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闊站在偌大的前廣場上,垂著頭,看著雪地裏麵密密麻麻的屍體,像是在沉思。


    風雪越來越大,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視覺、觸覺、嗅覺、聽覺……


    如此不真實的一個夜晚。


    長安血夜過去了那麽久,他當然也已經知道了這是什麽地方。


    當年,晉王李顯嶽一把白霜寶刀,獨抗幾千神武羽林,殺得屍橫遍野、天昏地暗。


    這個偉岸的男人,在臨死之前將最深沉的恐懼附加在那些驕傲的軍上,化為了他們經久不絕的噩夢。


    管闊並沒有親眼見到過那副場景,但是他還是在眼前不斷重演著、想象著。


    李顯嶽橫刀無敵,殺得軍片甲不留,一直到最後冠英將軍出手,以斷了一臂的代價終於殺死了那個偉岸的男人。


    多少時間以後,管闊站在這裏,麵臨著相似的場景,追憶著往昔的人。


    但是現在的他比起當年的李顯嶽更強,當年有幾千軍,而這裏整個皇宮內也隻有幾百人,當年有強悍的冠英將軍血殺,而今這裏又有誰人可以擋他?


    他閉著眼睛,將唿吸放緩,於是盡管周圍風雪交加,他還是可以探知得很遠。


    他聽到了。


    前廣場四周的建築物,朱門紛紛打開。


    從裏麵步伐整齊地衝出密密麻麻的士兵。


    嚴密的陣列從四個方向朝著他bi)近,最後陣列接著陣列,將中間空出一個正方,而他,就處在正方的中央。


    因為後來意識到了管闊的威脅,魏舞最終召集到了四百多人,現在牢牢的將管闊圍在中間。


    管闊沒有動,但是他的目光從四處掃過,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他看到南方的陣列分開一道口子,一名材矮小但是看起來很有力量的漢子走了出來。


    “我叫魏舞,”冷的眸子盯著他,“記住我的名字,因為你會死。”


    “我說過,”管闊道,“我去殺李擇南,不要攔我,這些和你沒有關係,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值得嗎?”


    魏舞寒聲說道:“原本是沒有關係的,但是現在有關係了。”


    “你殺了老子這麽多人,老子能就這麽放你走嗎!?”他的聲音就像驚雷炸響,瞬間怒目圓睜!


    他很明顯是憤怒仇恨到了極點。


    是的,現在事不一樣了,管闊殺了他那麽多人,而且他還是殺出天牢來的,魏舞完全沒有理由任由著他胡鬧。


    管闊沉默了一下,他原本還是奢求盡量減小阻礙的,但是人心便是這樣,他理解魏舞,如果換做是他,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來。


    “那就動手吧。”他說道。


    不過魏舞卻是冷笑一下,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看了一眼,道:“你受了傷,你確定還要和我們打?”


    管闊的全都是血,看不太清楚到底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但是作為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兵,魏舞還是可以確定管闊的傷勢不輕。


    管闊麵無表地動了一下,他的腿有點瘸。


    那裏,創口撕裂開來,流淌的血已經幹涸。


    因為實力強大的緣故,他盡快阻止了失血,但是這不能夠掩蓋他的受傷不輕的事實。


    “為什麽不?”他迴應道。


    大雪紛紛揚揚,和風勢互相卷著,撲麵而來,卻仿佛遇到了一道無形的力量,被紛紛絞碎。


    魏舞退迴了陣列之中。


    “哢哢哢”弩機的聲音在風聲中隱約響起。


    從四個方向,毫無間隙。


    管闊的臉色寒了寒,雖然接觸不多,但是他還是分辨出來那是千鴉弩的聲音。


    他倒是絕對沒有想到魏舞居然能夠擁有千鴉弩。


    當所有機簧的聲音化作唯一的時候,天地之間仿佛有過瞬間的凝滯。


    這個用於對付千軍萬馬,並且能夠造成巨大殺傷力的兵器,如今卻用來殺害一個人。


    黑色的烏鴉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風“嗚嗚”的刮,仿佛也在顫抖、戰栗。


    在這一刻,魏舞於陣列之後的縫隙裏麵,難以形容自己看到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副場景。


