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艾格尼絲是被福爾摩斯舔醒的。這隻薩摩耶的生物鍾十年如一日地準確,怕寂寞的性子驅使它一醒就要弄醒同床共枕的她。隻是,搬進工藤宅的這半個月,它一鬧醒她,便一躍下床,催著她打開反鎖的房門。


    艾格尼絲一擰開門把手,福爾摩斯便搖著尾巴下樓,一路往廚房奔去。待她洗漱完畢隨後趕到時,衝矢已經在烹飪早餐,空氣中彌漫著煎培根的油膩香味。他總是溫和地摸摸左蹭蹭右蹭蹭的福爾摩斯,給它倒滿滿一碗狗糧。


    “衝矢先生太寵它啦——別讓它吃太胖。”


    “是麽?我看它胃口不錯,就多倒了些——安德爾曼小姐,我準備了雞蛋和培根,要一起吃麽?”


    “太麻煩衝矢先生了——衝矢先生要喝咖啡麽?我正準備煮一壺呢。”


    兩人共用廚房的每一個早晨,都格外和諧。不知內情的外人,例如上次突然造訪工藤宅的蘭和園子,都誤會他們合租已久,相處和睦。


    然而,這半個月,艾格尼絲隻有一個感覺,就是心累——演得很累。福爾摩斯莫名其妙地與衝矢格外親昵,卻不代表它的主人已經放下防備。昨晚,她睡前仍是將上滿子彈的槍壓在枕下,有一點風吹草動便立即睜眼;早晨起來,她卻要掛上最友善的微笑,以最親善的姿態,與衝矢一起共用早餐。


    衝矢將香噴噴的煎蛋、培根和烤吐司端上餐桌,艾格尼絲也替他滿上了黑咖啡,不加奶,不加糖。當他們隔著長桌麵對麵地坐下時,衝矢笑眯眯地問道:


    “安德爾曼小姐今天有什麽安排嗎?”


    “待會要陪孩子們去一趟帝都銀行——他們要去存壓歲錢,擔心被壞人盯上呢。”


    “是麽......今天下雪,不如我開車送你們去?”


    “不用麻煩衝矢先生啦,就幾步路的距離而已。”


    艾格尼絲飲著咖啡,見衝矢終於率先動了刀叉,她才從盤中撚起烤得金黃的吐司,慢悠悠地咬了一口。衝矢說想磨練廚藝,願意承包她的一日三餐,於是她也就毫不客氣地蹭吃蹭喝了。隻是,衝矢必須先動筷——否則他在飯菜中下藥暗算她怎麽辦?


    “那安德爾曼小姐還迴來吃午飯麽?今天天氣很冷,我想嚐試做奶油燉菜,還希望安德爾曼小姐能嚐嚐成品。”


    “哇,我特別喜歡吃奶油燉菜,但是......我中午已經答應帶孩子們去吃壽喜燒了。”


    “不要緊,不如我留一小鍋,給安德爾曼小姐當晚餐?”


    “真的嗎?太感謝衝矢先生了——很期待衝矢先生的作品哦。”


    每天麵對著衝矢,艾格尼絲都覺得自己的臉快笑僵了。她最不喜歡拐彎抹角,若不是無法確定對方的身份與目的,她才不要裝出如此一副嬌軟小女生的模樣與他客套周旋。然而,目前她還無法摸清麵前這隻笑臉貓的底細。若直接顯露敵意,隻會於自己不利。


    這半個月,她跟蹤過幾次這個男人——他的確經常去東都大學,偶爾還在實驗室工作到深夜。查詢東都大學的教務係統,他的學籍資料也極其完備。她不甘心,於是裝成東都大學的學生,去和他實驗室的導師和研究生套近乎,結果仍是一無所獲——優等生,去年獲得了學校獎學金;最近還申請了一個科研項目,拿到了巨額科研經費。


    然而,某天夜間,他從實驗室離開後,出其不意地去了六本木,在幾家夜店間轉悠。嗯,他還偶爾喝喝酒抽抽煙——原來品學兼優的東都大學研究生也有另外一麵,完全一副成熟老男人的樣子。


    是的,這個男人,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但艾格尼絲仍不敢放鬆警惕。


    最近,組織內部都在傳,boss派出了搜集情報能力、觀察力和洞察力都一流的bourbon追查sherry的下落。恰好,這位與她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工科研究生,被誌保懷疑是組織的人,突然就冒出來了——她能不懷疑他麽?


    “聽說,boss將尋找sherry的任務交給了bourbon?”


    有一次,艾格尼絲在gin的車上提到bourbon,想趁機打聽點情報。gin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像是吃了什麽作嘔的東西。


    “他......是個怎樣的人物?”


