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少年時浪跡江湖,也算紙醉金迷,年近三十才迴鄉,卻連老父親最後一麵都沒見著。之後沉下心思,繼承家業,然後娶妻,卻遲遲無子,燒香拜佛求了整整三年,才有這一個孩子。那時候,我都三十五了,很多與我同歲的,都抱孫子了。”


    蕭戰聽了,久久無語。


    “你不知道,穩婆剛從屋裏抱他出來的時候,專門掀開小被子,叫我看他的小嘰嘰,我高興啊,直接賞了穩婆兩錠銀子,兩錠啊,能買兩口大肥豬啊。”


    “穩婆喜歡得,把孩子給我,她自己抓著銀子不鬆手,我抱著兒子,小小的一團,真的小啊,跟棉花團似的。我當時就小心的蹲下了。我站到高山懸崖上都沒腿軟過,可那天我在平地上站都站不起來,生怕站得太高,一不小心摔倒他了。”


    “他長大一點,腿腳結實了,不願意呆在家裏跟奶媽子玩耍,要去莊上找其他孩子,那些野孩子沒輕沒重,隔三差五磕著碰著,迴來就哭。我心裏那叫一個疼,可是又沒辦法,總不能去欺負孩子吧,丟不起那人。”


    “再長大點,讀書了,學堂都是有教養的人,就沒有磕著碰著了,先生那邊也盡心打點,對他很是照顧。可他隨我,不是讀書的料,整天被先生打手板,手腫的跟饅頭似的,吃飯拿筷子都顫,我那叫一個心疼,可也不能找先生的麻煩啊。”


    “之後他就整天搞歪門邪道,跟莊子裏那些家丁護院學拳腳,還整天打熬筋骨,手裏拎個棍子,學人家比劃。都是瞎胡鬧!跟我小時候一樣,心開始野了,想出去混。”


    “可江湖,不是他想的那麽美好啊,我是過來人,我還能不知道?”


    “鬧了幾次,都被我派人抓迴來了,倔了一段時間,他又養雞、養豬、種瓜、種豆。真是不學好!好好打算盤,收租子,老老實實當個富家翁就不行麽!”


    ……


    張員外絮絮叨叨,好久好久。


    門縫裏的光芒從強變弱,從弱變無。


    屋子裏伸手不見五指,可兩人都仿若未覺。


    蕭戰靜靜地聽著……聽著……


    他能從話語中感受到張員外那毫無保留的愛,或許這種愛的方式有些不對,但張員外的確是真的愛他的兒子。


    隻是,張員外並不知道,他這種愛讓兒子很是窒息。


    一個強勢的父親!


    一個總是把老子當年如何如何了得掛在嘴邊的父親!


    一個總覺得自己是過來人的父親,在他看來,兒子幹什麽都是錯的,不聽自己“老人言”的蠻橫獨裁者。


    一個想要讓兒子成為千裏馬,卻最終把兒子養成了驢。


    蕭戰沒有心情對父子二人誰對誰錯做評判。


    他隻是一個聽眾。


    就當是聽一個故事,圖一個樂子。


    雖然這事本身並不歡樂。


    看著張員外落寞的神情,蕭戰說道:“你兒子執念已消,肯定是去轉世投胎了,如果運氣好,你們還會有重逢的機會。”


    “不可能啦,我現在都年過半百了,年輕時候都生不了,更別說現在了。哎……我也算老來得子,含辛茹苦養育了二十年,所以才會怒火衝昏了頭腦。”


    蕭戰從旁邊抽出一張黃紙,在上麵畫了幾道,隨即折疊起來。


    “如果,他不是你的新生兒子,你會如何待他?”


    張員外毫不猶豫的說道:“哪怕他與我沒有血緣關係,我依舊認他,把他當做我親生兒子。我可以收他為義子。我膝下無子,我百年之後,所有的家業都有他來繼承!”


    “當真?”


    “當真!”


    蕭戰點了點頭,“這個靈符你拿著,收好!這裏麵留了一絲你兒子的魂魄之力,當他重新轉世為人時,這個靈符會觸發,它會自動帶你尋找你兒子,方圓五百步內新降生的嬰孩,就是他!”m.33yqxs?.??m


    張員外本來是不信的!


    可是見到蕭戰這麽多匪夷所思的手段,連死去之人的靈魂都能拘來,也不敢懷疑。


    他珍之又珍的接過靈符,慎之又慎的揣進胸口。


    “多謝郡守大人。”


    “不要叫郡守,在這裏,我就是一個聽眾。我純粹是被你的愛子之心打動,否則,斷然不會幫你行此逆天之事。”


    張員外瞬間心中一凜。


    這時候,蕭戰又抬手丟過去一個小瓷瓶。


    “傷藥,迴去好好治治!”


    張員外千恩萬謝的接過。


    隨即,二人推門而出。


    葉依若,牛李氏,以及眾多張家莊的家丁、護院、跟班都在外麵守著。


    張大毛也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張員外長舒一口氣,隨即走到牛李氏麵前。


    “弟妹啊,之前是愚兄多有得罪,妹子別往心裏去。以後家中有什麽困難,隻管往莊子上遞個信。”


    隨即,張員外對著外麵自己的手下,以及看熱鬧的村民大聲說道:


    “以後,牛奔這一家老小,就是我張某人罩著了!誰敢明裏跟他們過不去,暗裏對他們使絆子,我張某人眼中可揉不得沙子!”


    嘩!


    所有人都驚呆了!


    “張員外,不是吃錯藥了吧?”


    “究竟發生了什麽?這轉變也太大了吧!”


    “哎呦,張員外該不是被屈打成招了吧。”


    張員外卻不管外麵的人怎麽說,再次朝牛李氏等人拱手鞠躬,隨即帶著自己的人往迴走。


    路過張大毛身邊的時候,張員外一甩袖子,嘴角動了動,卻終究沒把“廢物”兩個字說出來。


    剛迴到莊上,張員外就感覺渾身疼痛,從懷裏拿出蕭戰給的瓷瓶,本想吃了,可是搖了搖頭……,隨手丟到桌子上。


    自己這傷,哪裏是尋常藥物能醫治的。


    尤其是這一口牙。


    吮吸一下牙床,張員外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恰好這時候,懷裏動了動。


    張員外愣了一下。


    “是靈符!”


    他趕緊掏出折疊成一團的黃紙。


    此時,黃紙舒展開來,在空中形成一個紙鶴。


    看到這不可思議的畫麵,張員外嘴張得能塞進去一個拳頭。


    “我兒子!對,我兒子!”


    紙鶴揮舞著翅膀向前飛。


    張員外拖著疼痛的身子在後麵追。


    可是剛邁出房門沒幾步,外麵一陣風吹來,紙鶴啪嗒掉落在地上,不動了。


    張員外看到這,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什麽玩意!騙子!欺騙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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