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封輕拍著韓育陵背,韓育陵很快就把決堤的情緒給收拾好,他看了看牆上時鍾,見已差不多該啟程到機場,便爬了起身,動作極慢極慢地在韓封身邊坐好。


    “嘶……”傷處給這麽一壓迫還是很難熬,韓育陵調整了下唿吸,適應了疼痛,才站起身,把腰杆挺直。


    “我好了,出發吧。”韓育陵整理下自己的袖子。


    韓封沒動靜,韓育陵想了想,怯怯地問:“不是還要罰我超時那十秒吧?”


    “我倆和你路哥,要晚一班飛機迴去。”韓封說完站起身,拍拍韓育陵肩頭,爽朗地說:“把氣勢裝備好,隨幹爹見人。”


    韓育陵已略有心理準備,韓封會有特別的事和自己說,於是沒有太驚訝,反正他相信有葉雅琪和小炯兩人陪同,還有季鵬暗中保護,兒子一定能安全離開。


    “見誰?”韓育陵沉著地問。


    韓封撇撇嘴,淡然迴道:“你親爹的家屬。”


    第93章 第八迴:漂浮(8)


    韓育陵在駱禾羽辭職離開後稍微調查過他這親爹的家庭背景。


    駱禾羽的父親是揚名海外的腦外科醫生,後來繼承家族成立的私人醫療機構,擔任院長期間將機構發展為國內規模最大的私人醫院,總共開設三家分院,另外還經營養老院,並資助不少提供長期醫療輔助的慈善機構。


    駱禾羽是父母的獨子,也是個敗家子,不僅沒有繼承家業,還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讓家人給他善後,之後便長年在國外生活。然而,駱禾羽闖的禍事,韓育陵都是通過韓封轉述他的告白而知曉,駱禾羽和葉雅一起玩著禁忌遊戲,最終不歡而散,這事並沒有被公諸於世,那毫不稀奇,因為他們雙方都來自不能夠忍受聲望被染上一點點汙點的家族。


    駱禾羽的母親逝世較早,對外稱是死於病症,駱禾羽不曾提過真實細節,年邁的父親則不久前死於腦中風,似乎也沒有什麽隱情。醫院在老院長過世前就已委任新的執行院長,而駱家其他業務也都提前作了妥善安排。總結至此,駱家除了人丁單薄,後繼無人之外,算得上是一直風調雨順,不似葉家那麽禍不單行。


    韓育陵對駱禾羽的了解僅止於此,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駱禾羽有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兄弟倆年齡相差有十年,這位弟弟如今居於寺廟,是位出家人。


    周圍滿是綠色植物的一條黃泥小路上,韓封、路卡,和韓育陵三人並肩而行,韓育陵走在幹爹之間,聽著幹爹輪流講述駱禾羽要他們轉告給自己的事。


    駱禾羽為什麽不親自說?韓育陵心裏這麽納悶,但沒有問出口,因為他清楚駱禾羽要和自己談話是多麽難的一件事,而問題主要出在他自己身上,所以他就不敢問了,免得讓幹爹吐嘈。


    駱禾羽說,他這位弟弟是母親一次紅杏出牆的結果,對方是在父親執掌的醫院裏擔任急症科醫生。據駱禾羽所知,弟弟的生父要帶母親私奔,但是母親還是選擇留在父親身邊,父親原諒了母親,弟弟則跟著生父生活,事隔數年,弟弟的生父在工作崗位猝死,死因是長期過勞累積的隱疾。


    當時,駱禾羽稱剛滿十八歲的自己正值最叛逆又墮落的時期,住在家人給他購置的公寓套房,幾乎不迴家,於是隻是聽說,他的這個當時年僅十歲的弟弟,拒絕讓駱家收養,寧可留在孤兒院。


    那之後不久,駱禾羽就惹了事,離開家,多年以後,因母親臥病在床而迴家盡孝,那段日子才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一直低調資助自己的弟弟生活和求學,弟弟很有出息,當了醫生,也是急診科的醫生,看來他非常崇拜自己的親生爸爸。


