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沁寧深得沈知心,是在宮裏人盡皆知的事。所以雖然杜沁寧還隻是個太子伴讀,但在這東宮裏,不管是屬官們還是宮人們,即使是出於表麵功夫,仍都對杜沁寧抱有幾分敬意。


    所以杜沁寧掉以輕心了,她以為不會有人在意她手中拿了什麽。就算是注意到了,也沒有人會閑得去問她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失算了。


    許也是意識到自己不合時宜的緊張顯得過於刻意了,杜沁寧盡量克製住自己的失態,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才應道:“一些換洗的衣物,臣正打算拿去清洗。”


    “哦?”柳書言玩味地看著杜沁寧,眼中滿是不相信的神情。可她並沒有直接道出自己的懷疑,反而道,“此等小事,那些下人們不會去做嗎?”


    聞言,杜沁寧正考慮著要怎麽接下她的話,柳書言卻隨即又朝一旁的貼身宮女雙玉使了使眼色:“你去把曹公公叫過來,本宮倒要問問,曹公公平日裏是什麽管教他們的。”


    雙玉跟在柳書言身邊六年,對她的脾性有些許了解,也是個懂事的主。雖然她並不知道曹閔此時在哪兒,但柳書言話音一落下,她便應了聲,背著兩人朝著遠處走去了。


    杜沁寧來不及阻攔,隻得暗中瞥了一眼離開的雙玉,喉中似有些哽咽。她並不知道柳書言此舉有什麽意圖,也不知道柳書言將會如何對她,但她知曉,自己一定不能暴露沈知的身份。


    說什麽也不能。


    “貴妃娘娘還……”杜沁寧思索片刻,正想說些話來轉移柳書言注意力時,柳書言卻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麵上風輕雲淡,手上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量。


    杜沁寧苦咬著牙隱忍著,不過轉瞬,她的臉卻早已憋得通紅。隻是到了最後,她實在是撐不住柳書言的緊逼鬆開了手。


    昨夜沈知同她說柳書言武功高強,她還半信半疑的,今日真見識了,卻比昨日還要驚訝。


    她的手已經有些麻木了,可她抬眸一看,柳書言卻還跟個沒事兒的人一般站在那處。


    由於中衣被床單裹得嚴實,所以東西雖然掉在了地上,但好在並沒有散開。杜沁寧下意識地便要去撿,可柳書言還是先了她一步。


    “伴讀怎的這般不小心。”杜沁寧才剛彎下身子,柳書言卻已經邊說著邊將東西拿了起來。


    杜沁寧頓時背後一涼,但她又不能直接動手將東西搶過來,便隻能硬著頭皮盡力挽迴道:“這些汙穢之物,交給臣就好了,怎能髒了貴妃娘娘千金之手。”


    柳書言毫不在意杜沁寧說了什麽,她“不小心地”手一抖,最外層的被單立馬就鬆開了來,裏麵沾染了些許腥紅的中衣直直地落在兩人之間的地上,格外顯眼。


    隨後,柳書言還十分無辜地“呀”了一聲,便仿佛被嚇到了一般盯著杜沁寧,在等她的一個解釋。


    若是硬要解釋成別人之物柳書言定是不會信的,現在也無別的辦法了,杜沁寧隻好把自己豁了出去。


    為了防止再有他人知曉此事,杜沁寧還是連忙將中衣撿了起來,將帶紅的地方遮了去,才滿是尷尬地解釋道:“既然貴妃娘娘都已經看到了,那臣也不瞞娘娘了。其實……臣是個女兒身,隻是為了方便伴太子左右,所以才著了男裝,扮成了男子身份。”


    其實她可以有更好的解釋的,隻是事發突然,她要保持自己看起來自然,也來不及過多地思索。


    杜沁寧心中雖仍是很忐忑,但她也盡量讓自己顯出女兒家被別人窺探到私密之事時的羞意,好讓柳書言更容易相信些。


    柳書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後卻又毫不留情麵地質問道:“可是本宮明明看到,伴讀方才是從太子寢處出來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這……”柳書言這般問,杜沁寧的臉頰又肉眼可見地紅了一些。也不知到底是急的,還是羞的。


    她道:“昨夜在殿下那處歇下的。”


    聞言,柳書言將手中的被單遞給了杜沁寧,眼中滿是笑意:“本宮知曉了,本宮會替伴讀保密的。隻是希望伴讀以後行事還要多加小心一些,免得身份被別人窺探了去,於你於殿下都不好。”


    杜沁寧鬆了一口氣,謝過柳書言好意後,柳書言便讓她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她雖心有懷疑,但也不能當麵質問柳書言,隻能等日後慢慢觀察,才可知曉柳書言話中幾分真幾分假。


    此時雙玉還沒有迴來,杜沁寧心有餘悸地朝著偏殿去,柳書言看著她離開後,便舉步朝著正殿門去了。


    不過二三十步的距離,柳書言在門口駐了足,伸手輕扣了扣門。


    聞聲,裏頭的沈知本等待著來人主動說出來意,可等了半晌也沒人再說話,她才用了些勁兒,揚聲問道:“何人?”


