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閣,大賢者的靈堂也被團團圍住。


    此時大賢者剛剛坐化,靈堂周圍滿是遠道而來的賓客以及前來吊唁的書生們。


    見到官兵來勢洶洶,書生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用血肉之軀擋在藏書閣入口處。


    “此乃聖賢之地,爾等殺材不得褻瀆!”


    “莫要將你們的髒腳踏上這片淨土。”


    官兵們張狂大笑,這些讀書人都是嘴硬骨頭軟,隻要一抽刀子,保準他們一個個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鏗鏘一聲把刀子架在書生頸上,刀身上還沒擦拭的血腥味頓時衝著鼻孔熏了過來。


    “小子,跪下叫一聲爺爺,不殺你!”


    那書生梗著脖子,毫不示弱的看著士兵,“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寧江縣範家村範進,原本籍籍無名,卻要因你這一刀名揚天下了。來吧!”


    書生嗓門不高,可氣勢不弱,話語鏗鏘有力,擲地有聲,震懾得士兵神色一慌。


    隻見其用力壓了壓刀刃,刃口幾乎陷進書生的皮肉中,一道細細的血線也順著刀身流了下來。


    “小子,你真不怕死嗎?”


    書生冷聲一聲,“怕!你這一刀隻能殺我一次,可我若跪了,天下人唇槍舌劍筆鋒可以殺我無數次,相比而言,還是被你殺了利落點。”


    士兵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看著書生雙眼,然而書生的眼睛中仿佛有一簇火苗,灼得士兵惶恐的移開視線。


    再看旁邊其他書生,一個個也都毫不示弱的昂著頭、挺著胸。


    “某乃寧江縣白石村白尚儒,來吧,為我揚名天下!”


    “某乃寧江縣城人士張劭,十年寒窗又十年,早已絕了讀書揚名的念頭,還望你們成全。”


    一個又一個書生報上姓名,然後目光狂熱的向前走去,用胸膛頂著士兵們的刀尖,如果不是士兵們連連後退,恐怕都要當場貫穿胸膛。


    士兵們這才明白,眼前的書生不是裝的,而是真的一心求死,視死如歸。


    現在,包圍藏書閣的士兵們騎虎難下,大話已經吹出去了,刀子也拔出來了,可就是砍不下去。


    看著一群書生咄咄逼近,領隊的士兵心一橫,臉上浮現出猙獰之色。


    還好這時候,藏書閣中傳來一個聲音:“住手!”


    這句話原本是對書生們喊的,可是聽到這話,所有的士兵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收迴武器。


    “大儒,您來的正好,我家將軍請您到帳中一敘。”


    大儒瞅都沒瞅那些士兵一眼,而是關切的看著受傷的書生,還拿出金瘡藥倒在他脖子上,囑咐其不要動。


    看到這一幕,其他書生全都羨慕嫉妒恨,被大儒噓寒問暖還親手上藥,這真是無上的榮耀啊,單憑這一點,那位範進兄足以揚名天下了。


    為什麽剛才受傷的不是自己呢。


    被冷落的士兵們雖然不忿,可也不敢表現出來,一個個都乖巧得跟二孫子似的,就差搖尾巴了。


    這時候,大儒轉過身來,向著士兵們說道:“敘事?可以,叫他來這裏。”


    大儒話音剛落,遠處便傳來一陣哈哈的笑聲。


    “大儒名揚天下,某雖一介武夫,可也敬仰的很,隻是心知身份低微,唯恐賤名汙了尊耳,今日終於得到大儒許可,特地前來膜拜。”


    這,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大儒頓時明白,這個武夫是在設套。


    “哼!這位將軍處心積慮想要見老夫,究竟有什麽目的?”


    將軍心中暗道:這位大儒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偏偏自己還不能把他怎麽樣。


    於是,將軍說道:“寧江有魔教餘孽煽動暴亂,暴民衝擊衙門,殺害了大小官吏七十四人,死傷百姓多達三千,然而魔教餘孽藏匿甚深,還沒有抓捕歸案,所以末將想請大儒拿個主意,下一步該怎麽辦。”


    大儒哪裏不知道這個將軍打的主意。


    一旦自己開口出主意,城內的官兵就會拿著雞毛當令箭,無論幹什麽都說是自己交代的,打著自己的旗號幹壞事,到最後所有的髒水罵名都衝著自己來。


    大儒冷哼一聲,拍著身邊的範進說道:“一介無名書生尚能舍生取義,更何況老夫。”


    至於更難聽的話,大儒不敢說。


    倒不是怕了這些當兵的,隻是害怕自己觸怒了他們,給身後的書生們帶來殺身之禍,自己有大儒的名頭保護,其他人可沒有。


    見到大儒不接話茬,將軍也不生氣。


    “大儒說的哪裏話,末將繼續找就是,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這些耗子挖出來,還寧江百姓一個公道。”


    大儒隻能淡淡的迴答道:“但願如此吧。”


    將軍走了,但是士兵留了下來,雖然沒有衝進藏書閣搜查的意思,但他們搬來了一堆雜物堵在藏書閣進出口處,顯然不打算放任何人出入。


    看到這一幕,大儒眉頭緊蹙。


    藏書閣中有十萬藏書,卻沒有一粒米,上百號人吃飯都成了問題。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是書它不能當飯吃啊。


    大儒頓時明白,那些丘八是想用饑餓逼自己就範。


    人或許可以大無畏的麵對刀刃,畢竟眼一閉就過去了,隻要鼓起勇氣,哪怕隻是一時的勇氣也足夠了。


    可是麵對饑餓,漫長的饑餓,感受著身體中的元氣一點一滴的流逝,即便鐵打的漢子也會變成軟麵條。


    如果這時候有一盆食物出現在麵前……


    大儒看了一眼身邊的眾人,有年輕的書生,有遠道而來的名士,還有綠洲之國的色目人……


    這其中或許有大毅力者、品行高潔者,但僅僅是一部分,不可能是全部。


    大儒甚至已經預料到,逼自己就範的未必是外麵的丘八,而是眼前的這些書生和名士們。


    想到這,大儒不禁看了一眼棺槨中的大賢者。


    真想像他一樣,眼一閉就什麽也不用管了。


    可是大儒攥了攥拳頭,暗自對自己說:不,我不能自暴自棄,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有使命沒有完成。


    堅持住!


    一定要堅持住!


    事情還會有轉機,畢竟,那個人還沒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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