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圓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她元氣滿滿,積極向上,不因殺人而愧疚,不因受傷而埋怨,努力做一個無情無義的合格殺手。


    即使她現在腿折了,額頭腫成壽星公,她也隻是暫時地苦惱了一下下,並沒有多難過。但她在聽到死魚眼老三的死訊後,胸口堵得慌,嘴裏的雞腿也不香了。


    可老三,明明隻是黑市的一個接頭人。她去他那裏接懸賞單,割下被懸賞人的頭交給他,他與懸賞人對接,拿銀子分成,五五分賬,黑市與她各拿一半。


    這樣講起來,老三替黑心的黑市做事,狠狠地剝削了她好幾迴,害她少賺一半錢。


    這麽想,老三實在太可惡了。


    垃圾!去死!


    她在心裏惡狠狠地罵,罵完後又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雞腿,嚼幾口後卻又吐了出來。呸!真難吃!


    此時霞光已然變短變暗了,客棧裏的夥計兒正一個一個掌燈。屋內慢慢變得亮堂起來。


    方問水輕撫酒碗口,瞥著她的一舉一動。


    李方圓則默默掃視了一圈那盤大肘子和半隻雞,想到不能浪費糧食的傳統美德,於是她兩隻爪子又齊上陣,拎起一隻油膩膩的大肘子,再次吭哧吭哧地啃起來。


    方問水飲盡最後一口酒,起身拿起鬥笠與黑刀,欲去樓梯口。


    李方圓一瞧他要走,忙咽下嘴裏的肉,伸出油花花的手就攥住了他的袖口。“少主你要去哪兒?”


    方問水低首看到緊攥他衣服的那隻油手後,不由得蹙緊了眉頭,冷冷地看著她:“上樓睡覺。”


    她見到方問水那微斂的眼睛裏射出來一道寒光,甚覺困惑,不曉得方問水為什麽臉色變得這麽差。“那我怎麽辦?”


    “你繼續吃。”


    “我吃完以後呢?我這腿也沒法……”說著李方圓低首想看看自個兒的殘腿,卻沒成想瞧見自己的油膩蹄子正攥著方問水的黑袖子。


    她不覺小手一抖,立馬鬆了手。“少主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一團油花花的不明物體就這麽印在了方問水的袖子上。


    方問水沉口氣,“你還要吃多久。”


    見少主並未追究自己的過錯,李方圓旋即迴:“我馬上就好!”然後就開始了她的狂速進食。


    方問水靜靜地觀摩她的表演。


    席卷了殘席過後,李方圓抹了抹嘴巴,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好啦!”


    方問水盯著她的兩隻大油手,眉頭緊鎖,似乎在做什麽艱難決定。


    李方圓瞧出他的嫌棄,便識趣地用茶水衝洗了下手,進而招手喚來夥計,借他肩頭搭著的抹布擦了擦手。


    方問水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將鬥笠和刀遞與她,彎身將她抱起上樓,在小二的帶領下,把她送到房間的床上。


    之後,他就退身出去了。


    小二點上燈,又端來一盆熱水,笑嗬嗬地與她閑聊:“姑娘腿腳怎了?”


    李方圓歎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腳崴了,我真是倒黴催的。”


    “可不能這麽說,人都說高額頭有福氣,您看您,不就挺有福氣的嘛,情郎把你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小二貼心地將熱水送到床邊。


    而李方圓在聽到“高額頭”仨字時就已經黑臉了,更別提後麵什麽“情郎”、“無微不至”的鬼話。但她還是硬擠出一張笑臉,“謝謝你啊……”


    “不客氣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小二彎腰退出房間,“那姑娘您先歇著,有啥需要就喊我。”


    吱呀一聲關上了門。


    李方圓微微吐出一口長氣,將毛巾浸入熱水裏,擠幹了放在額頭上,熱敷腫塊。


    如今江湖上到處流傳著五毒蟲宿主重現江湖的消息,毫無疑問江卓派、大成劍派等大宗門派已經知曉她的存在了,不然也不會突然提前召開武林大會。


    她用腳丫子想,也知道那幫老不死聚在一起,是想商議如何取她狗命,呸,性命的。


    本來她也不想那麽快暴露身份,但那晚在十裏亭實在沒辦法,她要是不動手她就死翹翹了。可誰能想到那十個渣渣,竟然是劉萬平的弟子。這樣一來,五毒蟲宿主身份是肯定包不住的。


    萬幸的是,目前除了方問水他們,所有知曉她身份與麵容的人都死了。


    所以,她暫時還算安全。如果方問水他們可靠的話。


    她一邊瞎想,一邊拿下毛巾,濕了濕簡單擦洗了下身子,仔細抹藥,之後躺下睡覺。在快要睡著的時候,老三的那雙死魚眼猛然在她腦子裏浮現。


    她瞬間驚醒,而後“啪”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李方圓!你清醒一點!老三分了你一半錢啊!他死了活該!”


