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悠揚悅耳的塤聲在這蒼翠之地響起。


    婉轉連綿,高蕩起伏。


    塤的嫋嫋餘音,似如高山流水般叮咚作響。


    因風而揚起的白衫,端坐巨石之上的少年。


    衣冠楚楚,眉清目秀,俊得仿佛能使天地都沉靜下來。


    他端坐巨石之上的樣子,恬靜和煦,落落大方。驚人的風華展現於如畫的眉眼,深邃的眸子中,有說一不二的厲氣與自信。


    ——真是個令人不容忽視的絕代男子!


    纖細精致的手指,在石塤上一起一伏,纏綿悱惻的音波就變得婉轉起來,時而高揚清銳,時而底緩寂落。


    猶若大珠小珠落玉盤般清脆,又似簫聲般幽咽。


    淡淡的水唇輕輕貼在石塤上,寂寥悠柔的音律便至塤中傳出,叫人迷離不已。


    桃林內,落英繽紛,粉紅粉紅的花瓣就像飛落了一地的胭脂。


    桃花密集緊湊,擠滿了整個枝丫。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粉嫩得猶似女兒家羞紅的麵頰;而那些怒放的花朵,冷香撲鼻,美豔可人。


    英英玉立的白衣少年,就如吸收了無數的天地精華,清若仙子,出類拔萃。


    他吹石塤時,很認真。就連,飛花落了一身都不知……樹幹上熟睡的江殊殷被這塤聲驚醒,緩緩低頭——一個白衣少年,就坐在自己小憩的樹下。


    他衣襟半濕,可即便如此,也依舊遮不住驚天的風華。


    有那麽一刻,江殊殷很想躍下去。


    可又怕自己的莽撞嚇到他,便一直按捺著不動,心中更是掀起驚濤駭浪:從前隻知道他琴彈的很好,簫聲也不錯,可如今江殊殷才知,他的塤聲更是一絕!


    驚歎之下,又不免奇怪。他的塤吹的這樣好,可為什麽自己卻從未見過他吹呢?


    吹塤之人不經意的抬頭,霎那間,四目相接,二人皆是一愣!


    人說,因為幾千年的連續錯過,痛苦了生生世世,才使得今生能夠在桃樹下邂逅。


    ——那我們,幾千年裏錯過了多少次,才能在這一世相遇於桃花樹下?


    人說,錯過了多少次前世,那麽今世的纏綿與緣分就有多深。


    ——那我們,究竟錯過了多少次迴,今生才會相思入骨,就連迴想起這段情誼,心底都是伴隨著輕輕的抽痛?


    定然,錯過了無數次吧?


    若不然,怎會痛了今生,濕了來世?


    不受控製的,江殊殷微微張開嘴巴,似是很驚豔的樣子。


    樹下的沈清書微微揚起頭顱,清澈的眸子細細打量樹上的男子:此人正慵懶的臥於桃樹的枝丫之上,背部靠著樹幹。他一襲黑衣,紅唇齒白,麵色俊逸瀟灑,任憑那墜落的桃花飛於身上,真真是風流倜儻……


    如今雖是春日,可春日的細雨仍舊含雜著冷意,堆積在空氣中,迫使人們添衣保暖。


    而眼前這人……微微垂下眉眼,沈清書輕輕道:“雖是春日,可終究仍有春雨擾人,你就穿這麽點?”


    樹上的黑衣男子笑容明媚,往前輕輕湊了湊身子,得意道:“呐,我就知道。”


    猶如一個頑劣的孩子,他漆黑雪亮的眸子裏,好似鑲了兩顆小太陽,倨傲的叫人無法移開視線:“你心裏是有我的!”


    沈清書抿了一下唇,默不作聲的看著天間小雨淅淅瀝瀝。


    桃花潭水映著春雨,柳絮紛飛,好似,紅塵的生死無話。


    第114章 澄淨之心(六)


    幾日過後, 柳溪婉腳傷大好,便又是一如往常那般背著小小的藥簍, 準備山上采藥。


    沈清書四人送她至門外:“師父腳傷尚未痊愈,這上山采藥一事,還是由我們來吧。”


    柳溪婉性情雖然溫婉, 卻總還帶著女子的驕傲和任性:“哪就那麽矯弱了?你們隻管坐好,我去去就來。”


    四人無法, 隻能陪著笑臉,目送她離去。


    柳溪婉一直穿著素色的衣裳, 背上的小藥簍將她的背影襯得更加嬌小。走了幾步,她轉過頭朝四人招招手, 淺淺一笑。


    那笑容好似一幅定格的畫卷, 深深印入人心,叫人這一生一世都忘不了。


    她頭上的珠花不多,或者應該說, 她所有的珠花也就一共五朵。


    這並非她窮苦,亦或是不喜這些東西。


    相反的,她很喜歡這些亮閃閃、又是五顏六色的珠翠美玉。可除了那四五朵, 有紀念意義的珠花外, 哪怕沈清書幾人為她買的, 她也總是上午帶出去, 下午便沒了。


    等到沈清書幾人問起,她才不好意思的笑一笑,不安的絞著手帕道:“我方才出去, 看到街上有人生活困苦,便將珠花給了他們,這樣換些銀子,或是做些小生意,也能讓他們堅持一些日子。”


    聽著她這樣說,沈清書幾人,也隻能長歎一口氣。


    柳溪婉心這樣善,在這險惡的世間裏,卻是該被稱之愚善的。


    最典型的一次,就是畢擎蒼剛為她買了一隻手鐲,還不止一次的告訴她,不要把這隻鐲子送給別人。


    豈知她剛迴來,鐲子便在其他人的手上。


    那人拿著她的鐲子來迴的看一圈,與身邊的人調笑道:“這姑娘,模樣倒是挺清秀的,隻是這腦子恐怕不怎麽好使。老子才隻是在她麵前佯裝了一會,她便脫下如此名貴的鐲子贈與老子了。”嘿嘿一笑,他目光邪惡,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你們說說,下次老子要是裝得可憐些,她會不會給老子當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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