人……


    大夥一般都會問候他八輩兒祖宗。


    所以現在,若非益端王真的是皇族的話,淮安伯都想問候問候他八輩兒祖宗了。


    “伯爺,消息得盡快送迴京師啊!”淮安伯身邊的彭廣徹底慌了:“京師要有變故的話,憑咱們可真攔不住土默特啊!”


    先前就說過韃靼內亂並未影響到土默特部,是以土默特這邊三五萬的騎兵是有的,所以哪怕西山衛再怎麽能打,千多號人打三五萬理論上也很難將之攔住。


    更何況,因為來蘭州府之前淮安伯這支人馬的目的並非是打仗,是以西山衛的重武器壓根就沒帶多少,在這種情況下和土默特打無異於以卵擊石。


    也就是說,一旦京師那邊騰不出手來,亦或者來的遲一些時日,那麽土默特部入侵就變成了必然。


    淮安伯沉著臉,迅速寫下一封信封好遞給了彭廣,然後道:“你帶著這封信迴去,記得,要快!”


    “這……”彭廣一愣:“老伯爺,我怎能在這個時候迴去?”


    淮安伯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說廢話,我要你想一切辦法將此信盡快送到京師,哪怕你累死,死路上,信也必須送到!”


    彭廣呆了呆,立刻咬牙切齒道:“是!卑職領命!”


    “來人,備馬!”


    淮安伯也不多叮囑什麽,徑自讓人準備馬匹送彭廣上路,可彭廣卻忽然拉住淮安伯道:“老伯爺,您這邊要怎麽做?”


    抿了抿嘴,淮安伯吐出五個字:“死守蘭州府!”


    彭廣聞言心沉了下去。


    看益端王西行的架勢,西寧衛估摸著也被滲透成篩子了,所以死守蘭州府的話淮安伯麵對的將是西寧衛,王府二衛,以及整個土默特部。


    可淮安伯手下堪用的就隻有這一千西山衛,雖說他可以用光興皇帝的密旨調陝西、寧夏衛等地的兵馬來援,可改製後兵員精簡且不說,新兵還不堪用,這……


    單看這兵力和實力對比,彭廣都覺得一陣陣絕望——盡管他從來都沒上過戰場打過仗。


    猶豫了一下,彭廣艱難道:“老伯爺,若是事不可為,往後退一退其實也……”


    “往哪兒退?退到京師行麽?”淮安伯說了句貌似玩笑的話,然後再次拍了拍彭廣的肩膀道:“去吧,隻要你夠快,我這邊就沒有任何問題。”


    彭廣定定的看著淮安伯,然後狠狠的拍了拍胸道:“伯爺保重,卑職一定夠快,也一定還會迴來的!”


    說罷他也不等淮安伯迴話了,徑自帶著他的幾個親兵上馬,直愣愣的就向著京師的方向而去。


    淮安伯看著他的背影,隻是一歎,然後看向一旁的宋傑道:“今次……你可有法子?”


    宋傑一愣:“老伯爺的意思是,讓我去趟土默特部?”


    淮安伯聞言也是一愣,繼而失笑道:“若是此前知道益端王和土默特有染的話,你去或可能還有些辦法,可如今你去,估摸著得被砍了祭旗。”


    這話倒是真的,畢竟益端王抵達西寧衛後,估摸著第一步就是放土默特入關,而土默特一旦起兵後,自是不會再和大趙的‘說客’多廢話,大概率不會等宋傑忽悠就砍了他。


    “那老伯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跟了我家那敗家子那麽久,學沒學到點兒有用的東西?”淮安伯笑道:“比如如今這狀況下,能否有什麽辦法多拖住土默特一些時日?”


    “這……”宋傑苦笑道:“老伯爺,眼下莫說土默特了,便是西寧衛的狀況都尚不可知,咱們幾乎是兩眼一抹黑啊,這種狀況下哪能有法子?”


    淮安伯點頭道:“倒也是。”


    宋傑又道:“不過該做的事情倒是不變,伯爺曾經說過打仗打的就是信息,誰知道的多,誰就能站在不敗之地,所以該收集的消息還是得收集的,比如土默特此次是誰人領兵,他們和益端王到底有什麽協議,這其中能不能挑撥離間之類的,所以老伯爺,要不我去一趟西寧衛吧?”