    之後,她才安心地重新睡下。


    *


    一夜安穩無事。第二日,方問水牽來一架小馬車,載上李方圓出城,往南邊走,繼續趕往雲穹山。


    道途顛簸,長路漫漫。


    李方圓胳膊肘搭在車窗框上,下巴杵在手背上,百無聊賴地看沿途風景。這是一處地勢稍高的田野地,視野開闊,道路兩邊莊稼長勢喜人,雜草野花開得旺盛。


    她視線稍抬,見天際遼闊,遠方山脈綿延,中間佇立著一處高聳入雲的山巔。高山氣勢壯闊,離遠了看更覺蒼茫。


    她瞅著山峰尖,越看越覺得莫名熟悉,心髒不免一沉,“那裏是大成山?”


    前方車轅,方問水偏首抬眼,望向遠方青山,輕輕“嗯”了一聲。他目光悠長且深沉,像是陷入了遙遠迴憶裏。


    李方圓神情恍惚,喃喃自話:“很久以前,那裏死了個人。”


    方問水記憶中的嫋嫋黑煙悄無聲息地跑了出來。他再看那峰頂時,那裏冒著黑煙,衝上風流,飄得到處都是。


    李方圓繼續自說自話,“聽說是個女魔頭,殺了好多人。”


    方問水沒有答話,收迴視線,甩鞭使馬跑得更快些。


    李方圓側歪過頭,下巴滑下手背,眼睛垂斂,本想將臉埋在臂彎裏,卻壓到了腦門上的腫塊。疼痛將她從觸景生情的悲苦感中拉出來。


    “嘶,”她直起背,摸了摸額頭,苦惱道:“真不知道這個大包什麽時候能消下去。”


    隻聽廂外傳來一句毫無情感溫度的話。


    “再撞一下,就撞癟了。”


    李方圓瞪大了眼,伸長臂膀一把拉開遮擋簾,看向方問水的後背:“你認真的?”


    “以毒攻毒。”


    “好有道理,我差點就信了。”李方圓想著方問水反正也看不見她的表情,便隨心所欲地翻了個超級大白眼。她正要縮迴手鬆開簾子,卻忽然瞧見前方十米有個分岔路,不禁驚恐道:“喂,少主,你不會是又要急轉彎……”


    話音未落,方問水手上韁繩一緊,馬匹嘶鳴,往左拐去。


    李方圓趕緊死死地拽住簾子,努力地穩住身子。卻隻聽“噝”地一聲,簾子居然被她生生拽了下來。眼看腦門又要跟車廂壁來個親密碰觸,她迅速用手掌撐著,這才沒有撞上。


    馬車再次直行。


    她嗬嗬尬笑,將手裏拽掉的簾子卷了卷丟在坐板下方,“多謝少主提醒我。”她內心有些懊惱,要不是這腿腳不利索,使不上勁,她也不會穩個身子都費勁。


    方問水淡迴,“嗯。”


    沒有了車簾的隔斷,李方圓閑來又無事,便撐著下巴看方問水駕車。


    片刻後,方問水忽然轉過頭望向她,鬥笠下那雙清透的眼睛裏呈現著些微別扭。“你看我做什麽。”


    李方圓也覺得一直盯著人家後麵看有些奇怪,便急忙輕咳一聲,別過目光,想說點什麽話來轉移話題,“呃…… 對了少主,千重門門主的人頭值多少銀子啊?這一單我能分多少?”


    方問水蹙眉,不明白她在講什麽。


    李方圓繼續道:“這個門派雖然成立不久,可據說這個門主賊厲害,初出茅廬就把原先駐紮在雲穹山上的雲穹教給滅了,這麽厲害的狠角色,懸賞金肯定不少吧?”


    方問水仍然蹙眉。


    李方圓聽他許久不說話,便抬頭看過去,才發現方問水正緊眉皺眼地盯著自己。她以為是談錢傷感情了,便一臉正色地把話攤開:“少主,我是來討生活的,銀子的事情不能含糊,上迴路有念說的話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呢!”


    方問水一頭霧水,“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李方圓見狀,不由得也有點發懵了,眨巴眨巴眼,“我們不是去雲穹嗎?”


    “是去雲穹。”


    “不是刺殺千重門門主嗎?”


    “不是。”方問水給以否認,“我為什麽要殺我自己?”


    這個靈魂發問一出來,驚得李方圓眼珠子快要跳出來了。“啥?!”


    方問水嘴角略撇了撇,便迴轉過頭,看向前路。


    李方圓仍陷在巨大的震驚中,久久不能迴神,“合著我是加入了千重門?”


    千重門,一個特別作死特別狂妄的新門派。先是靠著血洗雲穹搶奪雲穹地盤的噱頭一舉在江湖上出名,因雲穹教是個魔教,所以江湖武林一度認為是正義人士在替天行道。結果沒過幾天,正派青山派又被滅了個幹淨。


    總而言之,這就是個正邪兩邊都攻擊的憨批門派。


    良久,李方圓才反應過來,“不對啊!不是說你們是殺手組織的嗎!”


    方問水一頷首,“我們也跟黑市搶單子。”


    李方圓傻眼了。怎麽感覺踏進了一個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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