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在現代的話, 來了親戚,那家裏的女兒出來見一見,或者跟著一起玩,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古代,這可就不一樣了,雖然現在這周圍都是人,但總得說起來, 那也是不合規矩的。


    當然,這並不是林景言臉黑的原因,他兩世為人,甚至能背著林如海去做事, 還麵不改色的編謊話來隱瞞, 那自然也不是多循規蹈矩的人。


    可聽話聽音, 這事情, 自然也不能從表麵上那麽看, 那跟在賈母身後的幾個小姑娘, 衣服一看便是嶄新的, 打扮的更是花枝招展。


    這是要幹什麽,這打得是什麽心思,那林景言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倒不是怕對方家裏故意傳出什麽謠言之類的逼他, 這個時代, 對於男子那總是多有寬容的。


    但想想自己母親對賈家的態度,若是對方提出什麽不該提得,他還真是怕母親答應下來。


    好在想一想, 自己的婚事,也不是母親一人能做主的,父親還在呢,林景言的臉色這才好了些,沒有讓人看了笑話。


    對於自家哥哥的變化,林景辰就隻是瞧了一眼,目光很快就落到了賈母的身上。


    老太太身著一件墨綠色的衣裳,梳起來的頭發已經有一半多都是銀色的了,手裏拿著根拐杖,拉著賈敏的手,還沒等說話,眼裏的淚珠就是不停的往下流。


    林景辰並不是紅樓迷,雖然四大名著是高考必考科目,但那厚厚的幾本書,出得又就是那麽一兩道題,他覺得不值,也沒有特意的看過。


    對裏麵林黛玉的喜愛,那還是因為瞧了兩眼電視劇,覺得那個演員,演得是真好,才愛屋及烏愛上的。


    但前世紅學也算是個熱門,多多少少的,他也是聽過很多種說法,很多人都議論說,賈母並不是真正的疼愛林妹妹。


    也有很多人說,賈母是喜愛林妹妹的,隻是那份喜愛比不得自己的孫子,也比不過賈府的基業而已。


    不過現在瞧著這位引起無數爭議的賈母,林景辰忽然覺得,不管對方是不是疼愛林妹妹的,但對方卻一定是極為疼愛賈敏的。


    他年歲小,經曆的事情也少,對人有的時候,總是看不太清,但他覺得,賈母現在的樣子,總是裝不出來的。


    “母親,請您原諒女兒的不孝,這麽多年都未能迴來……”


    賈敏眼中的淚,再剛見到賈母的時候,便已經忍不住了,這會更是潸潸而下。


    在揚州的時候,聽到女兒轉述的那些話,或許心裏還有些埋怨,覺得母親不識她的一片好心。


    可這會,望著出嫁之前,還頭發烏黑,精神奕奕的母親,竟然已經白發蒼蒼,麵容也老了很多,那心裏還能有什麽埋怨,隻剩下了深深的愧疚和悔意。


    她再也忍不住,顧不得周圍那麽多人,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抱著賈母的大腿便哽咽著說道。


    這不是做戲,一別十數載,再相見時,昔日還身子健壯的父母,一下子變成了垂垂的老人,那心中的感想如何,沒經曆過的人是無法體會的。


    尤其是想到,那連最後一麵都沒能見上的父親,賈敏就更是覺得愧疚,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悔意。


    揚州離京城是遠,可再遠,也不過就一個多月的路程,若是騎馬的話,還能夠更快一些。


    可昔日父母那般疼愛自己,但自己卻想著,兒女還小,離不得人。


    總是因為種種緣由,那麽多的不放心,而沒能迴京見上一麵,卻不知,子欲養而親不在的道理。


    閨閣之中時,父母偏愛哥哥,總讓她覺得有些委屈,可現在看來,她當真是沒什麽好委屈的。


    相比起一直陪伴父母的哥哥,她這個女兒,就真的好像白養了似得,好要累得父母為她操心。


    “好孩子,快起來,您離得遠,迴不來又怎麽能怪你呢……”


    拿著手帕擦了擦眼淚,賈母好歹是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她扶起眼前變了好多的女兒,拍了拍她的手,寬慰了兩句。


    若說心裏一點怨氣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教養了十幾年的女兒啊,那一朝出嫁,就真跟別人說的一樣,活像是潑出去的水。


    就連榮國公去世的時候,女兒居然都沒有迴來,而是派得外孫女過來,賈母雖然未說,但那一刻,她是真覺得一顆心都涼透了。


    可現在,瞧著與閨閣之中,那無憂無慮的模樣,完全不一樣了的女兒,她原本的怨氣和埋怨,也就一點點的消散了。


    都是做人媳婦的,她終究也是明白女兒的為難,有些事情,也不能真的怨她,要怨更多的還是該怪這個刻薄的世道。


    “母親,您身子還好嗎?”