    淮安伯沉吟了片刻後說道:“也好,不過今時不比以往,你去了後切莫暴露行跡,隻以打聽消息為第一要務,越早迴來越好。”


    “是。”


    宋傑應了一聲,淮安伯又道:“對了,黃子超還混在益端王手下,你安排幾個伶俐點的負責接應他。若是能接觸到他,便告訴他一切小心,切不可急功利近暴露了。”


    宋傑點點頭,出門去做準備了。


    安頓好一切後,淮安伯長歎了一聲,疲憊的坐在了椅子上。


    今次出京後,他總有些一步慢步步慢的感覺,仿佛是冥冥中預示著今次的事情必然會落個一塌糊塗的局麵,這讓淮安伯有些意難平。


    沉默了良久,淮安伯再次提筆寫下一封長信。


    寫完貼身裝好後,他苦笑了一聲道:“但願這信不會送出去吧……也不知我頂不頂得住?”


    550.彭廣的執念


    獵獵寒風中,一隊騎士正縱馬疾馳。


    為首的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餘者看著年紀都不大,他們將全身都裹在大氅裏,絲毫不顧迎麵二來的大風,隻是一個勁的急急拍馬趕路。


    噗通!


    伴隨著一聲嘶鳴,一匹早已開始噴白沫的戰馬摔在了地上,騎士也一並栽倒在地,哀嚎不已。


    但是餘者並未停下,甚至都沒有迴頭看落馬的人一眼,風中隱隱傳來一句仿佛是‘自己想辦法迴京師’的話後,騎士們便已經遠去了。


    而摔在地上的那個少年對此似乎根本不為所動,喘息了片刻後才爬起身,看了一眼已經死去的戰馬後,他伸手將馬背上的小包袱解了下來背好,便蹣跚著再次往京師的方向走去。


    這個少年不是第一個掉隊的人了,而隊伍卻從未因某個人出了意外而停下腳步。


    他們想做的,隻是將一份簡單卻關乎國運、關乎數十萬甚至數百萬百姓生計的消息送迴京中,僅此而已。


    兩天兩夜間換馬不換人的趕路讓所有人精疲力盡,但沒有任何人抱怨一句,便是連掉隊的人都懊惱於自己選了一匹不中用的馬,而非是有‘終於能歇息了’這樣的想法。


    騎隊最前方,彭廣還在咬牙堅持……不如說,他此刻腦子裏什麽想法都沒了,隻剩下一個信念:老子要做大趙最快的男人啊!


    實話說,彭廣在遇到花滿樓之前,此生最大的念想就是當上玄武衛東街百戶所的百戶,連千戶他都不敢想;最大的追求就是能和京師某個頭牌清倌人共度一宵,甚至都不敢想贖身領迴府上的事兒。


    而就這樣的一個天子腳下的頗有些市儈小官僚,遇到花滿樓後漸漸的連人生目標都變了。


    他當上了西山衛千戶,每個月從西山拿到的銀子夠他去京師最好的秦樓楚館玩好幾天,甚至還能贖迴來做妾什麽的,想怎麽玩怎麽玩。


    然而,隨著花滿樓水漲船高拿到了爵位還當上了太子太師後,彭廣的心思也漸漸活泛起來了:跟著伯爺,仿佛……好像……似乎……不單單升官發財容易,甚至還有封妻蔭子、名垂青史的可能?


    隨著平倭一戰後,宋傑等一眾新星的驟然崛起讓彭廣感受到了無比的壓力,所以今次隨同淮安伯前來蘭州府公幹是他自己求來的——盡管看起來依然有些蠅營狗苟的算計,可他到底是盡心盡力一路跟著淮安伯鞍前馬後的照應著,不敢有絲毫懈怠。


    沒錯,雖然彭廣已經是千戶了,但在京師、在大趙他依然是個小人物,不單單比不得內閣大學士,幾位實權國公,也比不了玄武衛指揮和東廠廠公,甚至隨便來個文官都不會拿他當一迴事。


    但是吧,又有誰能一口咬定,小人物就沒有改變甚至創造曆史的機會?


