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老,帶我走吧。”顏寄風的聲音很輕,輕到飄在風中,散了開來。輕到飄到習乘肆的耳中,似有若無,一點也不真實。


    “你決定好了,跟我去南疆?”易乾坤問道。


    顏寄風點點頭不作聲。


    “你決定的話,咱現在就走吧。”


    “現在?”習乘肆有點吃驚,怎麽好好的,立刻就要分別。


    顏寄風依舊一言不發,默默點頭,轉過身去,不讓他們看見她的淚水。


    易乾坤拍了拍薛山曉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離開,讓她們姐妹兩多說說話。


    兩人走遠以後,易乾坤說道:“山曉,你迴客棧幫她收拾收拾行李,老頭子也要去迴去收拾東西,等下我們鎮子口見。”


    “真的要今晚就走?”薛山曉以為顏寄風是受到了打擊才說出今晚要走的話,沒想到是真的要走。


    “對,今晚就走。”易乾坤想了想,又說道:“要是今晚不走,怕是沒機會再走了。”


    薛山曉不知道該說什麽,易乾坤話裏有話,讓他有些琢磨不透。


    “對了,你們接下來去哪裏?”易乾坤問道,“是去村子?”


    薛山曉一驚,關於村子,孟一常跟他說過要再三保密,自己也一再猶豫要不要帶習乘肆和顏寄風進村子,所以才一直拖延時間,帶著兩個妹妹到處閑逛。易乾坤又是如何得知村子的情形,他心裏充滿了疑問。


    “別這麽看著我,我和孟一常那小子也算是舊識,他的事多多少少我也知道。”易乾坤看著他一臉疑惑,便解釋道。


    “我帶走寄風,一方麵也是不想讓她趟這趟渾水。”


    “那阿肆……”


    易乾坤嘿嘿一笑,說道:“那丫頭,本身就是個惹事精。清水都能被她攪成渾水,我相信她應付得來。更何況,這些事,跟她還是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薛山曉正想打聽習乘肆的身世,但易乾坤推脫說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隻能作罷。


    “對了,這些給你。”易乾坤掏了掏自己隨身的小布包,拿出一堆銀兩來。


    “易老您這是……”


    “不是給你的,”易乾坤把自己身上所有錢都塞給了薛山曉,“快入冬了,給村子裏多買些吃的用的,也算是我老人家對他們的一點心意了吧。”


    “得易老如此慷慨相助,我先替村子裏的人謝謝你了。”薛山曉結果易乾坤的錢,收好,鄭重地做了一揖。


    見他這麽嚴肅,易乾坤擺擺手,自顧自的走了。邊走邊說道:“你現在還是先迴去幫寄風丫頭收拾東西吧,姑娘家的東西收拾起來可麻煩了……”


    而在鎮子口的牌坊下,習乘肆還陪著顏寄風,兩個少女席地而坐,沉默了良久,習乘肆說道:“寄風,你其實不用在意那些人怎麽看你的……”


    顏寄風搖了搖頭,說道:“我隻是不想再被人當作妖怪了。”


    “誰把你當妖怪?我幫你打他!剛才那個阮義盛,居然嫌棄你,我還覺得下手輕了呢!”習乘肆義憤填膺地說道。


    顏寄風拉了拉她的衣角,輕輕說道:“其實今天沒有阮義盛,以後也會有一個這樣的人的……誰會喜歡一個臉上都是瘢痕的醜八怪,任誰都會嫌棄的。我不怪他,就怪我自己,為什麽要心存幻想。如果我沒有心存幻想,阮義盛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你到現在還想著那個人嗎?”習乘肆有點無可奈何,“他這麽羞辱你。”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沒有下山,該有多好。”顏寄風輕輕地說道,“阿肆你還記得我們剛下山的時候嗎?”


    幾個月前,她們偷溜下山,還是兩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對山下的一切充滿著好奇。


    那是顏寄風還沒那麽在意自己的容顏,還沒帶上麵紗。


    剛剛溜下山,沒走多遠,已近黃昏,看見炊煙嫋嫋,隻是一個尋常的村子。


    那天村子裏還是尋常的模樣,幾個孩童在村口打鬧嬉戲。忽然一聲怪叫,幾個孩子抬頭一看,一個紅色的身影從天而降。


    “鬼啊!”


    “妖怪啊!”