    雖然gin臉色不善,艾格尼絲仍是膽子極大地問道。為了情報,為了誌保,她也是不要命了。


    “和貝爾摩德一樣,是個神秘主義者——”


    gin壓熄手中的煙,動作狠厲,目光像要殺人一般。


    “獨斷專行,讓人看不順眼——”


    見gin被惹毛了,艾格尼絲也沒敢繼續問下去,想待gin消消氣再說。後來,多嘴的vodka趁他大哥下車不在時,又補了幾句:


    “別提bourbon——他聽說赤井被殺後,第一反應竟然是嘲笑大哥,說赤井不可能就那樣死掉——”


    哦,她大概明白為何gin如此憎惡bourbon了。先是用赤井的事嘲諷gin,又搶走了追捕誌保的任務——她驚異於為何bourbon現在還活著。


    “而且,那個bourbon貌似也很討厭赤井,甚至比大哥還要討厭他——”


    “嗯?他是怎樣的外貌?”


    “我沒見過他——我想,vermouth應該見過吧?”


    那是當然,bourbon這個名號,就是vermouth告訴她的。她還記得,這位bourbon曾囂張地聲稱,自己是唯一能殺死赤井的人。她不知道他和赤井之間有什麽血海深仇——八成是赤井還是rye時惹下的冤孽。


    於是,她又厚著臉皮打通了vermouth的電話。畢竟,上次她們相麵,不太愉快。


    “小貓,終於對bourbon感興趣了?”


    vermouth戲謔地問道。艾格尼絲這次有求於她,強忍著沒抬杠。


    “那家夥最近很忙呢——他像發瘋一樣追查赤井被殺一事,根本不相信赤井已經死了。”


    艾格尼絲不以為然地揚揚眉。


    還真是個偏執的家夥。連她都接受了這個事實,他鬧什麽?又不是赤井的男朋友。


    “奇怪的家夥。”


    “是個腦子很聰明的帥哥,小貓。”


    “有他的照片麽,vermouth?”


    “喲,你想認識認識他,同他交往?”


    艾格尼絲真不知道這位被boss盛寵的女人腦袋裏裝了些什麽。


    “上次不是說好了麽?介紹我們相互認識——”


    她也順其自然地,順著vermouth的話往下說。


    “我也喜歡聰明的男人。”


    對麵的vermouth笑聲魅惑。


    “小貓,說謊鼻子會變長——你隻是關心sherry而已吧?”


    “抱歉,我的確更喜歡女人一些。”


    既然vermouth說破了,她也不再遮遮掩掩。


    “如果你在幫sherry打聽,那我愛莫能助了。但你別急——如果bourbon對你有興趣,自然會找上門來。”


    畢竟,vermouth還是挺恨誌保的,自然不會幫她。於是,瞎忙了一圈,她僅知曉了bourbon是個偏執自大地相信赤井還沒死的腦袋很聰明的“帥哥”。gin憎惡他,vermouth喜歡他。


    她不由得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對於查探bourbon的真實身份毫無幫助。


    於是,她也就順其自然地,將衝矢昴列在了嫌疑人名單的首位,因為沒有第二人選。在查明他的身份之前,她也決不允許衝矢與小哀有過多接觸,更別提讓小哀坐上他的車了。


    即使他不是bourbon,他也有可能是與埃維莉娜的死相關的人,還有可能認識那個家夥——躲在暗處,害死了埃維莉娜,曾經對她施(和諧)暴,誤導她打傷威廉,還企圖殺(和諧)死赤井——


    忽然,心髒被一下重擊。她痛得手一軟,手中的叉子墜落在盤中,發出刺耳的“叮當”一聲。


    今天早上已經按時注射了prozium,卻還是有這麽強烈的反應——


    “安德爾曼小姐?”


    衝矢關切地看向她,也停下了手中的刀叉。


    “沒、沒事——”


    艾格尼絲忍痛埋下頭,重新拾起叉子。


    赤井——


    暫時不要去想赤井——


    “對了,衝矢先生上次借給我的傘,我一直放在波洛咖啡店,總是忘了帶迴來——挺不好意思的。”


    心尖的劇痛輕緩了些,她趕緊轉移話題。


    “不要緊,最近天氣陰晴無常,不如先放在波洛?備一把傘在那,總會派上用場。”


    “這怎麽行,總是占著衝矢先生的傘——我今天會順道取迴來的。”


    雖然胸口仍是不適,她還是很禮貌地,咽下了盤中剩餘的煎蛋和培根。


    或許,明天,該增加劑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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