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公公笑容愈加和藹可親:“難道是老奴的意思?”


    李景隆:“可是,為什麽?”


    馬公公笑眯眯說:“老奴也不知道為什麽,可是連宋國公都不知道為什麽?”


    李景隆說:“下官實在不知道,剛才公公還說陛下問微臣的身體怎麽樣,飲食可好。”


    馬公公長歎一聲:“老奴也不知道,宋國公看著辦吧,如果一杯不夠,明天老奴給帶來一桶。”


    言罷帶著兩個小太監離去。


    李景隆微微哆嗦,知道馬公公的意思,自己死了就死了,如果自己不肯自盡,那馬公公再來的時候,可不是一個人的事了,全家都要遭殃!


    燭影搖紅。


    萬籟俱寂。


    李景隆看著桌子上這杯酒發呆,數次伸出手去,卻又哆哆嗦嗦縮迴。


    這時燭光隨著風動一晃,一人將酒拿起來遞到他手裏,李景隆下意識接過,抬眼一看,此人並不認識,不由一驚站起,“刷”將寶劍拔出,喝問:“誰?”


    這才發現房中多出了一老一少兩個人,衣著樸素,像是窮苦人家的樣子,可是這樣的窮人怎麽會有資格出現在自己府上,而且自己竟然不知道!


    身為大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原來何等機警。


    今晚心全亂了!


    來人正是範小見和賀大人,二人看著李景隆桌上這杯酒,知道是毒酒,沒想到朱棣竟然是派人給李景隆送終來了。


    但是他不應該這樣死。


    於是雙雙走了進去,二人並未刻意掩飾,但是李景隆的心神全放在桌麵小小的酒杯上了,所以二人來到跟前還沒發覺。


    賀大人看著李景隆的眼睛問:“國公還記得十九年前的一場大火嗎?”


    李景隆目光迷離,口中不自覺的說:“十九年前?”


    賀大人說:“不錯!”


    李景隆說:“一場大火?”


    賀大人說:“不錯!”


    李景隆突然身上一哆嗦:“哪兒的大火?”


    賀大人一字一頓:“奉!天!殿!”


    李景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語不成聲:“奉奉奉奉天殿?你是誰?!”


    賀大人一把將易容抹去,說:“讓你這逆賊看看!”


    範小見也抹去了易容。


    李景隆心裏一沉,知道來人既然把真容露出來,那就是不打算讓自己活著了!


    他畢竟領兵百萬,當即鎮定下來,冷笑說:“如此說來,你們是建文餘孽?”


    賀大人氣得渾身哆嗦,大喝一聲:“你個混蛋!你看看這是誰?”言罷指著範小見。


    李景隆將手緊緊攥住寶劍看著範小見:“是誰?”


    賀大人又喝一聲:“你仔細看看!”


    這聲把範小見的汗給喝出來了,心說萬一李景隆說自己不是少主怎麽辦?


    李景隆仔細看看範小見,從頭打量到尾,最後搖搖頭:“不認識。”


    當時朱文奎畢竟隻有幾歲,李景隆早忘得徹徹底底。


    賀大人指點著李景隆,手指直哆嗦:“逆賊!竟然連少主都不認識了,可還記得先帝嗎?這便是先帝的太子,朱文奎!”


    李景隆渾身一震,寶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語:“太子,太子不是和先帝一起燒死了嗎?”


    賀大人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可惜老天不遂你這賊子的意!”


    李景隆冷哼一聲:“哼哼!隨便出來個人就說自己是少主,我看你是失心瘋了吧?!”


    賀大人將玉璽和建文帝血詔拿出,向桌上一放:“你這逆賊自己看!”


    李景隆鼻子哼了一聲,將奉天執中玉璽拿起來觀看,越看越是心驚,再看看詔書,隻覺得腦袋轟隆一聲,雙膝一軟,便跪在了範小見麵前:“少主。”


    李景隆膝行兩步:“少主,少主,我當時實在是不得已,就是我不獻城門,南京也守不住啊。”


    賀大人一聲怒吼:“放狗屁!!!當時你領著大軍包圍北京城,六十萬大軍,士氣正盛!朱高熾這小賊怎麽做的?為什麽就能守住?!南京依山靠水形勢險要,易守難攻,太祖當時修築城牆,便是為子孫防備天下有變,城磚皆用糯米澆築,何等堅固,以此等待各地勤王之師,有何不可?!


    你圍攻北京,兩月不能拿下,朱棣賊子來攻南京,尚未合圍,數日之間,豈能破城?!瞿將軍本來攻破北京張掖門,卻被你下令撤迴,朱棣賊子一到,你便獻門投降!


    如果不是你這賊子,先帝怎會蒙難!方學士、鐵尚書、景大人,數十位國之賢才如何被虐殺!十萬無辜性命,如何被株連鏟除!


    你你你這殺千刀的賊子!老臣要將你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不是人肉做的!”


