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大腳丫子,一腳將半截紙人徹底踩扁。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兩百多年未嚐一敗的大炎太祖,在嚐到了慘敗的滋味之後,反倒生出了抗爭之心。


    “喬金視我如鏡,我何嚐不能視他為鏡?”炎太祖自語道:


    “長生者的人生路還是很長的,且走著瞧吧。”


    六百歲的長生者喬金,可以放下老前輩的矜持,去學習晚輩八臂天龍的輕功,學劍謫仙的劍術,學武聖人的詭異新法。


    他為何不能?


    “喬金,你有你的理念,我也有我的驕傲。”


    喬木沒把王朝霸業當迴事,但在炎神機的眼中,這卻是他的執念所在。


    “而今皇宮經曆如此劇變,更有異人死在我手裏,仙門大道宗絕對會有所動作...”


    “永和帝崩殂,如今最緊要的事,是立一個新君,穩住時局。”


    想到這,炎神機又有點頭疼起來。


    永和帝的子嗣?皇子雖然有一群,但有永和帝珠玉在前,他培養的皇子們其實也難堪大用。


    ...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喬木一行人已經到了帝都城郊的董杏林醫館。


    醫館之中。


    “什麽?董神醫雲遊去了?怎麽偏挑這種關頭,昨日他還在呢。”海思遠有點火急火燎的:


    “董神醫什麽時候歸來?”


    “老師他並未提及歸期。不過他臨走之前倒是提及過:若是海將軍來找尋,他有一物相贈,或可幫助海大人再續半日。”


    中年醫師捧出一個錦盒來,交到海思遠的手裏。


    海思遠匆匆打開錦盒,看清錦盒之中事物之後,卻是瞳孔一震,手上一抖,差點沒把手裏的錦盒打翻。


    喬木定睛看去,隻見那錦盒之中,赫然正有一個約莫半個拳頭大小的肉團,正宛如活物一般微微一張一縮,唿吸起伏。


    “這麽驚訝做什麽?”海無涯倒是以一種少見多怪的目光看著自家兒子:


    “難道董神醫他沒跟你說這些麽?沒提及他的身份?”


    “說什麽?”海思遠也懵了。


    “他的身份,難道又是武極會的人?”喬木插嘴道:


    “這東西我知道,是武極會之中的一種療傷藥,名字叫靈肉丹,可以用來治療身體外傷。”


    “但我倒是不知道,這東西居然如此神奇,連海無涯你這種病入膏肓者,都能夠強行續命。”


    “武極會的靈肉丹?”海無涯搖了搖頭:


    “普通的靈肉丹,可沒有這樣的妙用。”


    “但若是那位武奇正先生親自煉製的靈肉丹,可就不一定了。”


    武奇正?


    喬木信手拿起錦盒中的肉團,仔細掂量感受了一番,心中頓時有了一個結論:


    這團血肉的原主人,氣血也相當不俗,雖然不如他,但也已經相當於武夫中的氣血超品。


    當然,哪怕是氣血超品武夫,也不可能像武奇正這般,隨意將血肉分割下來。


    “割自己的肉給別人續命?什麽活菩薩?”喬木嘀咕道。


    這是武奇正的特殊體質所限,哪怕是同樣練了血肉千變的喬木也做不到這樣的事。


    “喬老,此事還望保密。”海無涯笑道:


    “武奇正先生已經暗中脫離武極會,應該是唯一一個騙過了武聖人,逃出生天的七十二賢。”


    “我懂。”


    “至於這一團靈肉丹,其實對我已無大用,我也不差這半日時間了。”海無涯微笑,將手中錦盒塞到了自家長子的手裏。


    武奇正的靈肉丹,對如今的喬木來說意義也不大。


    畢竟喬木也會血肉千變,而且武奇正雖然也是氣血超品武夫,但氣血的總量比不上喬木,所以他這一團血肉,對喬木而言效果很有限。


    但對於海思遠來說,就是療傷聖藥,續命聖藥。


    要是用好了,能抵得上半條命。


    海思遠也聽出了海無涯托孤的意思,也自然沒有推辭。


    “海無涯,你尚有什麽心願未了麽?”喬木問。


    其實按道理來說,“喬金”是與海無涯初次見麵的陌生喬家長輩,不算熟人。


    但事已至此,喬木也不再演那麽多了。


    “心願...”海無涯聞言隻是淡淡笑:


    “我早已如願以償了。”


    他本來最大的心願,便是希望見到《人道經》的出世,而這已經如願以償。


    見到《人道經》之後,第二個心願,則是希望《人道經》不要停留在武道理論上,他想要親眼看看將《人道經》修煉到高深處的強者。


    於是喬雙沝、喬金兩代喬家人陸續入皇宮。


    喬金與大炎太祖的戰鬥,是古法武道與《人道經》武夫的鬥爭。


    而他已經親眼目睹了這場戰鬥的結果。


    如今的他,隻覺心願已了,人生無憾。


    “天似乎亮了,扶我到醫館外頭走走吧。”海無涯讓自家長子扶著,緩步走到了醫館之外。


    董杏林的醫館位於帝都城郊,是無權無勢的平民聚居之地。


    此時正當清晨,醫館外頭大小街道,已有起得早的平頭百姓走在街道上,三三兩兩的,準備去菜市口趕集了。


    這些百姓距離帝都很遠。


    昨夜皇宮之中的劇變,於他們的生活似乎並無關聯,今日清晨他們依舊如往日一般,平平淡淡,忙忙碌碌。


    海無涯靜靜注視著這一幕,也不說話,隻是眼皮逐漸沉重,半合半閉。


    海思遠本來在一邊攙扶著他站著,此時卻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父親,這些年...你過的苦麽?”


