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怕死,其實他們怕的不是死,而是未知的世界。


    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死後會看到什麽,經曆什麽,或者成為什麽。


    所以他們害怕。


    富可敵國的商人怕自己死後身無分文,再次淪落到街頭去要飯;


    酸氣衝天的文人怕自己死後癡癡呆呆,在也不能隨口吟詩作賦;


    權傾天下的君主怕自己死後孤家寡人,再也不能隨口號令百官;


    他們害怕未知,同樣害怕失去。


    但是如果你親口告訴了他們他們死後會經曆什麽,那他們便不再害怕上麵那些了,那時候他們便會去害怕死亡。


    “這就是為什麽佛教宣傳十八層地獄的原因嗎,想要借著他們的懼怕讓他們去做好事,想要借著他們的恐懼讓他們去幫助別人?”孫悟空問唐僧。


    “沒錯,”唐僧輕輕點了點頭,“可是幫助別人就真的是在做好事嗎,讓別人開心就是在做好事嗎,這誰也說不準。”


    “為什麽,不是有十八層地獄來評判嗎?”孫悟空話才出口就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愚蠢,但是現在話已出口,不能收迴去了。


    “十八層地獄從來都不是用來懲罰的,它們存在的意義是用來警戒,警戒凡人們不要去觸碰一些東西,警戒他們不要去傷害別人。”唐僧想了想說。


    孫悟空沉默了一會兒:“你見過十八層地獄嗎?”


    “沒有。”唐僧搖了搖頭。


    “那你怎麽就這麽篤定?”


    孫悟空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眼睛閃爍了一下,唐僧沒有見過,但是他見過,那熊熊的火山,那滾燙的鐵水,還有那密密麻麻的刀片,讓人看到都不由得寒毛聳立,那是真正的地獄。


    “感覺。”唐僧說。


    “你一直不肯殺人,也在盡力的阻止俺殺人,是不是就是因為不想進入十八層地獄?”孫悟空臉上露出了笑容。


    “不,不是因為這個。”唐僧喃喃道,低下了頭,眼睛閃爍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時候外麵的雨越下越小了,慢慢的變成了細蒙的水霧。


    唐僧走了出去,任由自己的袈裟被雨水打濕,眼睛微微的眯著,像是在享受,又像是在悲拗。


    潮濕的臉上或許真的是雨水凝結成的水滴吧。


    “師兄。”聲音從唐僧身後響起。


    唐僧的身子猛地震動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轉過了身。


    “你來做什麽?”唐僧看著眼前的人,表情依舊沒有什麽波動。


    “已經是第十世了,你想通了嗎?”


    “....”


    唐僧重新背過了身子,留給觀世音一個背影。


    “你本不用這麽受苦的,隻要你給師尊服個軟,他會原諒你的,你知道,他原本最疼的就是你。”


    觀世音看著唐僧,眉目滿是柔情。


    “可我吃的這些苦,更讓我堅定了自己走的路,我沒有後悔,如果能迴到當初那個時候,我依然會這麽做。”


    唐僧聲音沒有波動,沒有感情,好像隻是一根已經幹枯了好長時間的木頭一樣。


    “是你錯了,我知道你從來都沒錯過,但是這次真的是你錯了。”觀世音抿了抿嘴,“我真的不希望你在這條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最後連自己都找不到了。”


    “沒有哪條路是錯誤的,隨便哪條路都能走通。”


    “可是那麽多條路,你為什麽偏偏選了這麽一條最難走的,你知不知道,九九八十一難之後是什麽?”


    唐僧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如果你真的知道了,你就會後悔。”


    唐僧突然笑了,他已經不是那個粉麵的小生了,現在他臉上已經有了一道道象征著閱曆跟滄桑的褶子,他一笑,這褶子就堆積了起來,把他的臉都襯托的有些怪異。


    “你笑什麽?”


    “我笑你費盡心思弄了這麽一場大雨,可是我這個蠢貨卻毫不領情。”唐僧說。


    “你知道這是我弄出來的大雨?”


    “你說我從來都不會錯的。”


    “可我不是你,我會錯,有的時候還可能錯的離譜。”觀世音望著唐僧,眼睛裏麵的光芒黯淡了一些。


    “可我跟你不一樣,我知道自己會犯錯,所以師尊告訴我錯了的時候我不會反抗。”


    “或許這才是你犯的最大的錯,就是太相信他了。”


    觀世音的臉色沉了下來。


    “原本你跟師尊一樣都是不會犯錯的,如果你能在犯錯之後就及時的改正的話,你在我心裏麵依然是那個完美的師兄。”


    “你來找我,他知道嗎?”


    “師尊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瞞不過他。”觀世音的語氣很是堅定。


    “不管我告不告訴他他都會知道的。”


    “你沒告訴他,不害怕他會生氣嗎?”唐僧瞥著觀世音。


    “我寧願讓他生氣,也不願你再錯下去了。”


    唐僧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他的聲音也變得有些異樣的尖利:“我哪錯了?”


    “你錯在不該以弟子的身份去質疑師尊的所作所為,哪怕你再有智慧,在師尊麵前也是小巫見大巫。”


    唐僧轉過身,看到孫悟空他們都望著自己,他們都看到了觀世音的存在,所以都在旁邊看著,一聲不吭。


    他指著孫悟空:“他叫我和尚,曾不止一次想把我一棍子敲死。”


    他又指向豬八戒:“他叫我和尚,也曾對我怒目相向。”


    然後他望向觀世音:“我對他們的所作所為很生氣,但是我並沒有因為他們的想法而譴責他們,放逐他們,或者抹去他們的記憶讓他們完全服從我的命令。”


    那是因為你沒有這個能力,孫悟空暗暗心想,要是你有這個能力的話我們說不定早就成了你的工具了。


    仿佛讀出了孫悟空內心想法的唐僧朝孫悟空這邊狠狠的瞪了一眼,孫悟空哼了一聲之後把腦袋轉向了別的方向,不再看他。


    “可是師尊不是你,所以他不會像你這麽做。”觀世音依舊那樣望著唐僧。


    “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所以我也不會像他那麽做,我有我自己的做法,跟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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