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楓毅到後花園時恰好看到童昱晴和裘意悠滾到地上,兩個大家閨秀不顧形象地在草地上滾來滾去,嬉笑打鬧,著實不成體統。不過見她們笑得這麽開心,又不忍心上前打擾她們。當年他和澤遠一起瘋鬧的時候,可比她們放縱多了,因為這事他們沒少挨打挨罵,卻還是玩心不改。比起他們,黛洢黛懝就安靜多了,十分討長輩們的歡心……童楓毅將自己的記憶定格在那段年少飛揚、無憂無慮的時光,不許自己再往下想。


    等裘意悠和童昱晴鬧不動了,紛紛平躺在草地上時,童楓毅才走過去叫人。裘意悠和童昱晴都被嚇了一跳,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站好。童楓毅看著兩個孩子滑稽的模樣,“噗”的一下笑出聲來,裘意悠和童昱晴茫然地看向彼此,這才明白童楓毅忍俊不禁的原因。初冬的草地上雖沒有鬱鬱蔥蔥的青草,卻不乏略顯蒼白的枯草殘枝,剛剛兩人不管不顧地滾到草地上,渾身上下都像長草了一樣。不僅如此,裘意悠的頭上多出了兩個“犄角”,童昱晴的臉上也長了幾條“貓須”。兩人瞬間都窘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童楓毅在這裏,兩人又不好意思離開。童楓毅又怎會看不出她們的心思呢?於是他下了一道“赦令”,“快去洗漱更衣!堂堂裘童兩家的大小姐,怎麽可以如此無狀?”


    童昱晴狠狠地瞪了一眼明明幸災樂禍卻假裝一臉嚴肅的父親,拉著裘意悠飛快地溜進了房裏……


    時間從來都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安逸閑適時你覺得它飛逝如流沙,匆忙勞碌時你也會覺得它就像鳥兒劃過天際,不留一絲痕跡。三個月的期限已至,童昱晴和白喬煊沒白天沒黑夜的生活也暫時劃上了一個句號。對於在過去三個月裏童昱晴和白喬煊在財政司的作為,童楓毅未置可否,就好像這三個月什麽都沒發生過,一切還是按照兩人的安排有條不紊地繼續著。童昱晴又重新迴到了以前無論大事小事都親力親為的生活,而白喬煊則被安排到了裘令炏的身邊,與他一起暫代鄴津警備署署長之職,時間同樣是三個月。原本白喬煊和童昱晴以為讓他們二人共代司長之職隻是裘澤遠和童楓毅為了找出內奸的計謀,可如今他們似乎明白了長輩們的用意,除了清查內奸,他們應該也是為了考察白喬煊的能力,看他到底是適合從軍還是從政,以安排他日後的容身之所。


    這天童昱晴正翻看司中各人的履曆,她的侍女姚瑤突然趕過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並偷偷塞給她一封極短的密信。


    見字如麵,萬分緊急!請妹速至永德路178號210室一敘。


    沒有落款,童昱晴卻已從筆跡看出那人是誰。她雖然對裘令赫的用意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趕緊收拾好文件,趕去他安排見麵的地點。


    為了隱匿行蹤,童昱晴並沒有用財政司裏的司機,而是自己叫了一輛黃包車吩咐他去永德路180號,然後確定沒人跟蹤後自己走到了178號。


    可她在178號裏並沒有找到210室,因為整個二樓都是一個廢棄的倉庫,正當她困惑之際,突然被一個人拽了過去,還沒等她驚唿出聲,那人便捂住了她的嘴。她定睛一看堵住她嘴的人正是裘令赫,暗暗放下心來。她示意裘令赫她會安靜不出聲音,裘令赫便放下手,他又再次檢查了一下是否有人尾隨或窺探,確定沒有後走到一堆麻袋麵前把它們一個一個搬開,童昱晴這才看到麻袋後麵有一道門,裘令赫掏出鑰匙打開了門,請童昱晴進去。


    掩好麻袋鎖好門後,裘令赫轉過頭來向童昱晴道歉:“不好意思,委屈你來這麽粗鄙的地方。但事情緊急,我實在來不及去準備什麽。”


    “沒關係,最起碼你打掃出了能入座的地方。”說著童昱晴指指房內唯一幹淨的兩把椅子,又道:“有事就快說吧。我們在這裏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


    “你手中的紙條先給我,我燒掉它,免得談完後把它忘了。”


    童昱晴邊說邊將字條遞給裘令赫,“它到我手中時還是被密封的,你派來的送信人和姚瑤應該都沒有打開過它。知道字條內容的應該就我們兩個人。”


