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她默默深吸一口氣,擠出笑來,“我這剛進來,離下一次‘漲潮’應該還有些時間。不如……我們先到廳裏吃點東西,換換衣裳,再換下藥?”


    “好。”


    南衣很有眼力見地趕忙上手扶住這位大爺,那人便順勢倒了過來,重量全托付給了她。


    呃……


    美人看著瘦,重量不算輕,畢竟是個男子,他身體剛往南衣身上壓的時候,差些把她壓跪了。


    一路小心翼翼地半扶半架,南衣終於把蠱美人支到了大廳。扶著他好生尋到位置坐下,這才去扒拉包裹。她這次還買了肉幹的!那可比幹糧餅好吃太多了!


    殷勤地送上一堆吃的,蠱美人胃口好了不少,雖然進食過程中會動不動咳兩下,但再也沒噴血的情況了。


    身子恢複得倒還不錯,但……


    南衣視線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覺得衣服、發型都有些礙眼


    既然要立時出去了,那先前扛進來的那一大堆水袋就不是很必要再扛出去了。


    “你……要不要用水洗洗?”


    雖是美人,但穿著死人衣服,還受過傷,還出過那麽多汗……是吧。


    聽到這些話,男子眯眼看向了南衣。


    已經在外頭好生休整過的南某人,沐過浴,換了新襖,趁著夜時還卸過易容做了護膚補水,更是將易容皮子精心打理了一翻,還將頭發全部束起戴了頂絨帽。


    沒了木山藤的紋路,此刻的小少年神采奕奕、青春無敵。


    被打量的南衣有些發慫——蠱美人好像在生氣?


    好一會兒,男子才收迴了視線,轉而看向了南衣邊上的大包小包,“你帶了爐子?”


    啊?


    側頭看見被扒拉開的包裹已露出了爐子和陶罐,南衣果斷開始表功,“對對對,我還想著要煎藥給……”


    “燒水。”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洗頭。”


    南衣:……


    於是,南衣再次踏上了老媽子之途。


    燒水、幫洗頭,幫擦幹頭。


    ——這廝頭發又黑又直,讓她個姑娘家都羨慕了。


    接下來就是幫脫衣服,幫擦身……


    擦完了上身,南衣默默頓了動作——這擦身得擦全身吧,那塊也得擦的話……


    感覺到少年的視線瞥向自己還穿著褲子的下身,男子麵色微微凝滯。


    “轉過去。”拿過她手中布巾,蠱美人下了指令。


    啊?哦……


    身後傳來一些列動作的聲音,南衣抬頭望地宮天花板,耳朵微微發燙。


    “別迴頭。”可能因為動作較大,男子聲音有些疲累,“衣物給我。”


    南衣扒拉出新衣褲,頭也沒迴地往後一遞。喏!


    手上一鬆,衣物被人接了過去,接下來又是一番穿衣聲響。


    南衣背對而坐,耳朵燙得不容忽視——哎呀呀,我可是個女的呀。


    ……


    等終於能轉過去了,蠱美人也都穿戴好了,但麵色因為牽著傷口明顯又白了幾分。


    何必這麽逞能呢?起碼她幫著穿個上衣肯定沒問題的呀!


    剛內心感慨了兩句,南衣就皺起了眉頭。


    這蠱美人穿的就是自己從攤上買的“平民百姓裝”,怎麽還是好看得如此惹眼?衣服在他身上都顯得金貴了不少。這麽帶出去,走幾步就得被人注意到,實在太招搖了。


    正琢磨著如何是好,蠱美人發話了。


    “收拾一下,應該還有一個時辰就能出去了。”


    男子虛弱地靠在牆邊,畢竟重傷未愈,剛才換衣服已是把他好不容攢的氣力消耗殆盡了。


    斷了思緒,南衣扁了扁嘴,認命地開始收拾。


    水袋留兩個就夠了,幹糧沒必要那拿這麽多,這蠱美人換下的衣服直接打包丟在角落不要了。


    自己原先的大棉襖還得留著,畢竟是自己的東西。買的藥得帶著,爐子看著也挺好,得留著。


    收拾到最後,三包東西變成了一個大包。


    “戴個帽子?”南衣取下了自己腦袋上的帽子,“外頭還挺涼的,您這頭發還沒太幹。”


    蠱美人瞧了一眼帽子,先是擰了眉,而後淡淡地點了下頭。


    “夜裏風大,再捂個這個吧!”