    今次,彭廣終於迎來了自己的高光時刻,他帶著十數個少年兵,換馬不換人一路從蘭州府趕往京師,期間除了在驛站短暫休息外絲毫不做停歇,吃睡都在馬背上。


    蘭州府距離京師有多遠?


    整整三千裏。


    在花滿樓前世,這點距離飛機倆小時就到,高鐵七個小時,特快多半天,普快一天多一點。


    可在這個時代,兩天兩夜的縱馬疾馳,他們才堪堪跑了一半路。


    噗通。


    又有個少年從馬背上跌了下去,這次不是馬失前蹄,而是少年自己困極睡著了。


    而這次,彭廣甚至沒有丟下那句‘自己迴京師’就遠去了,徒留懊惱的少年一邊忍著摔出來傷痛,一邊追迴馬匹繼續趕路。


    ……


    西山。


    不知為何,今日一大早花滿樓就有些心緒不寧,思來想去他隱隱覺得可能是親爹那邊兒有了什麽變故,於是便不停的催促人去玄武衛問消息——普通來說,玄武衛的情報渠道還是挺管用的,所以不管是上次平倭還是此次益端王的事情,情報傳遞都是玄武衛負責來著。


    數次訊問無果後,花滿樓愈發坐立難安了,以至於那幾個自稱是他的弟子的讀書人前來請教力學時他都壓根沒搭理。


    “最新的消息還沒送迴來?”


    內堂,一盞茶的時間還沒過,花滿樓又開始催問了。


    門外的花二聞言立刻進屋,苦著臉道:“少爺,且耐心些兒吧,今日這一大早已經派了十幾波人前往京師了,他們便是飛也飛不了這麽快啊。”


    花滿樓咂摸咂摸嘴:“那你說錯了,若是飛的話,一個時辰真能從這兒飛到蘭州府呢。”


    花二不敢反駁,隻是道:“少爺,小的知你擔心老爺,可前兩日的消息不是說老爺沒事兒麽?”


    花滿樓歎口氣,不說話了。


    話是這麽個話,但該揪心的自是一點都不會少,畢竟從情報看蘭州府的情況已經和親爹出發前有些出入了,那倘若益端王狗急跳牆的話……


    以後的演義小說也不知會不會寫個諸如‘滿樓大意失親爹,光興震怒斬益端’的橋段?


    花滿樓覺得心有戚戚。


    更何況,前些日子若非宋傑的被動觸發,親爹說不得還真被益端王抓去了王府,若是那樣的話事情可就真被動了,而且從這事兒上來看益端王對朝廷的防範度其實挺高,京師中也必然有他留下的探子,可己方對蘭州府的情況依然不甚明確。


    所以……


    該死的玄武衛啊,為何每次在該用他們的時候都會出這樣那樣的亂子?


    而就在花滿樓想著要不要放自家某個自稱是二夫人的女豪傑去京師尋一尋玄武衛的晦氣的時候,花二忽然衝進了屋內:“少爺,彭千戶迴來了!”


    “啥?”花滿樓一愣:“他迴來作甚?不是,他人在哪兒?”


    “就在府門前,剛下馬人就暈過去了!”花二急匆匆的應了一聲後催促道:“少爺,咱是不是先去看看?”


    “哦……哦哦!”


    怔愣中的花滿樓連忙起身往外趕,片刻後,他在門房見到了憔悴的幾乎不成人樣的彭廣,以及三四個看起來同樣淒慘的少年兵。


    而就在圍在這裏的人七嘴八舌問安時,彭廣從短暫的昏迷中醒來了,看到花滿樓的那一刻彭廣猛然翻起身,他一邊急促的將貼身收好的信取出顫巍巍的遞給花滿樓,一邊用嘶啞的聲音道:“益端王和土默特有染,遼東也皆盡是他的人,伯爺……老伯爺決定死守蘭州府……”


    話未說完,人又暈過去了。


    551.沒有最壞,隻有更壞


    花滿樓看了看手裏的信,又看了看已然昏迷過去的彭廣,瞬間眉頭皺成了一團,然後……


    也想問候問候益端王的祖輩了。


    “西山衛全體士兵取消休假,整裝一級戰備!”


    “是!”


    “派人前往宮中通報此事,盡快讓陛下知曉遼東及土默特的狀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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