    “聽聞太子殿下今日身子不適,本宮來看看殿下。”柳書言有些慵懶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她怎麽來了?唉,許是那去傳話的宮人走的過於急了,半路被貴妃截了去罷。


    說起來,柳書言雖已進宮六載,名義上也算是沈知半個母親,但事實上兩人此前並無太多交集。


    沈知猜測柳書言間接害死了衛千兒,自然把她當做仇人,不會與她親近。而柳書言除了與沈天和待在一起時,基本上都有自己的事兒做,或讀書或刺繡,總歸不會無聊到想去拉近一個不願與自己扯上太多關係的孩子。


    所以這六年來,兩人除了在一些正式場合做些表麵功夫,或是偶爾碰到簡單說上兩句,基本再無其他瓜葛了。


    再者,沈知是個男兒身份,再怎麽說,柳書言也是沈天和後妃,畢竟男女有別,她兩人也當是應該避嫌的。


    可柳書言今日竟一反常態地主動來東宮探望她,這不禁又讓沈知對她的疑慮多了些。


    沈知微不可察地擰了擰眉,便忍著還未曾適應的感覺下了榻,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衫,麵具戴好,才舉步朝殿門去,開了門。


    柳書言見門一開,便按照禮節先行給沈知行了個禮:“臣妾見過太子殿下。”


    沈知抬眸望她,卻一眼便撞進了她滿眼的溫柔與嫵媚中。


    不知是否是心虛的緣故,沈知隻看了一眼,便迅速將目光挪開了。她微低著眸子,微不可覺地抿了抿有些發白的嘴唇,也迴了柳書言一句:“貴妃多禮了,快些起身來吧。”


    沈知此時的聲線是與平日裏在他人麵前不甚相同的,少了些沉穩,多了些稚氣。


    柳書言直起身來,佯裝不經意往裏麵瞥了一眼,才又將目光落在了沈知身上,笑道:“臣妾大老遠走過來,腿都有些酸麻了,殿下不請臣妾進去坐坐嗎?”


    聞言,沈知身子明顯一愣,麵上也愈發不自在了起來。


    默了半晌,她終是抬眸與柳書言的目光對上,有些尷尬道:“孤已經長大些了,如此,怕對貴妃名聲不好。”她一手扶在門框邊上,四指在柳書言看不到的地方緊扣著。


    柳書言也認同地點了點頭,卻是笑意更濃了些:“殿下可曾用過朝食了?”


    “還未,身子不適,方才好些。”沈知一邊迎合著柳書言的發問搖了搖頭,心中還是不住地猜測著柳書言此行究竟有何目的。


    隻是目前看來,柳書言毫無破綻,似乎真的隻是聽說她告了假來關心她的一般。


    柳書言瞥了一眼沈知無從安放的左手,又側身往那頭一看,見設有一處亭子,便抬手指了指那處,微一挑眉:“那不如殿下同臣妾去亭子裏坐坐,再叫人送些糕點來。皇上走了這麽久,臣妾也當代皇上關心關心殿下的近況了。”


    沈知想,柳書言大抵是想來掌握她最近的動向,好將她更好地控於股掌之中罷了。隻是她依舊不能掉以輕心,她還要再柳書言麵前偽裝得更真實一些,才好讓她對自己放心,自己才有更多的機會去對付她。


    “好。”沈知點了點頭應下,往前一步,轉身拉上門,便見曹閔同著雙玉一起朝著兩人這邊過來了。


    沈知見過雙玉幾迴,雖不曾與她有過交談,但在遠處見了,也一眼便認出她是柳書言身邊親近之人。


    柳書言瞧見沈知在往她身後看著,便也轉過身去,看見了二人。她朝著二人過來的方向走了幾步,與二人迎上,待曹閔朝她和她身後隨行的沈知行了個禮後,才道:“曹公公不必多禮。”


    被柳書言免了禮,曹閔也依舊不敢起身,反而還要滿帶歉意地賠笑道:“奴才聽雙玉姑娘說了方才之事,確是奴才管教不嚴了,還讓伴讀親自做這些事。奴才以後一定對他們嚴加管教,還請太子殿下和貴妃娘娘恕罪。”


    曹閔在東宮待了這麽些年,圓滑機警是自然的,雖然他知道杜沁寧這麽做定時有她自己的道理,但也很自覺地將罪責攬到了自己身上。


    此前杜沁寧和柳書言交談的聲音都不大,沈知的心思也不在殿外,所以她並沒有聽到外麵的動靜,也還不知道剛才在外發生了何事。可聽見曹閔口中的“伴讀”二字,沈知喉頭就不禁往上一動,心也隨之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莫不是……她已經發現了?