    麵對密密麻麻可以橫掃千軍的駑矢,管闊的雙刀大開大合,紅色與白色的刀光舞得人眼花繚亂。


    猛烈的寒風在他的刀風麵前,頓時黯然失色,千鴉弩仿佛黑色烏鴉羽毛飄零,飛散四處。


    怎樣才能夠殺死李擇南這樣的人物?魏舞曾經思考過,他覺得不能夠近敵,而且不能夠留下任何一個沒有攻擊的方位,當然他這隻是一種想法,他還不奢望有生之年能夠手刃李擇南。


    而今他用在了管闊的上,千鴉弩從四麵八方毫無間隙地擊上去,管闊雖然不是李擇南,但仍然讓他感覺到心驚。


    “持續下去,不能停!”他麵色沉地命令。


    他知道隻要能夠持續下去,管闊便在短時間之內不能對自己造成殺傷力,而一旦有機會,管闊會狠狠地撕裂開一個方向,然後陣線的創口越來越大,最終自己有可能就會一敗塗地。


    千鴉弩的擊持續了很久。


    魏舞很心痛。


    他知道,那些出去的全是錢,嘩啦啦的錢。


    千鴉駑矢不是泥土,想要多少就是多少,如果是在千軍萬馬之中,倒還算是用得其所,但是他們用在了管闊一個人的上,而且管闊還沒有死。


    千鴉弩停下了,因為光了。


    管闊站在原地,還沒有倒下。


    他的上遍布傷口,腰部和左臂上分別插著一支駑矢,他的衣衫破敗,全血紅,還有血在沿著皮膚往下淌。


    他往前邁出了一步來,腿瘸得更加厲害了。


    周圍全部都陷入進了一片壓抑之中,所有人都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一臉不可思議的神色。


    魏舞的臉色很難看,他艱難地從口中擠出幾個字來:“這還不死,這究竟是什麽怪物……”


    “好了嗎?”管闊一瘸一拐地帶著那兩支駑矢,掃視過周圍一圈,“那麽是不是輪到我了?”


    ……


    ……


    很久很久以後,魏舞已經老朽,子孫滿堂,但是他還是記著今天的這些景,並且一想到便感覺到戰栗。


    那個一瘸一拐看起來就要不行了的管闊,用事實證明了自己的強大威懾力,他的速度與力量簡直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在交手的一刹那,最前麵的盾牆便倒了。


    “哢擦——”


    盾牆陣後,骨裂的聲音響起,著重甲的精銳士兵向後倒飛出去,就像是提線木偶。


    伴隨著齊聲大喝,密密麻麻的槍尖從盾牆陣中伸出來,整片盾牆頓時就變成了一片利刃之海。


    管闊形不可思議地掠開避過,淩空而起,刀光一閃,露出盾牆陣的槍尖齊刷刷地被斬斷在地。


    其他三個方向的盾牆陣迅速向前推進,森冷的槍尖都露了出來,他的空間越來越小。


    他一舉躍上了盾牌,體就像是遊龍,在槍尖之海中閃避。


    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橫飛出去,他將秦殺橫在盾牌之上,往前推去。


    後麵的人推著前麵的人,死命不讓他們後退,但是表麵上看起來並不高大的管闊卻仿佛擁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力拔山兮氣蓋世,頂著前麵的十幾人的力量,推得盾牆陣不斷後退。


    他就這樣衝進了盾牆陣之中。


    澱血立斬,看起來堅不可摧的盾牌一左一右斷開。


    他不斷揮舞著兩把刀,很難有人可以接近他,刀光將所有人、物泯滅,他所經過的地方,便會殺出一個圈。


    魏舞臉色非常難看地在後麵指揮,他打過很多仗,但是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憋屈,被一個人打得落花流水。


    金光驀地一閃,人影橫飛,周圍一大片就像是被牛犁過的地,翻開一圈。


    那個幾乎不可打敗的少年詮釋著他的不可一世、詮釋著他們管家的榮光。


    盾牆陣在兩把名刀之下被瓦解、滿目瘡痍。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臉色蒼白的管闊提著刀,依舊一瘸一拐地走著。


    魏舞怔怔地站在那裏,看著滿地的死屍,體仿佛因為寒冷而凍僵。


    他終於迴過了神來,看著那名緩緩接近的少年,心想這一定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他全軍覆沒,敗得很徹底。


    如今差不多已經是半夜,寒冷達到了極致,於是所有的血便全部都凝固。


    他看到管闊咧嘴笑著對他說道:“看看吧。”


    看看吧,你輸了,而且輸得很慘,你就不應該阻攔我。


    “你……是人還是妖孽……”魏舞艱澀地開口問道。


    “當然是人,是有血有的人,是恩怨分明有仇必報的人。”


    管闊走到他的體一側,拍了拍他的肩膀。


    “哢擦……”


    就在這一瞬間,魏舞的肩膀塌了下去。


    他發出一聲慘嚎,口吐鮮血,體被砸進了雪地裏麵,昏死了過去。


    管闊望著天空,有些失神。


    “你們讓我的實力下跌得很厲害……”他喃喃自語道,“現在,我麵對那個人的信心更小了……”


    ……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北唐風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浮華縹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浮華縹緲並收藏北唐風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