    “帝都有人說,你的名取自‘學海無涯’,但一生履曆,倒更像是‘苦海無涯’。”


    這其實也是海思遠埋在心裏已久的一個問題。


    自古忠孝難兩全,他二十歲鎮守孤城,年過花甲才走出大漠。


    而他的老父遭遇也不比他強,早早就入了天牢,在天牢裏呆了足足三十年。


    甚至在臨死之前,還被永和帝抓捕,差點第三次入天牢。


    海思遠的心裏,多少是有點負疚感的。


    “學海無涯?苦海無涯?”海無涯依舊淡淡笑著。


    他這一生吧....


    早年是個讀聖賢書的讀書人,一生追求就是“學而優則仕”,隻是多年科舉不中。


    後來結識了年輕的武聖人,後者指點他去少林寺學藝,先練武,再入仕為官。


    這是一條相當曲折的做官之路,先拋掉讀書人的顏麵去學藝練武,練出名堂之後再投奔朝廷入伍,之後再從武官轉文官。


    一般人這一套還真玩不利索。


    但海無涯卻成了,曆經艱辛,人到中年時已經官至二品,為一朝重臣,禮部尚書。


    但官帽還沒戴穩幾天,還沒享幾天福呢,異人戰爭就來了。


    入天牢時他是意氣風發的朝廷重臣,出天牢時已是兩鬢星星的老者。


    直至此刻。


    若以旁人的視角來看,他這一生忙忙碌碌又曲折動蕩,表麵上是二品大官,但還真沒享受過幾年大官的福分。


    所以世人稱他“苦海無涯。”


    “別人笑我此生過得苦,但我可不覺得苦哩。”海無涯追憶道:


    “少年我讀聖賢書,求的是做官入仕,後來我官至二品,一部尚書。”


    “中年時我身在天牢,隻願創出一部《須彌山王經》,後來也如願了。”


    “晚年時兩鬢星星,又父子重逢,親眼見證《人道經》出現,看見了修煉《人道經》的絕世高手,勝過了大炎的開國太祖。”


    “我這一生所求,都已經通過自己的雙手實現,人生至此,複有何求?何苦之有?”


    海思遠等人沉默聽著這個老人絮絮叨叨地說完,沒有插話。


    他的人生的確充斥著苦難,但如今這個世上誰又輕鬆了呢?


    苦海無涯,這是客觀事實,不以人的意誌、人的主觀態度而轉移。


    而他一顆丹心成舟,滿目所見沒有苦厄,唯有心滿意足。


    “喬金,喬老。我再問問你一句,你的《人道經》,修煉到第幾層了?”海無涯再問。


    “第八層。”喬木道。


    60歲開始修煉《須彌山王經》,508歲將《人道經》推演到第八層並成功踏入。


    “第八層麽?”海無涯自語道:


    “你的肉身氣血,似乎還未到圓滿無缺、一絲不損的時刻。”


    “看來《人道經》比我當初的預期,還有更大的進步之機。”


    他微微笑著,看著眼前大街小巷穿行的平民百姓,聽著他們寒暄問好,扯起家長裏短。


    “人道當興。”海無涯緩緩道。


    “人道有我,自然當興。”喬木接道。


    “喬家人總是如此意氣風發,代代如一....”海無涯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幾不可聞,眼皮子也終於合上了。


    ...


    在城郊醫館之外的杏林旁,多出了一塊墳墓。


    清風拂過,杏林隨風搖曳,杏花花開成海,淡淡清香順著風兒輕輕揚起。


    墳前墓碑上書:


    人道祖師,海無涯之墓。


    墓誌銘曰:苦海無涯,唯有自渡。


    第278章 九州亂(6k


    永和末年。


    武道大族,長壽喬家喬金、喬雙沝率兩百多名叛軍入宮行刺,永和帝死於金鑾殿上。


    第二日。


    年僅十四歲的小皇子繼位,年號“武平”。


    ...


    “從今以後,你便是武平帝了。”


    炎太祖摸著小皇帝的腦袋,輕聲說道。


    永和帝的諸多子嗣,基本上都不堪大用,沒有能入炎太祖法眼的。


    於是,炎太祖選擇了年紀最小的一名皇子,年僅十四歲,還未成年。


    雖說在這種風口浪尖上,將一個半大少年推上皇位,是對是錯也很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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