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輕拍他的脊背,安撫男孩兒說:“沒事了,他是該死的,他不是人,你殺的是一頭畜生。”


    他也確實是這麽認為的。


    踢踏的腳步聲響起,明朗望過去,是湛禦,男人板著臉帶醫生進來,看著現場的慘狀,其他人都忍不住皺緊眉頭。


    船長倒吸了一口冷氣,看向明朗的眼神充滿敬畏,隨即他揚手,招唿著手下船員:“把東西都收拾了。”


    幾個人收拾著把屍首清理掉。


    明朗剛放鬆些許,下一刻,他的手臂被男人攥住,溫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撩起一陣溫熱:“你先放開他,讓醫生看看情況。”


    “謝謝。”明朗還沒迴答他,男生已經道謝。


    醫生輕車熟路的檢查,看著明朗慘白的臉色眉頭皺的死緊。


    明朗不知道他的情況,隻能看著醫生忙來忙去,傷口被清洗,包紮。醫生拿著怪模怪樣的棍子抵在明路額頭上,顯示的綠燈驟然熄滅。


    醫生直接放手,搖頭說道:“沒辦法了。”


    像是應和他的話,明路咳嗽兩聲,突然“哇”一口吐出一攤鮮血。


    不是新鮮的血色,而是泛著異樣的黑紅,裏麵還摻雜著些許碎片。


    “明路,你怎麽了?”明朗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單單隻看著那灘血漬就仿佛昭示著某種不祥。


    醫生搖頭,喟歎又無奈說道:“他傷勢太重,不隻是外傷,還有他的精神界,我已經檢查不到了。”


    也就是說明路的精神界已經徹底沉毀。


    雖然生活不過短短幾天,但明朗最清楚一件事,這個世界,精神界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無比重要的。


    每一個人都有精神界,精神界也分三六九等,但是沒有一個人沒有擁有精神界,因為那樣的人,都是死人。


    明路沒有了。


    明朗腦子嗡一聲,震驚惋惜,各種情緒紛至遝來。


    他看著明朗張了張嘴,喉嚨幹澀擠壓著,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明路輕輕笑了起來,看著明朗笑容燦爛,一如既往。


    “謝謝你。”明路低頭咳嗽,血絲從他指縫裏溢出來,染紅了男生半邊袖子,他堅定的拒絕了明朗的幫忙。


    看著他笑著說:“剛才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可是還要感謝你救了我,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可以親手複仇。”


    “我要謝謝你!就是好可惜,”男生頓了頓,指尖輕抬又遲疑地落了下去:“我,我要是再長大些就好了。”


    “那樣我就能保護你。”


    明朗心尖一顫,忽然有些動容。


    明路不舍地看著他,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他捂住臉,泄出破碎的嗚咽,幹淨的臉立即被血漬汙染。


    明朗看著他,才知道失去精神界竟然是這麽的痛苦。


    不知怎麽了,他突然想起湛禦,餘光掃過一臉冷漠的男人,麵容肅穆仿佛雕塑一樣。


    明朗心裏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但他表現的很好,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明路身上。


    卻見明路喘息不停,抓著明朗的衣襟,他似乎在壓抑什麽,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好似籠罩著一絲灰霾:“我、我想單獨和你說話。”


    他話音剛落,湛禦突然扭頭,瞥了男生一眼。


    明路感覺到了,抿緊的嘴唇突然上鉤一瞬,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他張嘴,朝著湛禦的方向,無聲說了一句話。


    湛禦看到了。


    這是挑釁!


    還有他“說”的那句話,怎麽可能。


    湛禦想笑,笑他簡直不知所謂。


    男人銳利的眸子直指向男生,他會嫉妒?


