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裏斯魔鏡,能照出的不是人的表象,而是內心的渴望。


    那個廢棄教室燈光很亮,襯得德拉科麵色越發蒼白。


    “德拉科·馬爾福,你似乎……”


    他僵硬地站在那裏,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那個神秘新人物的嗓音一遍遍地在耳邊迴響,那麽輕,也那麽震動靈魂。


    他身上的魔力在暴動。


    “不相信這個世界是真的。”


    有什麽東西被衝垮了。


    “德拉科!!!”一旁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的彼端傳來。


    德拉科眼前一片空白。


    聖誕的夜晚其實和平常並無差異。


    天空一樣的黑,星星一樣的美麗,霍格沃茨的城堡陰森漆黑,在角落裏藏著細細碎碎的聲響,也不知是哪兒的畫像大半夜不睡覺在到處亂晃悠,更不知是哪兒的幽靈還在樓梯走廊裏飄來飄去。


    這是個與平常無異的夜晚,韋斯萊雙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大半夜跑出來夜遊。


    當然,他們還在夜遊前麵加上了諸如“聖誕夜狂歡”、“假期通宵夜”、“十三歲的聖誕夜”等等前綴名詞,以示慶賀。


    “上次我們走到哪裏了,弗雷德。”喬治·韋斯萊鑽出格蘭芬多塔的畫像後小聲問前麵和他長相一模一樣的兄弟。


    “哦,喬治,別裝作一點兒都不記得的模樣。”弗雷德·韋斯萊聳了聳肩,一臉壞笑。


    喬治的眉毛揚了揚,笑嘻嘻的模樣,“讚美梅林,這種事你忘了我都不會忘,我這是在考驗你兄弟。”


    “你可是念叨了好幾天了,自從伍德聯合幾個格蘭芬多巫師棋的高手過了那關以後。”弗雷德擠兌他。


    “難道你不是?”喬治做了個鬼臉。


    兩個人相互嘲笑,快速遊走在黑暗之中。


    弗雷德眼睛特尖,在黑暗中一眼瞄到了洛麗絲夫人從老遠的走廊拐了過去。


    兩個人停下了小聲討論,出來之前他們就給自己下了靜音咒,並不擔心被聽到聲音,不過這時候他們還是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來迴兜了好幾圈,順利躲開了費爾奇和洛麗絲夫人的夜間追蹤,朝著四樓右手邊的走廊,是的,就是那裏,這一年成為禁區的有趣走廊。


    但是他們注意到有人影在他們前麵先一步靠近了四樓右手邊那個禁區走廊。


    那個黑影走得很快,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但是喬治和弗雷德對視了一眼,同樣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好奇和興趣!


    喬治眨了眨眼,又揚了揚眉。


    弗雷德也是朝喬治擠眉弄眼。


    他們很快就心有靈犀地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同時在角落裏給自己再下了個無聲無息、掩藏蹤跡的魔咒,雙重保險才是遊樂的真諦,他們悄無聲息地屏息跟蹤了上去。


    “看來聖誕夜狂歡不止是我們的主意了,夥計。”喬治露出了淘氣的笑容。


    “那聽起來真讓人遺憾。”弗雷德咧著嘴笑,並不如他所說的那樣遺憾,“要不要賭一個馬桶圈。”他的眉毛都要升到發際線了,而且用的是肯定的語氣,當然了,他肯定他的這位兄弟這位夥計會同意的。


    喬治顯然是立馬就知道了弗雷德的提議是什麽,一臉興奮地反問:“媽媽的吼叫信呢?”