    被攙扶著站了起來,賈敏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拉著母親的手,便忍不住上下打量著母親,再瞧見賈母臉上的皺紋時,差一點又沒繃住那眼裏的淚珠。


    有些事情,不親眼瞧見,那感受永遠都不會深得,就像是之前在揚州的時候。


    即便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老了,可記憶最深刻的,還是母親之前的樣子,總覺得時間還多,便也不覺得有什麽。


    可現在親眼瞧見了,才深深的知道,自己到底錯過了多少,又到底做錯了多少。


    “我身子好著呢,倒是你,一向就體弱,生玉兒的時候,又落了病根,可得多注意些才是,不能太勞累了……”


    想想十幾年前,剛離開京城時,那跟嬌花一樣的女兒,再瞧瞧現在雖然容顏未老,但明顯再無昔日神色,顯得穩重端莊的女兒,賈母就隻覺得一陣揪心。


    她女兒可素來不是一個穩重端莊的性格,也不是那種心胸特別寬大的,可現在就連庶子充作嫡子,都能接受了,這得是受了多少的委屈啊。


    雖說那件事情,是言兒提議的,並不是女婿逼得,可若是放在還未離京的時候,那不管是誰說,女兒都不可能同意這樣的事情。


    榮國公府的嫡長女,一貫是千嬌百寵著長大的,就連她兩個哥哥都隻能讓著她,什麽時候知道妥協兩字,是怎麽寫得。


    “老太太,姑奶奶剛迴來,有什麽話不如我們進屋說,也好讓姑奶奶歇一歇……”


    眼見這一對母女,淚眼對淚眼的,在這外麵好像說起來要沒完了。


    原本站在一旁,頭上戴著珠釵玉環,身著一件金燦燦裙子,顯得整個人耀眼至極的年輕婦人,上前一步笑著說道。


    不用說,隻是打量了眼那頭上的裝扮,林景辰就知道這位是誰了,能在這樣的場合,有膽子插話,穿著還如此鮮亮的夫人,也就隻有那位王熙鳳了。


    與書中描寫的差不多,這位當真是長了一副好相貌,性子也爽利,不畏畏縮縮的,很是讓人有好感。


    可十二金釵裏麵,她卻也是林景辰唯一一個喜歡不起來的人了。


    林黛玉不用說,那是他本命,現在更是他最愛的姐姐,而與她姐姐搶寶玉的寶釵,他其實也不討厭。


    那樣好的女子,他相信,若不是在這古代,換成現代的話,對方一定會闖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至於說其他的,迎春惜春她們,各自有各自的缺點,各自有各自的不幸。


    那性子不能說是都討人喜歡的,可起碼,她們的心不是冷的,手上也沒有人命,不像是王熙鳳,放利子錢害了多少人就不說了。


    在這賈府裏,被她害死的人也不少了,那位尤二姐就是最好的例子。


    古代女子生存何其不易,作為主母不喜歡妾室,那也是很正常的,可活生生的把人給逼死了,這樣的事情也是少有。


    另外,那個喜歡王熙鳳的男子,打發了也就是了,可偏偏戲弄人家,害得別人丟了一條命,害得其祖父祖母痛失孫子。


    或許是生在現代,對於人命總是看得格外重些,反正林景辰是對這位鳳辣子,喜歡不起來的。


    不過他喜歡不喜歡,顯然是不要緊的,對這位孫媳婦,賈母那可是喜歡的緊,一聽這話,當即便拉著賈敏進屋去了。


    賈母的屋子還是很大的,即便這麽多人,倒是也能夠坐得下。


    雖然打著一些主意,但男女不同席,幾個春啊的,自然不能與林景言他們坐在一起,所以連帶著王熙鳳她們就都坐在了對麵。


    至於賈母則是拉著賈敏直接坐在了正中間,上首的位置上,在那裏還是沒忍住,又掉了幾滴眼淚。


    林景辰隻是瞧了兩眼,喜極而泣的兩人,就把目光都放在了對麵那些人的身上,悄悄的打量了起來。


    像是年紀比較大的那幾位,如王夫人她們,都在林景辰這邊坐著,所以那邊第一位坐著的,是個穿著素色衣裳,麵上沒有多少笑容,少言寡語的婦人。


    瞧著對方那清秀的麵容上,掩飾不住的鬱色和愁苦,林景辰不用問便知道,這絕對是賈珠的未亡人。


    說起來,這位也是可憐,嫁進來沒多久,丈夫就死了,如今這個時代,她又不能改嫁,好在還有個孩子。


    若不然,那真是生活就沒有半分指望了。


    隻瞧著這位的模樣,就像是個已經枯萎了的花朵似得,身上沒有半點鮮活氣息,林景辰不忍心再多看,便移到了下一人的身上。


    在她旁邊坐著的是那王熙鳳,剛剛在外麵已經瞧過了,所以林景辰很快就又轉移了視線,定在了那個穿著鵝黃色裙子的少女身上。


    俊眉秀目,神采奕奕,隻瞧著便讓人覺得伶俐,再想想在她之前看到的,那個微微低著頭,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想來這就應該是探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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