    幫他戴完帽子,南衣順勢將一條灰色長布巾快速地圍在了他的脖子和臉頰,幾乎遮了大半個臉。收迴手的時候還“不小心”在男子的左眼角碰了一下。


    布巾有些憋悶,蠱美人眉頭皺了起來,正想要扯開,卻被南衣壓住了手。


    少年笑得一臉諂媚,“出門在外,還是遮著點好。”


    領會了他的言外之意,蠱美人看了她一眼,放下手,沒再計較。


    ……


    時辰差不多了,南衣很好心地挑著地宮裏一些油燈給滅了——以後有人來沒燈點就慘了。


    先把包裹弄到了船上,她這才攙扶著蠱美人慢慢上了船。


    “小心,唉,慢點。”


    已經躺好的蠱美人,見到南衣也準備上船的樣子,伸手指了指後方,“那還有一艘。”


    言下之意就是讓南衣別和他坐一個船出去。


    探出腿又縮迴來的某人——切!我還不樂意和你擠呢!


    走到後頭,確實有一艘船,應該是蠱美人之前進來躺的那艘。


    南衣心裏憋著氣躺進了船——現在出去了,這人還重傷,八成會以蠱要挾自己繼續給他做牛做馬。萬一用順手了,舍不得換了,不給自己解蠱,就這麽一直耗著,怎麽辦?


    此念一起,南衣立時危機滿滿。


    不行,必須想個法子,自己不能總這麽被動下去!


    正絞盡腦汁,黑水蛇大軍來了。


    ……黑水蛇輪渡時間……


    出了地宮,南衣一手吃力地提著大包,一手使勁支撐著走路不利落的重傷員。


    剛那兩柱香的龜息功應該是傷到了他的腑裏。


    黑水蛇甫一退去,南衣就聽到蠱美人在前頭船裏一個勁兒地咳,而且……還又咳出血來了。


    ——大兄弟,你這是何必呢?這麽和自己過不去?地宮多待兩天不就沒事了?


    接著是劃船渡河,摸爬滾打地上到岸邊,見到驢兄的瞬間,南衣這才笑逐顏開。


    先把蠱美人弄上驢,而後自己背著大包在前頭牽驢——活脫脫一個忠心耿耿的小廝。但好歹沒先前一拖二那麽累了。


    可接下來往哪走?


    南衣一時躊躇了。


    村子去不得,師門更去不得。不知道什麽來路的美人就是個燙手山芋。要是被木山發現了,還得連累師門。使不得使不得。


    “去木山。”男子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南衣一個激靈,不敢置信地轉迴頭。


    對上她的視線,蠱美人隻是輕輕咳了兩聲,“往南。”


    南衣懵逼了。


    她不是不知道木山在南邊,而是——你還敢往木山去?就不怕羊入虎口?


    不對!就蠱美人這狠勁,應該是狼入虎口……


    見她還看著自己不動,蠱美人眯了眼,而後虛虛抬了下右手,“還不走?”


    右手?!


    南衣一愣。


    這是能捏爆她心的“神之右手”。


    “我看看啊——這邊,這邊應該是南。那就往這走了啊。”


    牽著驢,南衣內心淚如泉湧。


    ——老子不服!木山就tm沒一個好人!


    ~~~~~~~~~~


    走著走著,天都快亮了。


    一夜沒睡的毛驢都撂挑子不幹了。


    “我們歇會?”


    此處離地宮已有二十餘裏,南衣現下又累又困,那一直騎著驢的蠱美人也瞅著狀態不咋地——臉白得都成紙了。


    “好。”


    這人說話都虛了好幾個度。


    所以說,何必呢?在地宮裏頭好吃好睡地養好傷再出來不行嗎?箭拔了才就隻有三天!


