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小春子和暮雲初給封長行帶來的是陪伴,那傅時雨的到來,便是封長行黑暗世界裏的一束光。


    明知這個人身上有可疑之處,但封長行還是無藥可救地沉浸了進去。


    無論是之前的傅時雨,還是後來的,他們都擁有這個本事,讓所有人都圍著他瘋魔,偏偏這人卻向來保持清醒。


    所以封長行後來會堅持認為那個憑空冒出來的神秘人,其實就是他的太傅,重新迴到他身邊的太傅。


    他一直享受著傅時雨帶給他的溫暖,那是旁人所給不了的,直到後來念秋說,傅時雨其實是三皇子陣營裏的人。


    可笑的是他第一反應不是懷疑,而是以為念秋誤會了什麽。


    念秋和李嬤嬤是他娘親留下來,唯一讓他全心全意的人,此刻他竟為了一個三皇子埋在他身邊的棋子,而去懷疑念秋所說是否屬實。


    念秋並未多說,而是給了他幾封三皇子和傅時雨私底下來往的書信。


    信紙上的筆跡越看越刺眼,封長行不禁懷疑起這些年有蹊蹺的地方,傅時雨並不是水滴不漏,他也常常露馬腳,隻是都被自己習慣性的忽略了。


    他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可能背叛他,隻有傅時雨不會。


    但最後現實卻給了封長行狠狠的一擊。


    原來他全心全意信任的太傅,其實也是全天下人裏的一員。


    所以後來念秋說傅時雨辭官迴鄉,是為了引他出去的陷阱時,封長行對自己太傅長久以來的信任,終於全部倒塌了。


    可惜,這次他們都想錯了。


    那個城府深沉,喜歡玩弄人心的傅時雨,這次他真的沒說假話。


    傅時雨前半生都在為了保命而活,而最後,他卻為了封長行,連命都不願要了。


    他一直藏在心裏的秘密,在他死後,念秋明白了,而封長行直到臨死,才明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傅時雨直接一句話便點清了這些年困擾著封長行的執念。


    他眼神恍惚,想起與太傅的最後一次見麵,是在他出宮的前一晚。


    “封長行。”他沒同往日一樣,喚封長行殿下,而是膽大妄為地直唿他姓名,“下輩子你別做太子,我也不做太傅。”


    “那做什麽?”封長行問。


    傅時雨笑而不語,夜色朦朧間,他像是無聲地說了句什麽,封長行還沒看清,他就轉身走了。


    現在想起來,封長行總算是讀懂了他太傅那句話的意思。


    ——下輩子你別做太子,我也不做太傅。


    ——做夫妻。


    看著眼前這個跟太傅一模一樣的人,這次封長行心裏的執念終於煙消雲散,可以分清他們兩人的區別了。


    以前太傅看自己的眼神總是很複雜,望進深處,仿佛又藏著一絲不明顯的溫柔,每次在這種眼神的注視下,他的心髒都會像是漏跳了一拍。


    而現在的太傅,看自己的眼神總是涼薄的,不帶任何起伏的,他看著會感到驚惶,感到陌生。


    開始他以為是太傅性子變得冷清了,而最後,封長行看到他太傅看楚晏的眼神時,他才漸漸意識到,他的太傅沒變,變得是他那雙眼所及之處的人。


    沒人能代替他的太傅,太傅也無法代替任何一個人。


    隻是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楚晏看著跟前緊挨在一塊的兩方墳塋,神色冷漠道:“為何要將他們葬在一處?”


    傅時雨蹲下身,在墳前倒了兩杯酒,淡淡開口:“算是了他們兩人臨終前的遺願吧。”


    “你怎麽能確定之前的傅時雨傾慕太子?”楚晏問。


    傅時雨晃了晃手裏的酒杯,笑道:“猜的。”


    他側過臉,看向身後站著的楚晏,一臉深意地說:“前世你知道我是太子的人後,是怎麽想的?”


    傅時雨像是隨口一問,楚晏卻沒有迴答的很敷衍,沉吟半晌後,才如實道:“想殺了你。”


    “是嗎?”傅時雨麵上的笑意更甚,“那怎麽沒下手?”


    楚晏居高臨下地看著傅時雨笑吟吟的臉,冷著臉答道:“不想。”


    傅時雨不依不饒,“為何不想?”


    楚晏看到他麵上藏著的得意,心裏已經猜到這人心裏的想法。


    “舍不下,放不了。”


    聽到這話的傅時雨終於放過了他,挑著眉,一臉神采飛揚,“看來,你已經被我迷得無法自拔了。”


    “以後你可要對我好點,不然我一生氣,就不跟你好了。”


    楚晏麵上卻沒什麽表情,隻冷淡地嗯了聲。


    傅時雨重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灰,剛想離開,耳畔卻傳來楚晏柔和又磁性的嗓音。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傅時雨一愣,緩過神來後,他不禁笑了,揶揄道:“別說太早,一輩子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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