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憋笑但憋不住的動靜響起來。


    接著說話的人像是張莘和:“大臣這樣,確實也不成體統。先帝當年讓劉俊德顧命,實在因為他做得一手好道德文章,是打算讓他多多教導皇上的,哪曉得是這樣一個偽君子!”


    軍機處的軍機大臣一般額定五人,還有兩個打簾子軍機也曾和禮親王走得近,但他們沒有裹挾得那麽緊,這會兒知道禮親王和劉俊德都要倒黴了,自然首先是摘開自己,一個一個都在唉聲歎氣,然後討伐禮親王的擅權和劉俊德的無恥。


    昝寧說:“他們既然如此無恥,我們也沒什麽好說的。這兩個人罪大惡極,早已非一日兩日,這次太後重新和朕宣示先帝遺詔,特別將‘顧命大臣若朋比為奸,不獨上蒼治之,兼朕禦賞之印可治之!’重點誦讀給朕躬親聞。太後懿旨既下,朕也深以為然,明發上諭已經備好了,今日諸部商討,明日便可發天下知之。”


    上諭是白其尉和徐鶴章幫著擬定的,兩個人刀筆極有力量,將禮親王和劉俊德欺妄皇帝與太後,專擅跋扈諸事跡,乃至喪中使妾室懷孕之罔顧人倫,硬保吳唐之不念國法尊嚴等等,都化作罪名,按在了他們倆的身上。


    昝寧又說:“禮親王先革除王爵,送宗人府待勘,刑部會同大理寺共審。此外,京畿的正藍旗人馬——”他瞥了瞥榮聿:“貝勒榮聿也是正藍旗的主子,就辛苦接管下來。豐台大營會同點數人數,劃片發餉。”


    這是分散軍權,以餉治人。


    “直隸各提督嚴陣以待,若有不安分的地方,就直接把正藍旗下兵丁遣送吧。”張莘和補上了一句。


    昝寧點點頭又說:“大理寺先封王府和劉俊德家宅,明日辰初就查抄。”


    連勾搭外人、轉移財產的機會都不會給他們。


    再接著吩咐:“京中勢必震蕩,軍機處及早明發上諭,安撫人心,也叫人知道這是打了一隻‘大蟲’,是一件好事!另外,軍機處空出兩個位置,也當及時補齊,不叫人生隙。”


    他瞥了一眼那兩位“打簾子軍機”,兩個人已經知道太後參與這件事並且鈐印,禮親王根本來不及有所反應和動作,也就是注定他迴天無力了。


    此刻他們倆眼觀鼻、鼻觀心,隻求自己能夠摘出這件事,哪裏還敢再和皇帝翻泡兒!


    於是昝寧毫不客氣把他的另一位老師和白其尉一起報了上去,特別是白其尉算是超擢,他解釋道:“白其尉現在雖在戶部主事,職位不必拿掉,仍讓他兼著。他本來就是軍機處的章京,不肯佞幸依附禮邸,被排擠得一直沒有升一升。現如今便是給實了這個名分,讓他一身兩職,辛苦辛苦吧。”


    軍機大臣不一定品級高,但一定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大家今日都唯皇帝馬首是瞻,隻顧著點頭,一句廢話都沒有。


    昝寧最後看向禮親王那個掌管宗人府的庶弟,問:“禮王捉拿後放在宗人府,能不能放心呢?”


    人家能說什麽!當然叩首道:“皇上,國法是國法,奴才豈敢廢法徇私?請皇上放心!”


    兩個人倒下,軍機處商量了大半夜,不僅把空出來的位置一個一個填滿了,把所有的震蕩政局的隱患一個一個排除了,而且對皇帝這次的雷霆手段都暗暗覺得不得不服——他潛龍在淵這三四年,不動聲色,叫人以為是極弱的一個人,然而終於露出牙齒和爪子,原來亦是鋒利得很!


    李夕月在梢間裏也聽明白了不少地方,心裏一直有又酸又熱的波濤翻騰著一般,為他高興,高興得想哭。


    等她關注到窗外時,才發現天已經亮了,窗戶紙上透著魚肚白,紫禁城的鳥兒們開始宛轉地鳴唱,綠樹的影子隨著日光的變化移動著,她的心“怦怦”地跳著。


    等昝寧進到梢間裏,少年一夜沒睡疲倦又亢奮的樣子落入她的眼睛裏,李夕月覺得對他的愛慕和欽佩到達了頂點。


    她緊幾步上前,在他麵前仰首看他,想說什麽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笑道:“我還以為你睡得小懶豬似的呢。”


    李夕月不敢發出聲音,但埋首往他胸口一紮。


    昝寧順勢環抱住她,輕籲一口氣:“他們都告退了,西暖閣沒旁人。”


    這是示意她完全可以說話了。


    但李夕月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胸口是刺繡的金龍,繡得極為工細,那一雙龍目用了二十幾種配色,把目光中的威嚴都繡了出來。


    李夕月偷偷吻了吻那雙刺繡的龍目,隔著衣服仿佛能感覺到他“怦怦”的有力的心跳。


    昝寧笑問:“不磨著你的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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