    “反正是媽媽的建議不是嗎。”弗雷德聳了聳肩說。


    喬治露出和弗雷德一模一樣的壞笑,“那聽起來棒極了。”


    “伍德?”弗雷德先說。


    “不可能,伍德每次來都要拉上他一整個隊。”喬治反駁。


    他們又猜了好幾個名字——沒錯他們在賭誰在這個美麗的聖誕節晚上和他們一樣想要進那個禁區冒險,輸的人去炸馬桶,這可是開學時他們的母親想到的絕妙主意。


    他們兩人靠近四樓右手邊走廊,但卻是在附近躲了起來,並沒有走進去。


    因為他們注意到那個黑影在門口逗留了很久,似乎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進去。


    “不——不能——求求你——”那個黑影在模糊不清地說著什麽,“那隻狗我對付不了——求求你——不能再做了——”


    那感覺像是在和什麽人對話。


    喬治和弗雷德對視了一眼,同樣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迷惑不解。


    他們沒看到除了那個黑影以外的人。


    那個黑影的聲音都在哆嗦。


    “你絕不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喬治壓低了聲音問弗雷德,雖然他們用了靜音咒,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壓低聲音就像是本能。


    “如果你和我想的一樣,夥計。”弗雷德做了個鬼臉。


    “是的——我在想辦法弄清楚——我會的——我、我發誓——”那個黑影在走廊裏走來走去,有些哆嗦,看樣子還有點腿軟。


    “我敢賭一個納特,那絕對不是個格蘭芬多,夥計。”喬治嚴肅地說,在他嬉皮笑臉的神情上看起來更加不正經。


    “這下子我可沒法得到那個銅納特了夥計,雖然我很屬意它,但我和你保持完全相同的意見。”弗雷德一臉遺憾地說。


    那個黑影完全是個膽小鬼。


    格蘭芬多可不盛產這樣說話發抖、走路腿軟的膽小鬼。


    “他看起來在和空氣鞠躬。”喬治猜測著說。


    “也許那裏藏著我們看不到的隱形人?”弗雷德也猜測著說。


    “有可能,畢竟還有一種魔法叫做——”喬治點頭表示讚同。


    “幻身咒。”弗雷德愉快地接上了喬治的話。


    “為什麽你們不覺得他是在和自己鞠躬?”一個聲音穿插了進來,清冷的嗓音略帶一點兒玩味。


    喬治和弗雷德幾乎是馬上就反應過來,感謝梅林給了他們無以倫比的反應速度,他們立馬就扭頭了。但是,驚悚的是,他們身後沒人。


    等等,在魔法界這不是什麽讓人驚悚的事,因為他們剛剛說過有一種魔法叫做幻身咒。


    “看來聖誕夜狂歡是很多人的主意,弗雷德。”喬治遺憾但同時又很愉快地說。


    “我們應該為遇到誌同道合者而幹掉三杯黃油啤酒。”弗雷德也說。


    “不過在那之前——”喬治警醒地說。


    “靜音咒被破了!”弗雷德相當心有靈犀地接上。


    兩人驚悚地摁住對方的臉,看了一眼那個黑影,卻發現那個黑影並沒有發現他們的說話聲,反而自顧自地哆嗦了一會,走開了。


    “這麽說——”喬治的腦子一轉彎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破了我們的靜音咒——”弗雷德對著空氣說。


    “同時又下了一個靜音咒!”喬治驚奇地說。


    “多麽驚人的施咒速度!!!”兩人異口同聲。


    “看起來你們的智商比不用幻身咒就夜遊這一點所顯現的低能要稍微好一點。”那個清冷的嗓音似乎是在笑。


    “這種說話方式——”弗雷德摸著下巴說。


    “這種說話口吻——”喬治詠歎調接上。


    “斯萊特林!”兩人同時下論斷,但和平常不同的是,他們並沒有立馬拔出魔杖,表現出掐架傾向。


    那個聲音笑了起來,頗為愉悅,“你們應該考慮一下離開了,費爾奇正在朝這裏靠近,沒有學會幻身咒的話,起碼應該考慮一下在夜遊前弄一件效用一般但至少能用的隱形鬥篷,格蘭芬多們。”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弗雷德說。


