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下來的人穿著一身樸素的藏青色長衫,頭上戴著一個瓜皮小帽,後背微駝,雙手時刻垂在身體兩側,仿佛無時無刻都在等候主人的命令。


    看模樣就知道,這是一個下人、奴仆。


    可問題狗憑主貴,宰相門前三品官,那奴仆是從二樓下來的,誰也不敢輕視了他的身份。


    許家家主朝那奴仆伸出手,略顯慌張的說道:“救我,求各位大人救我。”


    然而,奴仆紋絲不動,攔路虎似的杵在樓梯正中間。


    “許家主,我家主人說了,他在和其他幾位大人品酒賦詩,不想被外人打擾。”


    許家家主急道:“明白明白,絕不會讓外人打擾各位大人。”


    然而,奴仆依舊紋絲不動,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許家家主。


    看到這一幕,許家家主終於醒悟過來。


    那“外人”指的不正是自己麽。


    明白了,原來大人們已經把自己拋棄了。


    這群該死的白眼狼,徐神醫坐許家的船時一個個腆著臉湊過來,徐神醫剛走就換一副嘴臉,真是無恥!


    不過許家家主也明白,那些大人物確實是要搞大船行,可是公輸家族建立大船行之後,他們又有了新的選擇,對許家的依賴和倚靠都大幅度降低。


    偏偏自己麻煩纏身,惹上了官司,舍棄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許家家主黯然的低下頭,“我們許家,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奴仆耷拉著眼皮,一言不發。


    這時候,官差走了上來,摁著肩膀將許家家主的雙手反剪在後背,然後緊緊捆了起來。


    這時候,奴仆抬起頭,向縣令說道:“大人,二樓就不用去了吧。”


    縣令琢磨了一下。


    二樓肯定是大人物,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可是勾結匪類的事情是許家做的,那些大人物跟這件事沒有一毛錢的關係,自己就算衝上去也不能動他們分毫。


    與其這樣,還是不上去的好。


    是以,縣令看了一眼蕭戰,然後朝那奴仆拱了拱手,然後轉身離開。


    很快,官兵和官差走得一個不剩。


    看到這一幕,剩餘的人全都反應過來。


    許家已經倒台了,連他們身後的大腿都棄車保帥了,許家大船行也泡湯了,公輸家大船行就是唯一了,此時不加入更待何時。


    公輸祥桐成了眾人眼中的香餑餑,被圍得水泄不通。


    而此時,蕭戰深藏功與名,推著葉天信離開客來居。


    大船行的事情告一段落,但是許家的禍事剛剛開始。


    由於眾多賊匪的口供,一個又一個給賊匪疏送財物的人員被逮捕,許家內部也有許多成員因此落網。


    最淩厲的一刀當數許家小姐許如花的“大義滅親”,通賊的人員名單就是她提供的,除此之外還有許家與賊匪合作銷贓的勾當,以及與人販子合作拐賣婦女兒童青壯勞力的勾當等……


    這不是空口無憑,而是一本又一本賬簿作證,哪一天在哪裏交割了多少人、多少財物,經手的負責人是誰,全都曆曆在目。


    而且交割的時候都按得有手印,這東西絕對是鐵證,改都改不了,賴也賴不掉。


    被抓的人挨個對比手印,果然分毫不差,而這些人為了減輕自己的罪行,瘋狂揭發身邊其他人的罪行,拔出蘿卜帶出泥,一挖就是一大串。


    這件事情太大了,大到寧江縣縣令管不了也不敢管的地步。


    寧江縣縣令把這件事向上報,東海郡剛剛被包大人清洗一番,草台班子還沒搭起來呢,哪有能力管這事,於是繼續上報。


    包大人此時正負責整頓東海郡吏治,這件事自然而然就報到了他手中。


    人們知道包大人審理許家這件案子的時候,頓時明白,許家完了。


    徹底的完了!


    以包大人的性子,許家肯定要人頭滾滾了。


    然而出奇的是,包大人這次出奇的沒有大開殺戒,隻是鍘了七十六個罪孽深重的人,其他罪行較輕的都判了流放。


    至於為什麽是七十六人,也許隻有許如雲知道,隻可惜,他早早地就被鍘了腦袋。


    至於許家名下的船塢等產業,全都被罰沒充公,然後拆分拍賣。


    公輸家當仁不讓買下了一部分,原本短板的造船這塊瞬間補上了,其他一些看中了航運,打算入行的大家族、大商會也斥資拍下一部分產業。


    偌大的許家頃刻間土崩瓦解。


    至於許家傾覆的原因,有人說是他們搞的大船行得罪了太多人,所以被整了。


    也有人說是許家作惡多端,包大人早就盯上了他們。


    然而,隻有許如花知道,許家覆沒的原因是在葉家船行的那一次口角。


    想到這裏,許如花萬分後悔,如果當初誠心做買賣,不羞辱葉依若,哪會有後來這麽多事。


    兄長被打得徹底殘廢,自己也被打得毀容。


    隻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該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後悔也沒用,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為自己撈到足夠的好處。


    許如花端坐在鏡子前,看著臉上包裹得跟鏡子似的紗布,心中滿是忐忑。


    “徐神醫,已經七天了,紗布可以解開了嗎?”