    明路卻別開眼,笑著看向明朗。


    他喜歡這個人。所以請允許他,有過那麽卑劣的心思。


    在明朗看來,這是明路臨死前的要求,況且也不怎麽出格,明朗自然是滿足。


    其他人都很配合,直到輪到湛禦,他站在原地,杵在哪兒一動不動。


    眾人看著他,最後反被他氣定神閑的態度壓倒,紛紛別開眼。


    半晌,湛禦才說道:“我看著。”


    話一出口,他臉色一僵,像覆了一層冰霜,眉頭緊蹙,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男人手指越發攥緊,視線不動聲色地落在倆人身上,黑漆漆的眸子越發深邃,微微眯起,仿佛卷起千丈巨浪。


    船艙一片死寂。


    “我死了,你拿我的身份去帝都星。”明路突然說道。


    明朗一驚,看著男生驚疑不定:“你說什麽胡話。”


    明路卻按著他的手,“我說的是真的。”男生眼睫顫抖,按耐半晌才開口:“我曾經無意中聽到你和船長的話,你沒有身份,是不可能進入帝都星的,即使有元帥帶著你,可是,你也不能就這麽一輩子做黑戶,反正我要死了。”


    “你說過我們倆有緣,你拿著我的身份,替我活下去。我所有秘密都放在櫃子夾層的盒子裏,你帶著它,替我看看帝都星。”


    他說完,好似疲累地闔上眼,明朗張了張嘴,拒絕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聽男生小小地說了一聲:“我累了。”


    明朗愣怔一瞬。


    等他反應過來,男生頭一歪,倒在他懷裏,氣息全無。


    明朗心頭愴然,沉甸甸的翻滾著說不出的情緒。


    畢竟這是第一個喜歡自己的人。男生的愛慕不摻雜半分雜質,更因為悲劇結局越發深刻。


    明朗確定自己沒有喜歡的人,可碰見明路這樣的事,也不禁生起些許感觸。


    他望向男人眸光閃動。


    突然問道:“他死後會怎麽處理。”


    男人慢慢抬眸,一刹竟讓他產生一種心驚肉跳的驚迫感。


    明朗形容不出那種情緒,心髒卻好像被一隻大手抓起來,攥緊抓揉,反複蹂-躪。


    平淡如水的嗓音在室內響起,“亞特蘭帝國的子民生於星海,死後必然歸於星空。他的魂靈將與星辰同在。”


    明朗突然有些後悔,自己不該這麽問,這話說直白點兒,就是天葬。


    不過一晃神兒的功夫,明朗抬頭,發現男人已經走了過來。


    就停在他麵前,高大的身形在上方打下一片黑影,遮住燈光,黑黢黢的。


    明朗動作一頓,看得心頭一梗。


    同樣都是人,為什麽他們差距那麽大?難道他是假的位麵之子?他腦子翻湧過念頭,卻見男人已經停下,黑漆漆的眸子望著自己:“走吧。”


    走什麽?


    “一會兒會有人來處理,我們該走了。”


    明朗站起來,被男人拽著往前走,他沒走幾步,便聽見背後一陣響動混雜著腳步聲。


    明朗想迴頭。


    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男人盡收眼底,看著他的動作男人心跳一滯,動作比念頭更快,他扯著明朗,“咚”地一聲踢開門。


    宛如迅猛出擊的獸類,自己就是他狩獵的食物。


    光線昏暗的房間裏,明朗後背抵著冰涼的牆壁,一陣吃痛,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男人壓製著鎖在牆角。


    “你幹什麽?”


    他的動作迅猛又快速,明朗反應過來已經被徹底壓製,寂靜又昏暗,明朗仰著頭。


    他看不清男人表情,隻能聽見暗沉喑啞的嗓音:“你不是說我們綁定了嗎,現在後悔了??他越來越近,聲音沁涼,寒意在倆人之間迅速蔓延:“騙子,你的目標是什麽?想從我這裏拿走什麽?”


    他說完,銳利的眸子鎖死少年。


    明朗挑眉,聲音輕挑:“親愛的宿主,你就是這麽想我的?”


    湛禦不再說話,像是默認一般。


    他們沉默著,仿佛四周空氣都凝結。


    明朗突然笑了起來。


    聲音飄散,飄飄蕩蕩地浮在半空中,湛禦眼眸閃爍,剛才的清醒一瞬如潮水退落,不禁鬆開些許力道,“你——”


    “砰!”男人聲音戛然而止,身處弱勢的少年突然爆發,右手一扭轉瞬顛倒,他手肘屈起壓製男人,發出一聲響。


    木質地板震動著,蕩起一層灰白色漣漪。


    明朗高高在上地俯視男人,唇角綻開一抹笑,聲音宛如粘黏的蜜糖緩緩融化:“我想要的——”


    明朗微微傾身,低語,是情人間的甜蜜呢喃,亦是神祇垂憐又傲慢的愛語:“是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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