    駱禾羽的父親一直很想把他的這位弟弟接迴家,任何人都會覺得那是為了讓家業得以有人繼承,然而弟弟是個視錢財如糞土的清高之人,不僅對駱家財產不屑一顧,還在得知自己過去得到的助學金都是來自駱家而毅然辭去醫院的工作,申請到戰地去當無國界醫生。


    駱禾羽的母親病逝時,這位弟弟並沒有現身,駱禾羽不覺得不該,因為自己的母親的確很對不起這個兒子。不過,駱禾羽的父親病危之時,這位弟弟居然前來探望,可惜那個時候老人家已失去意識。


    駱禾羽在父親從病危入院到過世的一個星期內,首次和自己的弟弟見麵並相處,他們兩人都得到均等的遺產,有趣的是,兩人都不怎麽想要。駱禾羽把遺產繼承權保留給韓育陵,他的弟弟則全數增予慈善機構,那時候,駱禾羽知道弟弟已潛心向佛,隻是沒想到父親去世過不了幾天,弟弟就剃度出家。駱禾羽還頗感慨,弟弟的名字他都還沒叫得多少天,就沒得叫了。


    蜿蜒小路走到盡頭,簡樸的寺廟近在眼前,韓封率先推開一扇高度僅達腰間的木欄,掛在木欄邊上的一隻青銅色的鈴鐺發出不甚悅耳的金屬碰撞聲,韓育陵駐足,抓起鈴鐺來研究,路卡幹咳一聲,韓育陵抬頭見溫柔幹爹的眼神不太溫柔,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鈴鐺,跟著韓封腳步往寺廟前門走。


    盡管見的人不是駱禾羽,韓育陵還是克服不了抗拒的心理,當韓封說駱禾羽把重要的東西交待給弟弟來轉交給他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提出讓幹爹替自己去拿的要求。相當然而,韓封是用警告性的板子來迴應的,韓育陵脾氣再倔強,屁股也沒法強悍地配合他的脾氣。


    寺廟的門是敞開的,韓封沒有進門,因為有個僧人自寺廟旁的院子走來,叫住了他。


    “您是韓先生吧?”僧人的衣袖和褲管都卷起來,赤著腳,腳上沾滿泥土,看起來是正在從事農活兒。


    “是。”韓封簡短地迴應,並仔細地打量這位僧人,人若是沒有頭發,光是看臉型和五官,不太能一眼就形容得了這人長相的特色,韓封看了會兒,還真找不出這人和駱禾羽的相似之處,駱禾羽也確實和韓封提過,說弟弟才能像爹,長相也像爹,是個平凡的路人麵孔。


    “幸會。”僧人向韓封合十行禮,接著也對路卡行禮,韓路兩人都不懂佛家禮儀,便隻點頭迴禮。


    僧人最後看向韓育陵,微微笑了下,用溫和的語氣說:“我認得你,你和我哥,還有駱先生,長得很像。”


    韓育陵眉頭一蹙,想要迴嘴,卻被韓封打斷。


    “我們趕時間。”韓封說,“沒有其他要緊事的話,能不能馬上進入正題?”


    僧人點頭,禮貌地把韓封等人帶到院子的一個竹亭,亭裏的石桌擺著已備好的熱茶,還有一本似相簿又像日記的書,鮮紅色的書封沒有任何字樣。


    “請坐。”僧人說完便給三人一一倒茶,韓育陵低頭瞅眼下的石椅,試圖和幹爹交換眼色,倆幹爹卻都故意不理他,無可奈何下,隻好咬牙忍痛就坐。


    “陳偉明先生。”路卡吸引了僧人的注意,不讓他留意到韓育陵別扭的坐態。


    僧人輕輕一笑,把茶杯推到路卡跟前,未有糾正路卡的稱唿。


    “駱老師要我們來跟你拿一樣東西。”路卡說著便瞄向桌上那本紅皮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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