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往,這些官吏肯定會理直氣壯迴答,說自己是百姓的官。


    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迴家賣紅薯。


    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還是百姓的官。


    但是今天不一樣,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說自己是百姓的官。


    眼前這兩位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


    葉家贅婿就不用說了,前段時間殺得人頭滾滾。


    包大人更是老子號屠夫,死在他手下的人不僅多,而且官大,上到王公貴族,下到販夫走卒,逮一個殺一個。


    “卑職是朝廷的官。”


    “對對對,朝廷的官。”


    然而蕭戰根本沒有給他們繼續狡辯的機會,直接指揮手下胥吏將各種賬冊分門別類整理整齊。


    這其中有私人的賬簿,還有官府的戶籍、田畝等資料。


    各郡縣的地主、豪強、富商們通過買通官府兼並土地,控製地方,然後從官府手中獲得便利,借權利之便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勢力,攫取更多的權力和利益。


    就拿這些土地的歸屬權來說。


    低級一點的就是隱瞞田畝,可以少交很多糧稅,但也很容易出事。


    一旦上麵要清查,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高級一點的就是掛靠在他人名下,化整為零,整個縣的土地都是這一家的,但是分別掛在十幾個人甚至幾十個人名下。


    這種方式就相當於扶植代理,巧取豪奪兼並土地的都是下麵的地主老財,罵名也都是他們來背,仇恨也都是他們來拉,一旦出了事也都是這些人頂缸。


    包大人聽到蕭戰的述說,氣得渾身發抖。


    他之前巡察地方的時候也清查過不少為禍鄉裏的土豪劣紳,殺雞儆猴,處決了不少人。


    本以為自己是為民除害,為國除患。


    卻沒想到,被那些地方上的土豪劣紳秀了一臉。


    那些臭名昭著的地主老財都是某些家族推出去的箭靶子,大家族給他們錢財讓他們發家致富,然後購買田宅,成為當地富戶,不出十年二十年就通過各種手段聚斂起少則千畝多則萬畝的田地。


    這其中有一部分田地是幫大家族代持的,但更多的是從貧民老百姓手中巧取豪奪來的。


    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大家族壟斷了一個縣裏乃至一個郡中所有的土地。


    城東都是張家的田,城西都是李家的田,城南都是王家的田,城北都是趙家的田,四家把整個縣的土地瓜分得一幹二淨。


    可是,張王李趙四家,全都是某一大家族的家奴……


    包大人攥著拳頭,怒聲說道:“十七年前,本官受聖上所托,前往豐縣查處官場,鍘了七顆腦袋。城中幾家為富不仁的劣紳豪強也都被抄家下獄,卻沒想到……”


    眼前攤開的正是豐縣十七年前的賬冊資料。


    豐縣官員被處斬,豪強劣紳被抄家,但是豪強劣紳名下的土地全都被官府以低得離譜的價格售出。


    名義上是還富於民,購買土地的也都是縣城中的貧苦百姓。


    然而實際上,百姓們能買到的都是貧瘠的中田或下田,肥沃的上田甚至水田都被胥吏們中飽私囊,售給了大家族的奴仆。


    真要查,也不算中飽私囊,畢竟誰買不是買,人家給錢自己還能不賣嗎?


    一切,都在規則之內。


    經過這麽一番抄家滅族,傀儡替罪羊死的幹幹淨淨,大家族則將那些賊贓洗白,名正言順收入自己囊中。


    精華的水田富地長期持有,中田下田則掛出寄售,圈上一筆錢,在普通老百姓身上刮一層油水。


    然後,再派出心腹傀儡、家奴,賜予其起家的錢財,開始新一輪的圈地。


    窮苦百姓手中的土地用不了幾年又會迴到大家族手中。


    等豬養肥了,長大了,隻需要往官府遞一個條子,又能殺掉吃肉。


    如果遇到上級巡察,也能把這些民憤極大的土豪劣紳推出來擋災,給官員打掩護。


    上級得了功勞也就懶得深究徹查,地方官也得了政績,還營造出清正無私的形象。


    真是一豬數殺,一豬數吃,就這樣周而複始,不斷圈錢剪羊毛割韭菜。


    包大人能走到哪殺到哪,何嚐不是地方大家族棄車保帥,斷尾自救?