    李景隆滿頭大汗,體如篩糠,嘴角哆嗦,不能成話,最後歎一聲:“我的心早就死了。”


    賀大人怒斥一聲:“呸!你的心不是因為對不起先帝,對不起蒙難大臣,對不起死去上百萬軍民內疚而死!是因為投靠了朱棣狗賊,滿心想賺取榮華富貴,沒想到啊沒想到,還不到一年,便象隻狗一樣被踢開了!這才心死!說你是狗都抬舉你!你還不如一隻狗!狗可比你忠心多了!”


    李景隆流下淚來:“我我錯了!我真的不如一隻狗!我我實在想不到朱棣會是這樣的人。”


    賀大人:“你能賣別人,難道別人就不能賣你!象你這樣的狗賊,便是活著,誰又看得起你?!知道朱棣這賊子為什麽現在要你命?”


    李景隆抬起淚眼:“為什麽?”


    賀大人冷笑一聲:“還反反複複問為什麽!便是怕你這賊子反複無常!朱棣狗賊遷都北京,留下朱高熾小賊在南京鎮守,萬一有難,你這狗賊恐怕還會臨難變節,再把南京獻出去一次!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原因?!”


    李景隆思想片刻:“你說的對,朱棣,朱棣就是這麽想的。可,可我已經沒有兵權了啊。”


    賀大人不由哈哈大笑,說:“大家對你都所料不錯,你是沒有兵權了,設若你有兵權,還會再賣一次。”


    範小見笑說:“剛才你說的自己不如一隻狗,其實不對。”


    李景隆如抓住一顆救命稻草,趕緊仰頭問:“少主,你說是什麽?少主你應該了解我不是這樣的人。”不由又膝行一步。


    範小見笑眯眯說:“你的節操不如狗情有可原,因為狗的職責就是看家,你和狗不一樣,你的節操不如妓女,妓女雖然誰給錢都賣,但是還會挑挑客人,隻有你,誰都不嫌棄。”


    賀大人:“如果你做好自己本分,力戰被俘投降,有曹國公的祖蔭,或許朱棣賊子不會把你怎麽樣,反而覺得你隻是個無能的忠臣,那還可以給個閑官兒養老,但是你這等做法,叫賊人怎麽瞧得上你!你父親曹國公何等英雄!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李景隆大哭,對著正堂磕頭:“爹!爹!!!兒子對不起你老人家!”


    賀大人咬牙切齒:“朱棣這狗賊讓你死,你是不是該死?!”


    李景隆垂下頭來:“該死,其實這條命,早就該死了,這杯酒我喝。”伸手去拿酒。


    範小見攔住:“且慢。”


    李景隆一驚又一喜:“少主,少主,你要不要為先帝報仇?留著微臣狗命,我還有用,我可以率領大軍和朱棣賊子決一死戰!”


    範小見說:“那你就得和我一起流浪天涯了,你的家人怎麽辦?都拖家帶口的帶著可不方便。”


    李景隆說:“那我家人就留在南京好了。”


    範小見說:“那你不怕他們被朱棣殺了?你不為他們的安危考慮嗎?”


    李景隆說:“不怕,自古忠孝不能兩全,為了少主,我這條命都可以不要,家人的命又算什麽。”說完眼巴巴看著範小見。


    很像一隻狗。


    範小見險些吐出來,穩定穩定情緒,說:“好了好了,你別惡心我了,該死就死吧。”


    李景隆登時麵如死灰,將酒拿起來哆哆嗦嗦。


    範小見說:“別這樣死。”


    李景隆:“那少主?”


    範小見將短歌拿出遞給賀大人說:“賀大人,你動手吧。”


    賀大人說:“少主。這是你的事,應該你動手。”


    範小見說:“賀大人,我以後機會有的是,”


    賀大人毫不猶豫!一刀刺進去!短歌鋒利無比,將李景隆肋骨也順帶截斷幾根,鮮血如噴泉一樣湧出來!


    賀大人變成了一個血人。


    便在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爺爺爺爺,我們能迴來嗎?”


    隨著聲音,半個腦袋從門口露出來。


    接著一個幾歲的小男孩跑了進來,看著範小見賀大人二人,並不害怕,問:“你們就是爺爺說的客人嗎?”


    範小見溫顏說:“對,你爺爺說什麽了?”


    小男孩說:“爺爺說今晚有客人來,誰也不能在家呆著。”


    範小見點點頭,心說難怪家裏會沒人。


    小男孩將手指放在嘴巴裏看著李景隆:“爺爺爺爺,你睡著了嗎?”


    推推李景隆,紅燭暗淡,並沒注意到李景隆身上的鮮血,見沒有動靜,便四處觀看,一眼看到桌麵上的毒酒,說:“爺爺爺爺,我也要喝酒。”伸手便去拿。


    好多爺爺喜歡用筷子蘸著酒向小孫子嘴巴裏放,看來李景隆並不例外。


    賀大人冷眼看著小男孩拿酒,臉上浮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鳳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螢火網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螢火網絡並收藏鳳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