    “隻是應該,不是一定。不過如果我們兩個被發現,也隻可能是他們二人的問題了。”裘令赫說著已經點燃了紙條,親眼看著它徹底變成一小堆灰燼後才落座。


    “我接下來說的話也許你聽著會有些逆耳,但請你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打斷我,聽我說完後,你再告訴我你的想法。”


    童昱晴頷首。


    “三個月前,盧敬武在白喬煊到達鄴津的那天晚上悄無聲息地潛入蒲東,劫走了你和白喬煊。我知道無論是父親還是童伯伯,都懷疑是我或者裘令炏勾結蒲西製造內亂。我當時唯一清楚的,就是出賣蒲東的人不是我。我能想到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出內鬼以證清白。於是我從盧天勝在東郊的那處宅子入手,查出了房東是一個叫張順的人。這個張順隻是一個普通的莊稼人,怎麽可能擁有如此富麗堂皇的宅子?於是我又理了理張順的人際關係,發現張順的一個表妹是明和於記鍾表公司老板於連生的八姨太……”


    聽到此處,童昱晴已經大概知道了裘令赫今天找她的用意,不過她已經答應過不打斷他,便由他繼續將事情的經過說完。


    “於連生還不是此事的關鍵,關鍵的是他的妹夫!於連生的妹夫是財政司高層劉振寧,而劉振寧又是由童副司長引薦進入財政司。我對你叔父絕沒有不敬之意,隻是一步步順藤摸瓜找到他這裏,我不能就此罷手。你也知道我和裘令炏明爭暗鬥了多年,實不相瞞,在他身邊有我的內應。這個內應三年前就告訴我裘令炏與劉振寧過往甚密,當時我並未在意,以為他隻是想在財政司拉攏一個人脈,可是如今我不能不注意,因為我查了裘令炏近一年來的蹤跡,他和劉振寧經常相聚,其中每個月月初都要到鑫榮酒店相聚,而在鑫榮酒店的聚會童副司長參加了六次……你應該明白我想說什麽了吧?”


    “明白。多謝你提醒我,我會注意,也會提醒家父和督軍。你自己也要一切小心。”


    裘令赫原本以為童昱晴會厭惡他懷疑她的叔父,卻沒想到童昱晴沒有一絲想要護短的意思,還應答得冷靜理智、天衣無縫。她太過風平浪靜反而讓他內心不安。


    “昱晴,你相信我說的,沒有怪我?”裘令赫探究著詢問。


    童昱晴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淺然笑道:“令赫哥,你不要多想,也不要覺得你查到我叔父,我就會怪你。我們將來都是要身處高位的人,任何人都不可盡信的道理,你明白,我也明白。”


    童昱晴又在心裏暗歎,其實這個道理我也剛剛懂得,親如叔父都有背叛家族的一天,在這世上我還敢全然相信什麽人呢?


    裘令赫搖頭苦笑,“你才是那個一定會身居高位的人。而我,成則與你並肩而立,共拓河山。敗則……我若敗了,沙場之上馬革裹屍應該是我最好的歸宿了吧……”


    其實道理誰都明白,可真聽人把話說出來,又是另外一番滋味。童昱晴一陣心酸,站在門口原本不想迴答,卻在握住手柄的一刹那心中堵得發慌,“不管別人怎麽樣,我——童昱晴,會傾我畢生之力忠於裘督軍。”


    說完童昱晴便打開門,可還沒等邁開腳步,她就重重地跌入了裘令赫的懷抱裏,裘令赫從她身後緊緊地抱住她,半晌無語,隻有沉重的唿吸在童昱晴的耳邊縈繞。童昱晴並未作任何掙紮,這讓裘令赫甚是意外,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糾結於這個問題。平日裏已有太多真真假假、紛繁複雜的人和事需要他辨認,他不想在此刻,還要絞盡腦汁麵對自己喜歡的女孩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童昱晴聽見一個沙啞中略帶哽咽的聲音,“我知道現在我無論說什麽你都不會真正相信我,但我還是要說,我實在是怕,怕再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對你說了。奪位之路,是我自己選擇的,為了督軍之位無論生死成敗我都無怨無悔。”


    裘令赫放開童昱晴讓她轉過身來,注視著她的眼睛說,即使她低著頭並未看他,“可是昱晴,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你,從你我很小的時候,我……我是個粗人,不會說什麽漂亮的話。我隻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不僅僅因為你是童家小姐……”


    童昱晴壓了壓心中五味雜陳的感受,一語未發便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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