    挑了塊避風的平地,南衣拴了驢,安頓了蠱美人,這才自己找了塊地,就著微微泛白的天空,毫不講究地靠著樹睡了。


    ——累死老子了。


    ……


    等到大太陽照到臉上,南衣被陽光晃得難受,這才不情不願地起了身。


    日上中天,四周環境清清楚楚——好嗎,這是走到荒郊野外了。好在是白天,要是晚上遇個狼,就他們這兩人一驢妥妥完蛋。


    蠱美人睡在樹的另一邊,南衣爬起來去瞧了瞧,人還沒醒。那驢倒是自己開始晃著尾巴啃草了。


    看它啃得認真,南衣也有幾分餓了。


    ——天大地大,填飽肚子最大。


    南衣果斷拿出爐子,倒水放幹糧餅——煮個混粥就肉脯!


    ……


    水剛燒開,旁裏傳來了一聲,“滅掉。”


    尋聲看去……蠱美人正坐靠著樹,表情不善,“爐子滅掉。”


    “馬上就燒好了。”她將將才把幹糧餅掰了丟進去,還沒煮爛呢。


    “有煙,很明顯。”


    南衣:……這是連頓熱的都不給吃了?


    不大情願地滅了爐子,就著半爛不爛的“粥”,南衣發泄似了啃了兩大塊肉脯。


    野外。


    陽光明媚,樹葉枯黃。


    還有毛驢在啃草,真是其樂融融……個鬼!


    瞥了眼快要喝完粥的蠱美人,連日來狂受壓迫的南衣有些憋不住話了。


    “我叫小南,認識這麽些天了,還不知閣下怎麽稱唿?”


    畢竟是同生共死的緣分,知道個名字不過分吧。


    結果那蠱美人眼都沒抬,“隨你。”


    隨我?嗬!


    南衣氣樂了,叫你一聲“二狗子”你敢應不?


    “隨我啊……我這人起名字不在行啊。”裝模做樣地伸手扒拉樹皮,南衣信口胡來,“大樹?”


    又揪揪幹草,“小草?還是……”


    視線轉向爐子,“小灶?”


    蠱美人一口粥含在嘴裏,難以下咽。


    好一會兒,他看了眼身後樹木,結束了這個話題,“就姓林。雙木林。”


    喲!這不是挑得挺好嗎。怎麽不順便假名也起一個?


    南衣咧咧嘴,“那林公子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先去木山。”


    木山木山,又是木山!有啥好去的!


    要去你去,老子不去!


    南衣用自己最大的誠意擺了微笑。


    “木山此去路途遙遠,要是林公子不介意,小的幫公子雇輛車,保證舒舒服服,不用操心,一路安全送您到木山。”


    蠱美人一下就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想走?”


    南衣猶豫了一下,覺得拐彎抹角沒意思,他們之間本來就不是你情我願的交易。


    但是這說話總得有些由頭,委婉點比較容易被接受。


    所以……


    “實不相瞞,我上有七十老父臥病在床,下有九歲幼妹不諳世事。這些時日,我被人用木山藤所困,這才不得不背井離鄉。”說著說著她還恰到好處地哽咽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了,會不會餓著,凍著,被人欺負……”


    蠱美人抬眼了。


    南衣一掐大腿,眼淚汪汪,“我就想著迴去看看,我爹他一把年紀,病了十多年,一直身子不好,萬一我不在跟前的時候爹爹他……”欲語淚先流說得就是她了。


    ——看我這麽可憐,要不要考慮下先給解個蠱啊?


    南衣這邊正講得聲淚俱下,那蠱美人忽然笑了,輕咳了兩聲,“照你所說。十年前,你爹六十高齡,身子不好,還能生了你妹妹,實在是令人傾佩。”


    南衣:……大意了!


    “其實,我妹妹是撿來的。”果斷繼續編,眼神繼續保持誠懇模樣。


    “怎麽不說你也是撿來的?”蠱美人已經舉起了右手,在身前慢悠悠轉著手指,眼睛斜睨著她,看得南衣心底發顫。


    “小兄弟應該也隻比妹妹大了幾歲而已。”


    “你猜得沒錯!”一個箭步上前,南衣緊緊握住了那“神之右手”,“我也是被撿來的!雖是如此,但爹爹他對我和妹妹一直視如幾……”


    ——靠!


    話音被狠狠掐斷,胸口再次傳來熟悉的疼痛。


    蠱美人麵上帶著尚顯虛弱的笑意。


    空握著的左手伸到南衣麵前,“我什麽時候說過……隻有右手能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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