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不記得媽媽了,可是路德維希記得。他甚至還記得麗莎的媽媽——據說是從匈牙利某處窮鄉僻壤流落到德國的棕發女郎,瑪麗婭·海德薇莉。她每天傍晚都塗著劣質的眼影和唇膏,穿一身花花綠綠的連衣裙出門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迴來。也許,直到生命結束的那天,路德維希也還會記得,這個和聖母同名的瑪麗婭躺在簡陋的鬆木棺材裏的模樣——即使是最後的、永恆的安寧與沉寂,也不能從那張未老先衰的蒼白麵容上,抹去那被侮辱和被損害了的一生的烙印。


    還是在瑪麗婭阿姨去世之前,年幼的路德維希就問過哥哥:


    “麗莎的媽媽究竟是幹什麽的?”


    幾乎還是個少年的基爾伯特在鍛造爐前忙碌著,沒有抬頭:


    “瑪麗婭阿姨從不偷搶拐騙,她靠一個女人所能給出的一切養活麗莎。”


    “麗莎的爸爸是誰?”


    “不知道。大概連瑪麗婭阿姨自己也不知道。”熊熊的火焰映在基爾伯特通紅的眼睛中,“可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路德維希正是這樣猜到了:哥哥非常愛麗莎。隻有年少時就肩負起一家之主的責任、靠艱苦的勞動養家糊口的工匠,才能這樣去愛。


    當1885年,路德維希滿十四歲的時候,麗莎也不過十九歲。她從小到大都親熱地喚他“小兄弟”,而他確實也像愛親姐姐一樣愛她。在那已經模糊了具體年月、卻永生難忘的一天,他隱約猜到了哥哥的心事。於是從那天起,每當他發現小夥子們湊到麗莎身邊的時候,他總要想法子插過去打打岔。要是這方法不湊效的話,他就氣鼓鼓地瞪著兩隻藍眼睛,就差直接說出口:“她是我們貝什米特家的人,你們都別想接近她!”


    “咱們的路德維希戀愛了!”生性譏誚的亞瑟打趣地喊道,“愛上了我們可愛的麗莎!”然後弗朗西斯就會以富於經驗的口吻總結道:“小男孩總是會向往大姑娘的。可是如果姑娘還年輕,那她決不會愛上比自己年少的人。”


    每到這種時候,麗莎快活的笑聲就會像頂棚上放起的一群鴿子似的,撲棱棱地直飛到天上去了。然後她就像所有深知自己魅力的少女一樣,毫不造作地昂起頭,向著街坊們半是玩笑、半是挑戰地挺一挺肩膀,拉起路德維希就跑掉了。


    “唉,怎麽了,怎麽了,小兄弟?”她拉他在一堆木柴上坐下,被洗衣皂腐蝕得脫了皮的手指,輕輕搓著他那發燙的耳朵,“有一天你也會長大的,那時人家可就不笑話你了。”


    ……就這樣,正是因為小時候,路德維希善於在苦難的生活中尋找到哪怕一丁點兒的幸福。所以,當他長大了,麵臨著更為嚴峻的生活的考驗時,他也能夠為了燃燒在地平線上的一點火光,毫不氣餒地跋涉向前。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就是這樣成長的……


    第2章


    在路德維希關於麗莎的記憶中,有這麽一個難忘的黃昏。那天哥哥打發他去她那兒借肥皂,當麗莎前來開門的時候,路德維希竟訝異地想起了在公園裏見過的千金小姐們——眼前的姑娘身穿一件做工精細的連衣裙,外麵套著時髦的短大衣。隻有那舊頭巾下未經脂粉侵染的純樸麵容,才讓他安下心來了:這仍是他從小熟識的洗衣女工麗莎。


    “你多漂亮啊!”他不由自主地說,“真應該讓大家都看一看!”


    姑娘那兩隻發紅的小手局促不安地扯弄著衣角,倏忽又小心翼翼地抻平:“你瞧,小兄弟……我隻是試著玩兒,偏就讓你趕上了。”忽然,她把路德維希一直推到樓梯上去,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路德維希起初真覺得委屈,隨即卻為自己魯莽的話生起氣來:盡管鐵匠的孩子早早地就明白生活的模樣,可是稚氣的念頭卻在那一瞬占據了他的心——應該讓所有人都知道,麗莎打扮起來有多麽光彩照人。要讓弗朗西斯看見,要讓亞瑟看見,更要讓哥哥看見。盡管他也明白:人們對這姑娘的憐惜和喜愛,決不會因她的打扮而有絲毫改變。


    麗莎一直過著的都是這樣的日子:戴著米色的舊頭巾,穿著母親留下來的衣服,係著一條滿是補丁的圍裙,搬著一桶髒衣服匆匆忙忙地從院子中走過。也許,隻有當她從那永遠做不完的活計中直一直腰,跑上自己那間巴掌大的棲身之處時,她才會小心翼翼地換上那身愛若珍寶的衣服。那是她的一個主顧淘汰下來、恩賜給她的短大衣和連衣裙。她可以在鏡子前轉一轉,哪怕隻有五分鍾……


    直到他迴到鐵匠鋪的時候,路德維希才發現,自己把借肥皂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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