    當然,也有隻養豬不殺豬的,比如雲山寺。


    蕭戰說道:“一個小小的縣城尚且如此,那些郡城又該如何?還有青州北部的雲山寺,據傳寺產良田百萬,騎快馬一天一夜跑不完,其他宅院、商鋪無數。這些產業,都是合法的嗎?”


    包大人沒有說話。


    被宗教洗腦的老百姓或許不明白,但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雲山寺這偌大的產業,怎麽可能一滴血不沾。


    長歎一聲,包大人說道:“雲山寺傳承久遠,可以追溯到前朝乃至前前朝,寺中產業本就不甚明晰,又曆經數次戰亂,及至本朝早已無從考證。開國之初雲山寺一脈支持太祖皇帝,派遣僧兵協助戰鬥,幫助穩定地方,因此受封受賞,便是有黑產也盡數洗白。”


    這種事誰都沒脾氣。


    雲山寺是有封賞的,還是本朝開國之君封的,地方官員根本不敢對雲山寺說什麽。


    丈量田畝也不敢去雲山寺地頭上,都是寺裏報個數就聽個數。


    誰要是敢讓雲山寺不痛快,都不用大和尚往京城告狀,隻需要給來寺裏燒香的達官貴人歪歪嘴,就能讓地方官府吃不了兜著走。


    包大人去地方巡察官場,巡視地方,見誰殺誰。


    可是雲山寺,包大人還真沒去過。


    “本官被百姓們譽為青天,然而本官始終不敢去巡察雲山寺,本官愧對青天之名。”


    說完,包大人抬手以袖遮麵。


    他是鐵麵無私,眼睛裏揉不得一點沙子,可即便如此,還是拿雲山寺毫無辦法。


    一則是雲山寺有太祖賜封的庇護,得不到聖上點頭誰也不敢亂動。


    二則是雲山寺把髒活累活都摘給那些潑皮無賴、俗家弟子做,自身幹淨的跟白蓮花似的,查不出什麽。


    三則是宗教荼毒,百姓們對雲山寺盲從盲信,甚至自願將田產宅地捐獻給寺院,如果官府要辦雲山寺,老百姓第一個不答應。


    四則是為了穩定,一旦雲山寺狗急跳牆,說不定會蠱惑一大批信眾,甚至地主豪強、地方官員造反起事,刀兵一起哀鴻遍野。


    “如果除掉雲山寺,本官的官聲名望確實能達到頂峰,青史留名。但因此死掉的百姓千千萬萬,本官寧可不要這清名,也不願百姓受苦,唉!”


    蕭戰嗬嗬一笑,卻不說話。


    包大人眼睛一亮,看著蕭戰說道:“本官聽說,你和雲山寺有一個賭約,驅儺正儀的牌匾是吧?”


    蕭戰點頭,“驅儺正儀,正的是人間正氣,但驅的絕不止是小小屍鬼。幾個月前,我就在打聽消息,搜集證據了,現在正是收網的時刻!”


    包大人上上下下打量著蕭戰,“不錯,不錯!你有此心,本官又豈能袖手旁觀,就是舍了這身紫袍玉帶,舍了這項上人頭,也要和你一起,斬這妖魔,滅這鬼怪!”


    隨即,二人一同看向眼前的大小官員。


    被盯視的官員們瞬間渾身發冷,寒氣從腳底板順著膝蓋流經大腿根,又沿著脊椎骨節節攀升,最終從天靈蓋衝出。


    眼前這倆殺神擺明了要大開殺戒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執迷不悟就對不起十年寒窗苦讀了。


    “小人也願為此壯舉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小人也願將功折罪!”


    “小人願提供線索,不求寸功,隻求大人給小的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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