    旁邊,正在看書的徐神醫點了點頭,“可以了,隻是不要被自己的樣子嚇到。”


    許如花還以為徐神醫誇自己,連忙嬌羞的低下頭,然後顫抖的抬起手。


    隨著她的動作,紗布越來越薄,越來越少,漸漸地露出了額頭的皮膚。


    額頭光潔雪白,就像是新剝的雞蛋。


    許如花又一種錯覺,額頭的皮膚比以前更好了,手指輕輕觸摸了一下,感受到的是嬰兒肌膚的嬌嫩感。


    自己這次真是因禍得福了。


    紗布繼續往下,秀氣的鼻梁也現了出來,比之前高挺了一些,更顯立體感,鼻子上難看的黑色斑點也不見了。


    徐神醫真是醫術無雙,妙手迴春啊。


    就憑這額頭、這眉毛、這眼睛、這鼻子,說是傾城傾國也不為過啊。


    紗布繼續往下解,露出了上嘴唇,這時候,一根頑皮的卷曲的黑色毛發現了出來。


    這是什麽……


    應該是紗布上的線頭,被藥膏染黑了吧。


    許如花用手揪了揪,結果嘴唇上猛地一疼,頓時眼淚花子都流出來了。


    許如花心中暗道:應該是線頭粘在皮膚上了吧,沒事,等會兒用溫水泡泡就好了。


    可是紗布繼續往下,更多的黑色毛發現了出來。


    那哪裏是線頭,分明是胡須,又黑又硬的胡須。


    許如花摸著上嘴唇和下巴上蜷曲的毛發,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一聲尖叫之後,許如花抱頭痛哭。


    這時候,徐神醫走了過來,歪頭看了看許如花的臉。


    “不錯,恢複得挺好的,既然這樣老夫就放心了。”


    許如花終於醒悟過來。


    她慌忙跪在地上,“徐神醫,您答應過我的,隻要我揭發許家,您就幫我治好臉上的傷,修複我的容貌,您答應過我的啊。我已經做到了,您不能出爾反爾啊。”


    徐神醫抬腳掙開許如花的手,然後扳著她的頭湊到鏡子前。


    “你看看,老夫有沒有治好你的傷?有沒有修複好你斷掉的鼻梁?就連你被打落的牙齒,老夫也用生骨神藥,讓它們重新長出來了。你說,老夫怎麽就出爾反爾了。”


    許如花仔細端詳鏡子中的自己。


    容貌確實恢複了,五官比以往更加精致、美麗,可問題是,胡須啊。


    自己一個女兒家,怎麽能長胡子呢,而且是又黑又粗還蜷曲著的大胡子,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


    “徐神醫,這胡子怎麽辦啊,能不能去掉啊?”


    徐神醫搖了搖頭,“你的臉毀成什麽樣你自己清楚,老夫使用了很多刺激生機的藥物才將你的臉恢複原樣,胡須旺盛說明生機旺盛,如果你嫌它們難看,老夫再為你開一副藥,把生機阻斷就行了。”


    許如花心中一喜,可隨即臉色一僵。


    因為徐神醫悠悠說道:“阻斷了生機,你的臉估計又要變成以前的以前的模樣了。”


    許如花連忙搖頭。


    不行不行。


    與其變成那副模樣,還不如讓它長胡子。


    隻是,自己以後該怎麽出門,又怎麽見人,成婚以後怎麽辦。33yqxs?.??m


    徐神醫搖了搖頭,“這有什麽難的,戴著麵紗不就行了。”


    許如花將紗布搭在嘴唇上試了試,然後又稍稍上移,搭在鼻梁上,恰好將黑黝黝的胡子遮住,於是一張國色天香的臉龐現了出來。


    好美,美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可是放下紗布之後,許如花瞬間生出強烈的嘔吐感,尤其是上麵半張臉和下麵半張臉的對比反差,更令許如花不適。


    不行,不能這樣,這樣子自己都受不了,跟別說男人了。


    她再次跪倒,哀聲懇求道:“徐神醫,您醫術出神入化,一定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的,徐神醫,求求你,幫幫我吧。”


    徐神醫淡淡的哼了一聲,“老夫從不欠人恩情,但也從不無緣無故助人。你幫老夫做一件事,老夫答應你一個請求,現在咱們兩清了。”


    看到許如花心哀若死的樣子,徐神醫心中冷哼:你這女人,招惹誰不好,偏偏要招惹恩人,能撿一條命已經不錯了,還奢求什麽。


    不過,徐神醫心中生出一個惡趣味的想法。


    “老夫在海外求藥的時候,途經一個蠻夷之國,那裏的人都以毛多為美。你本就絕色,現在又生出了濃密的胡須,正符合那裏的審美。如果你到了那裏,必定成為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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