    習乘肆正想和孩子們一同玩鬧,但他們卻四散開來,怪叫著,哭喊著,往村裏跑。當下覺得莫名其妙,迴頭看看跟在身後的顏寄風,隻能無奈地笑笑,準備進村找一戶人家借宿。


    隻是莫名其妙的是,不隻是孩子,村子裏的人看到她們都是莫名驚恐,四散逃開。原本熱熱鬧鬧的村子霎時間空無一人。


    在村子裏走了很久,看到一個瞎眼老爺爺正坐在自家院子裏。


    習乘肆走過去,正想打聽一下為什麽,角落裏卻衝出一個漢子,高舉著鋤頭,大喊著:”妖怪,不許你碰我爺爺!“


    習乘肆閃過漢子的鋤頭,還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麽,又來了幾個高高壯壯的村民,都手拿著各式各樣的農具,有鋤頭,有棍子,或圍住了她們,或把瞎眼老爺爺抬走。


    那幾個漢子互相看了幾眼,誰也不敢先動手,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習乘肆和顏寄風也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們,她們不知道為什麽這些村民會如此恐懼自己。


    “等一下,什麽妖怪?我們是人。”習乘肆問道。


    剛才第一個衝過來的漢子,猶豫了一下,說道:”你如果是人,怎麽會和妖怪在一起?“


    習乘肆看了一眼顏寄風的臉,就想明白了,感情是村民們害怕顏寄風臉上的瘢痕,鬆了口氣,解釋道:“你們說的是她?她也是人,隻不過臉上的東西是天生的,我們不是妖怪,不要害怕。”


    “她要不是妖怪,怎麽還不死!”又有一個漢子喊道。


    “就是,怎麽還不死。”


    “不早就死了嗎?這都沒死肯定是妖怪!”


    “殺了她!”


    “對!殺了她!”


    聽到這裏,習乘肆無名火起,才到村子沒多久,這些人怎麽就想要了顏寄風的命?當下拔出被在顏寄風身後的劍,向著他們喊話到:“你們要是敢殺她,我就拉你們陪葬!”


    村民一聽,群情激湧,當中有年輕氣盛的,跳了出來揮出了手上的鋤頭。


    習乘肆輕鬆躲過,手一劈拍在那人的頸脖之處,那人便昏倒在地。


    “殺人啦!”


    不知是誰喊出,一群漢子反而更加激動,揮舞著手上的武器,就往習乘肆和顏寄風身上打去。他們隻是普通村民,她們二人對付起來不算太難,隻是她們剛剛下山,下手不敢太狠,隻把那些村民都打暈過去。


    解決完最後一個村民,習乘肆拍拍手,拉著顏寄風就往村子外麵走,邊走邊說道:“此處不留我們,自有留我們的地方,咱們走。”


    顏寄風還在震驚中沒反應過來,就被習乘肆拖著出了村子。


    隱隱約約聽到,村子裏有細微的啜泣聲,夜幕降臨,怎麽也顯得有點淒涼。


    她們沒留意到,有人一直跟在她們身後。


    村子口有一個破廟,看了看時間不早了,二人決定今晚就在這裏將就過夜。隻是剛下山不久,就碰上這等事情,習乘肆心裏實在煩悶。加上破廟裏蠅蟲多,她翻來覆去無法讓心靜下來。顏寄風正看著廟裏的殘破的佛像發呆,也無法入睡,習乘肆打了個招唿就走到了廟外。


    “誰?”


    習乘肆看到一個身影藏在廟外的草叢裏,便飛身過去,發現卻是一個農婦。


    她瑟縮在那裏,話都說不出來。


    顏寄風也聽到異動,也追了出來。


    那農婦看到顏寄風的那一刻,表情有些扭曲,有欣喜,又有點恐懼。


    習乘肆和顏寄風二人看著有些奇怪,不知她為何要跟著她們。


    “喂,你幹嘛跟著我們。”經曆了下午的事,習乘肆自然對她沒什麽好語氣。


    農婦看了看習乘肆,又看了看顏寄風,不說話。


    “不會說話?你是聾子還是啞巴?”習乘肆一臉不耐煩,顏寄風偷偷拉著她的衣袖,示意她態度好些,別嚇著人。


    三人對視一會,農婦忽而撲向顏寄風。


    “你還活著,你還活著……你活著為什麽要迴來?迴來報複我們麽?”


    顏寄風掙脫不開,農婦一直纏在她身上,又哭又鬧地撒潑。農婦嘴裏含糊不清說著什麽,她們聽不清。


    鬧了好一會兒,農婦也累了,披頭散發地癱坐在地上,不斷地啜泣。


    顏寄風心裏滿是疑問,隻能蹲在一旁,把手巾遞給農婦,讓她擦擦眼淚。


    “喂!到底什麽情況!”習乘肆可沒那麽好脾氣。


    農婦用顏寄風的手巾擦了擦臉,整理下自己衣衫頭發,習乘肆才看清,這個農婦,長得還挺好看的,即使哭紅了雙眼,但更添媚意。年輕的時候,這農婦應該很漂亮才是。


    顏寄風心裏一動,看這農婦瘋瘋癲癲的模樣,似乎與其他視她們如豺狼豹虎的村民不同,也許可以從她那裏知道為什麽村民們會這樣。


    等情緒平複,農婦緩緩說道:”很多年以前,這個村子裏的人,共同殺了一個嬰兒。”


    “那是我的女兒!”


    農婦忽而睜大了雙眼,惡狠狠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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