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各郡縣風聲鶴唳。


    新成立的昭獄司每天都下發少則幾十多則上百封逮捕令,隨時都見到各郡縣的衙役、官差提著木枷,帶著鐵尺敲門喊人,不一會兒就在一陣冤枉聲中將房中的居民帶走。


    然後沒幾天,犯人就認罪伏法了。


    該殺的殺,該關的關,該放的放。


    而無論哪一種,對自己的經曆全都緘默不言。


    不知就裏的人全都膽戰心驚。


    “這昭獄司就是濫抓濫捕,不問青紅皂白,直接把人鎖走,哎。”


    “這個葉家的上門女婿驟得高位,有點忘乎所以啊。”


    “濫用職權,早晚要出事啊!”


    “王大人上麵有人,關係硬著呢,等著瞧吧!”


    “呦,你還不知道吧,王大人上麵那幾個也都被拎進去了。就剛剛!”


    但是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的人全都對昭獄司敬畏有加。


    “老張啊,聽說進了昭獄司就沒有囫圇個出來的,你有沒有缺點什麽啊?”


    “就是啊,誰家人被拿去了直接都是準備喪事,老張你怎麽張燈結彩跟辦喜事似的。”


    “我從來就沒見過老張笑,怎麽自打從昭獄司迴來,老張就一直嘿嘿傻樂?”


    “該不會是被整成傻子了吧?”


    “胡說八道!”正在掛燈籠的老張虎著臉吼了一句,“昭獄司的大人都是青天大老爺,破案神著呢!”


    一群人瞬間起哄。


    “有多神?”


    “就是,老張說說,叫咱們大家夥聽聽。”


    老張張了張嘴,沒說話。


    隻見他厭煩的擺了擺手,“去去去,一邊去,別瞎打聽,不是你們該問的。”


    一群人還要糾纏,老張直接彎腰抄起門框邊的大掃帚,嚇得眾人作鳥獸散。


    “怎麽能打人呢?”


    “就是,這瘋瘋癲癲的。”


    “我看八成是傻了,進了昭獄的,就沒有囫圇個出來的。”


    老張胸口急促的起伏幾下。


    他很想破口大罵,很想告訴那些混賬東西自己在昭獄司的經曆。


    但是老張不能。


    因為那經曆太離奇了。


    三十年前,老張還是小張的時候,家中失火,父母為了救他死在大火中,原本幸福的家庭隻剩灰燼。


    當時衙門的捕快現場勘察了一下,認為這不是尋常的失火,而是有人故意縱火。


    隻是沒有任何線索,查無可查,為了結案,隻能認定為失火。


    從那時起,老張就在明察暗訪,尋找縱火的兇手。


    隻是,根本無從查起。


    五年!十年!十五年!


    老張從白發少年變成了佝僂的老者。


    身邊的街坊鄰居也死了一個又一個,走了一家又一家。


    可是老張始終沒有忘記尋找。


    如果不知道殺父仇人是誰,老張就是死也不瞑目。


    然而,老張的身體每況愈下,一天不如一天。


    就在老張絕望著要放棄的時候,昭獄司的人來了。


    起初老張很是惶恐。


    自己平日裏謹小慎微,什麽壞事也不幹,這個昭獄司怎麽會抓自己呢?


    難道有誰看自己不順眼,誣告自己?


    想到這,老張心中沒有懼怕,反而滿是興奮。


    他隱隱約約覺得,這個誣告自己的人就是縱火的兇手。


    在昭獄司,老張見到了兇手。


    可惜,兇手不是人。


    “……張小孩兒,你可識得此人?”


    張小孩兒就是老張的名字,因為父母死的早,沒來得及取大名。


    老張仔仔細細看著那身影,“你是……賣油的牛老漢?你不是早就死了嗎?你怎麽?”


    牛老漢愧疚的低下頭,“張小孩兒,當初我賣油,除了吃的油,還有燈油。我從外麵進了一種新油,叫什麽火油來著,能從裏麵提煉出來上好的燈油,很耐燒。唯一一點就是,油有點烈,得往裏麵兌水,調和調和。”


    老張已經意識到什麽,雙眼難以置信的瞪大、瞪圓。


    牛老漢接著說道:“後來你爹不知從哪也搭上了那個人,偷偷從他那進了一桶火油提煉。你爹以為我不知道這事兒,請我吃飯,想把我灌暈從我嘴裏套話。我呢,當時也是怨他搶我生意,所以就歪歪嘴,把提煉的法子漏了幾點……”


    老張喃喃自語道:“所以,我家裏不是縱火,是我爹自己導致的意外?”


    牛老漢搖了搖頭,“也不算意外吧……千錯萬錯,都是老漢的錯。我本想嚇嚇他,叫他知難而退,誰知道他那麽傻大膽呢,一大桶火油,一起提煉啊。哎……”


    老張隻感覺天旋地轉。


    多年來苦苦追尋的仇人就在眼前,可是他卻沒有了報仇的心思。


    怪誰呢?


    牛老漢確實是壞心,可自己父親也同樣沒安好心。彡彡訁凊


    隻能說,貪欲熏了他們的眼,亂了他們的心。


    “後來我聽說你家裏失火了,我的心啊,哎……後來我也愧疚,想去官府自守,可是一想到我家裏還有老母親要養,有小孩子要娶媳婦,有大孫子要養活,我這就昧著沒去。”


    說著,牛老漢跪倒下去:“後來,我得了病,郎中說沒得治。我知道是報應來了。我跟我兒子說,叫他替我道歉,我的所有家當都可以給你,彌補當初的過錯。”


    老張搖頭,“我從沒見過他,也沒聽他說這事。”


    “是啊!那逆子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所有的家財也都被他昧下了。我這一口氣咽不下去,就遲遲沒有投胎,在荒墳野地裏徘徊了八年,直到現在才有機會跟你見上一麵啊。”


    雙方講清楚恩怨因果。


    昭獄司的官員問道:“牛老漢,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有!有!有啊!大人,老漢生前家中所有財產,都贈與張小孩兒,希望大人們幫老漢完成這個心願。無論他原不原諒我,都請大人幫我。”


    昭獄司的官員又問老張,“你呢?有什麽話要說的嗎?”


    老張搖了搖頭,“這事情不怪他,是我爹咎由自取。牛大爺啊,你放心的去吧,我並不恨你。”


    “真的?”


    “真的!等我到了下麵,我親自跟我爹解釋。”


    “好好好……老漢我到了下麵,天天給你念經,給你祈福。”


    隨即,昭獄司的官員說道:“按照牛老漢的遺囑,你將獲得其所有財產。牛老漢的兒子侵吞你的財物,我們會將其拘來,與牛老漢當麵對質。你先迴家去吧,不日就有判決書送到你家中。”


    收起迴憶,老張將掃帚放迴門框邊,彎腰坐在台階上。


    “他們懂什麽,昭獄司不僅是青天大老爺,還能管著陰曹地府。本事大著哩!你們什麽也不懂!”


    這時候,看熱鬧的人去而複返。


    “老張,昭獄司的人又來了。”


    “對啊,剛進村子就問你住在哪。”


    “這次肯定是抓你的。”


    “老張你完了,你二進宮肯定出不來了。”


    老張嗬嗬一笑,“你們懂什麽?你們什麽也不懂!昭獄司的青天大老爺,本事大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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