    隻是不知真相的沈知也不敢隨意發話,隻能往前兩步,與柳書言並排站著,時不時裝作不經意地看幾眼柳書言的反應。


    聽到曹閔這番話,柳書言也沒多說些什麽,隨意交代了幾句後,又叫曹閔去喚人送些點心來,便讓他退下去了。


    曹閔走後,柳書言又吩咐雙玉道:“你去外麵等著本宮吧,本宮有些話要同殿下講。”


    雙玉領了命,便也退了出去。


    又隻剩下沈知和柳書言二人,此時的沈知想起昨夜的點點滴滴和剛才曹閔的話,還不知道柳書言現下想做什麽,便是愈發不安了起來。


    沈知第一次用上月事帶,很是不習慣,雖然她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但還是隻走了兩步,柳書言便看出她走路有些異常來了。


    “可要臣妾扶著殿下?”柳書言說著,便直接將靠近沈知的那隻手朝她伸了過去。


    沈知自是不敢,忙朝柳書言擺了擺手:“不必了貴妃,孤自己可以的。”


    見狀,柳書言點了點頭收迴手,也不強迫她。


    兩人一路無言地同行到了亭子裏,相對著席地坐了下來。


    昨日午時沈知還與杜沁寧在此處下過棋,兩人實力相當,久久未定勝負。


    到了該休憩的時辰,由於下午還有正事要做,兩人便暫時停住了,隻是吩咐宮人們不要將棋子收起,等她們二人有空時,再繼續博弈。


    柳書言一坐下,便將注意力都放在了麵前的棋盤上,似乎方才同沈知說有事要講的人,不是她一般。


    見柳書言久久不曾開口,坐在她對麵的沈知如坐針氈。在幾番欲言又止後,她終是滿懷著憂心,壯著膽子般開了口:“貴妃,你可是有話要同孤講?”


    聞言,柳書言抬眸望她。


    沈知就像個小孩子一般,伴著求知的渴望,有些急躁、有些難耐,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她,滿臉都是好奇。


    柳書言不禁抿唇一笑,忍著笑意,朝她點了點頭:“嗯。”


    聽到肯定的迴答,沈知將身子往前傾了些,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臣妾來時,碰見伴讀了。她手裏拿著的東西,本宮也看過了。”柳書言輕描淡寫地說著這些事情,隨手拿起一顆黑子,手起棋落,那白子便被逼得無處可走。


    隻一步,便全盤皆輸。


    沈知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柳書言一眼,又將目光落在棋盤上,心下頓時一涼。


    既已發現,此舉,莫不是暗示會讓我舉步維艱,全局崩潰?還未開始,便已經結束了嗎?


    隻是柳書言沒有挑明,沈知也不敢確定她是不是在試探自己。萬一本沒有的事,她說漏嘴承認了,那邊才真是不打自招了。


    “好棋,想不到貴妃這般厲害,孤有空倒也想向貴妃討教一番了。”沈知沒有直接接上柳書言的話,反倒是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才後知後覺般道,“沁寧今晨不過是抱了些髒衣物去清洗,不過這般汙穢之物,她竟讓貴妃瞧見了去,孤迴頭一定提醒她幾句。”


    沈知自若地說著,可她裝得再像,她神色中不甚明顯的緊張也逃不過柳書言的眼睛。


    “殿下何必再裝?”說著,柳書言收起手來,笑意盈盈地看著對麵的沈知。


    完了完了,她這般說,定是都發現了,要如何解釋?


    昨夜不小心傷了那處?不行不行,這般嚴重的事情,定會傳禦醫的,若是她一問起太醫院,必定會露餡兒。


    那是不小心打翻了朱砂墨染上了床單和中衣?也對,若是盤腿在床榻上作畫,倒不是沒有可能灑在那處。


    隻是不知道沁寧和如何向她解釋的,看貴妃的語氣,倒不像是沁寧說了合適的理由。若自己和她言論不一,那倒是更加麻煩了。


    “孤……”想著,沈知正想旁敲側擊一番,柳書言卻打斷了她的話。


    “殿下已年滿十五,有些需求是再正常不過。您是儲君,這些事,不必偷偷摸摸的。”言罷,柳書言也直起了身子,滿眼盡是意味深長的笑,“若是殿下喜歡,改日本宮去挑幾個秀色又聽話的女子送到東宮來,也未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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