    “可惜的是,我們的資金未必有這樣的充足。”喬治和弗雷德對視了一眼,歎氣說。


    “看來今晚沒有機會去禁區溜達了。”兩人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話音剛落,他們倆轉身就溜了。


    因為他們確實聽到了費爾奇那個黏糊糊的聲音在靠近。


    “對了,你還在嗎隱形斯萊特林。”弗雷德一邊跑還一邊問。


    “為什麽說他在和自己鞠躬?”喬治很明白弗雷德想問什麽。


    “因為影子。”那個聲音還跟著他們,而且聽起來很輕鬆,不像他們跑得這麽氣喘,“他在朝自己的影子鞠躬。”清冷的聲音突然停了一會,“腐爛的味道……”那聲音似乎在喃喃自語,“有趣,沒想到在這裏會有這種味道,真是讓人懷念……”


    弗雷德和喬治再次麵麵相覷,並從對方眼中再一次的看到了迷惑。


    腐爛?味道?懷念?這都是什麽……?


    但他們很快就來不及疑惑了,因為本來跟在他們身邊極為輕鬆的那個斯萊特林巫師突然像是被絆了一下倒在他們倆身上,感覺是個身量很小個而且很輕的巫師。小個?!!!那個家夥比他們年紀小但是會用幻身咒?!他們立即察覺到這個事實。


    弗雷德和喬治從正麵撲地的對方臉上聯想到了自己臉上的表情是有多麽的震驚。而也正是這時候他們身旁掀起了一陣風。是剛才跟著他們的那位斯萊特林同學爬起身跑了。


    四周又陷入了死寂。


    隻有兩人撲倒在地的姿勢證明著一切不是錯覺。


    “是在做夢嗎?”他們異口同聲地問對方,還不約而同地去扯對方的臉。


    那是誰?!


    唯一有可能迴答韋斯萊雙子的疑惑的,德拉科,正在空教室裏呆呆地望著厄裏斯魔鏡,麵色蒼白地像是傳說中的吸血鬼。


    空的。


    那麵照出人心欲望的鏡子裏什麽都沒有。


    他身上的魔力暴動比上一次因為無聲無杖咒導致的失控更加可怕,狂暴的魔力如同浪潮卷席四周的一切,又仿佛要粉碎一切。


    哈利站在那裏就像是站在浪潮裏,搖搖欲墜,隨時都會被德拉科狂暴的魔力撕碎。


    魔力以德拉科為中心,龍卷風一般化作無形的實體,尖利地在德拉科四周旋轉著。


    暴動,混亂,強力。


    這個廢棄的教室在他的魔力下震動,牆壁仿佛被巨大無比的刀子切割,就連厄裏斯魔鏡都發出尖銳地被刀子切割的聲音,“滋滋滋滋”,極為難聽,讓人難受。更可怕的是這種暴動的魔力好像還在上漲,沒有極限一般。


    德拉科脖子上掛著的那個斯萊特林掛墜盒,又一次發出了耀眼地銀綠色光芒。


    但是做出這一切的德拉科這一次並沒有手腳痙攣的狀況,而是平靜地站在那裏,站在魔力暴動的中心,眼神空白。


    “德拉科!”哈利試圖在這樣的魔力暴動中靠近德拉科,卻被掃到一旁,他的麵色跟紙糊一樣蒼白難看,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傷。


    德拉科隻是垂著眼,仿佛什麽都聽到,什麽都沒看到。


    他站得僵硬而死寂。


    就像是站在這裏的隻是他的身體,而他的靈魂一直都不存在。


    德拉科偏了偏頭,目光略過那麵厄裏斯魔鏡。


    空的。


    鏡子裏照出的他的內心,什麽都沒有。


    為什麽是空的呢?他最渴望的……不,你沒有渴望、沒有願望。終於那個高高在上的聲音提醒了德拉科,瞬間他恢複了平靜。


    德拉科有些弄不清自己在哪裏,現在又是什麽時候?


    “德拉科·馬爾福。”


    “你似乎不相信這個世界是真的。”


    清冷的嗓音在耳畔迴響,一遍一遍,如若最尖利的嘲諷,讓他麵色蒼白、靈魂戰栗。


    德拉科突然想起來了。


    自己大概又陷進夢境裏了,漫長而苦難的夢境。


    不過這迴他有些記不清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了,閉眼之前,他看到的是晴空萬裏、陽光燦爛的天氣,還有懸垂的樹枝上那密密匝匝的闊葉,以及陽光落下的光暈。也許他又躺在馬爾福莊園花園那張藤椅上睡著了,德拉科如此猜測。


    德拉科神色安靜地看著四周的虛影般的人來迴走動,看著那些人在魔咒中不甘心的、哀傷的、怨恨的死去,所有的情緒都凝固在軟軟倒地的屍體的眼睛裏,仿佛詛咒,讓人戰栗,讓人恐懼。


    血色的花朵在地上蔓延綻放。


    響亮的劈啪聲不絕於耳,空氣裏盡是被魔咒擊中倒下的大石頭激起的灰塵,石頭碎落,綠色和紅色的魔咒發著幽幽的光,鮮豔的血色在尖叫、慘叫聲中緩慢流淌。他的靈魂已經破碎了,從奪取一條人命開始。他仿佛可以聽見那些幽魂衝上來啃食他的血肉,吞噬他的靈魂。那些戰場、那些死亡後僵硬的身體、那些空白而茫然的臉、那些冰冷的溫度和冰冷的魔咒……


    在夢境中重複。


    德拉科平靜地微笑起來,真誠又虛假。


    他總是在夢裏看到他的人生,從十一歲到二十一歲的十年苦難。這不是第一次了,他會夢到過去的事,因為那個該死的戰爭創傷。


    這些夢,無論是多麽漫長、多麽真實,他還是會醒的。


    德拉科抬起眼,直對天花板的刺眼燈光。


    這一迴的夢真的太漫長了。


    他看見了人影幢幢都消失了,隻剩下霍格沃茨。德拉科偏了偏頭,看見厄裏斯魔鏡和摔倒在一旁年幼的哈利·波特,他有一秒的迷惑和自嘲,十一歲的哈利·波特怎麽可能會用擔憂的目光看著他。這夢境真的是越來越離譜了,因為他的渴望和恐懼甚至開始篡改他的記憶。


    梅林知道,哪怕一次也好……他沉浸夢中放棄了對戰爭創傷的治療的真正原因,哪怕一次也好,在夢中有他尚且在世的父母,有傲慢、養尊處優、不知人間疾苦的馬爾福大少爺。而夢裏他可以為所欲為。


    這次的夢真的很漫長。


    德拉科扯出一個冷淡的笑容。


    這一次的夢是從嬰兒時期開始的,不對,好像是從二十六歲莫名其妙的死亡開始的。


    德拉科很清楚,他感受的一切越是真實,他醒來的那一秒就越是痛苦。


    瞧瞧,德拉科,你到了這種地步。那高高在上的聲音嘲弄他,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他用麻瓜手段催眠自己,卻不能夠讓那個心底的聲音消失。麻瓜的手段到底不可靠,這種辦法讓他躲過了聖芒戈魔法醫院治療師對他的病情的判斷,卻欺騙不了自己。德拉科厭惡地想著,竟然被一麵鏡子拆穿、潰不成軍。


    這路程可真短,希望醒來可別聽到格蘭傑的聒噪,那讓人頭痛。


    可惜了。那個聲音俯下了身與他低語嗤笑。


    這迴真實感十足不是嗎?


    閉嘴。德拉科閉上了眼,拒絕這個讓他心煩的聲音,盡管那是他自己的聲音。母親的手、熱鬧的對角巷、霍格沃茨的一年生之路、開學宴的葬禮進行曲校歌……狗屎的真實感,虛假的東西才有真實感。


    而德拉科的靈魂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一切是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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