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灣西南邊,便是鑄神島的一眾船塢、碼頭和港口所在,大量船塢依靠海岸的高低地勢而建,雖不甚齊整,可也錯落有致,淩空而看,這一大片星星點點,像極了一個大大的半圓。


    而在這當中,天字號船塢所處地勢最高,也最靠近鑄神島的萬丈峭壁,天字號船塢上空,有高不見頂的瀑布下落。


    遠望過去,像極了銀河九天,星河倒垂,還有飛鳥盤桓其上,終年霧氣蒸蒸,氤氳出道道彩虹,端得是瑰麗無方,璀璨非常,讓人引頸側目。


    如此時節,再伴以緩緩飄落的桃花,此情此景,身處其間,更勝似人間仙境。


    而這銀河九天,是鑄神島三大盛景之一,也是鑄神島最為熱鬧的所在,隻因其他兩景均在鑄神島山門之上,唯有鑄神島門內弟子才得以一觀全貌,而這銀河九天,人人得見,即便是在茫茫數十裏的大海之上,也能一覽無餘,這般美景,實在壯觀。


    故而海內外,往來船隻行人,均以一覽銀河九天為自豪,返迴之後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常常也能引人側目,得意無比,在來往過客的口口相傳之下,這銀河九天更是聲名遠揚。


    隻因今日的晨露極重,天邊的太陽也爬升得比往日歡快一些。


    也因如此,天字號上空的銀河九天,在這辰時未過之時,便已早早出現了絕美的彩虹,初來乍到的遊人商客,外出捕魚勞作的船工漁夫,在彩虹的映襯之下,麵容含笑,心情極好。


    因此,他們也沒有覺察,寬闊的白石大道上,大步走著一個拿著風箏,握著長刀的詭異男子。


    是的,似乎大家的心情都很好,馬六的老巢之內,也是人人歡聲笑語。


    船艙之內,十五六個漢字,幾個宿醉未醒,幾個聚在一起,玩起了牌九骰子,手邊放著烈酒,嘴裏哼著下流的船歌。


    之所以如此開心,是因為他們昨日剛劫了一艘出航的貨船,船艙之內運滿了白鯊翅、玳瑁殼一類值錢的物件,當然這還不夠,他們甚至還在船長室內搜出了三千兩黃金,這等大手筆,可夠他們逍遙一陣子的了。


    在眾人聊天打賭之時,已商議起晚上喝哪個酒鋪,上哪個船娘,因為對他們來說,這樣的日子,一年之中也不多見。


    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來明日愁,這是每一個有理想的海盜的,行事準則。


    可作為盜首的馬六,今天卻有些心不在焉,從昨夜開始,他的眼皮便跳個不停,作為一個玄修,四五日不眠不是什麽大事,可他的雙眼,此時卻是烏青的黑眼圈,好似徹夜醉酒笙歌,身子虧空之像。


    馬六的團夥人數不算多,可也有幾十號。


    他的二把手是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見他如此,興興然開起了他的玩笑,“老馬,你他娘的昨夜叫了幾個娘們?虧成這樣,色字頭上一把刀,小心早晚有一天死在女人肚皮上!”


    馬六無心與他說笑,那張尖嘴猴腮的臉擰成了麻花,“王大錘,你他奶奶的活膩歪了嗎?老子是那種縱欲無度的人嗎?”


    王大錘見他目光冷冽,也不敢再玩笑下去,悻悻然走到一邊,自顧去擺弄他的魚叉繩纜去了。


    ……


    鑄神島直屬的船塢共有三個,分別以天、地、凡為字號取名,天字號在裏,往外就是地字號和凡字號,這半圓向西往南行,延綿百裏,有多一半屬於鑄神島的三個船塢。


    靠南的位置,則是一些商賈巨豪的私人商號,碼頭,也有不少的漁港碼頭,生鮮集市摻雜其中。


    此時,時辰雖早,可已是熱鬧非凡,吆喝聲,叫賣聲,讀書聲,咒罵聲,小孩的哭聲,甚至雞鳴狗吠之聲,不絕於耳。


    這裏是白雪灣龍蛇混雜的地界。


    自古海盜與船為家,此時的他便立在船首,高達七八丈,俯視著下方的繁華喧鬧,深邃的表情,仿佛那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馬六去年搶了一個初來乍到的富商,強占了這富商的碼頭和女人,憤憤不平的富商被馬六的手下,在戲謔譏嘲的笑聲中,淩遲而死,屍骨便拋在了大海之上。


    以這個碼頭為根基,現如今他已經有了三條船,一大二小,大的便已他的名字做號,叫“馬六號”。


    船艙無甚貨物,吃水很淺,露出了船底的龍骨。


    元軻一眼便看出,這根龍骨由百年紅桐木所鑄,如果做好定期打油保養,遇上再大的風浪,也能保百年不壞。


    畢竟,他是專業的。


    悠悠然,不緊不慢地打量著這艘船,稍稍往上,視線一抬,便瞧見船首之上的馬六,他身材不高,麵容也欠佳,但憑那滿身邪氣,元軻一眼就認出了他。


    就這樣,兩人目光碰撞,相對而立,元軻平地仰視,馬六居高臨下。


    可馬六腦袋裏轟地一下,隻覺得仿佛與對麵之人掉了個,渾身的汗毛陡然而立,死亡的恐懼傳遍全身,危機關頭,他向著船艙之內,大叫一聲,“抄家夥!”聲音尖澀哽咽。


    這尖叫聲,像極了那年富商的女人在他身下發出的嘶鳴。


    這種念頭傳到腦海,他便對自己心生厭惡,別想錯了,他隻是覺得自己戎馬一生,大風大浪,不該有如此露怯的時候。


    元軻麵無表情,右手一動,將長刀置於身前,絲毫無挫,一個起跳,躍在空中,便向著馬六砍來,刀身注滿元氣,藍幽幽的光芒大盛,一刀便將船舷的扶手削掉大半,撲通一下落在海裏,激起半片浪花。


    如此性命攸關的時刻,馬六做不出任何抵抗,隻得就地一趴,刀氣從他頭上刮過,帶起大片木屑灑落甲板。


    驚懼之下,馬六才生生躲過這一刀,連滾帶爬地站起身,抬眼一望,不知何時,元軻便已站在船首,刀尖直指,距離他心髒隻有三尺之地。


    馬六瞬間嚇出一聲白毛冷汗,嗖的往後一躍,將距離拉開一些,才堪堪喘了口粗氣。


    這時,蹭蹭蹭幾下,船艙內的十幾個人也聞聲趕來,到了船首甲板之上,隻見那王大錘一馬當先,左手抗了把特大魚叉,右手遞上來一把漆黑的大彎刀,“船長,給!”


    元軻見此情形,嘴角一揚,撇得老高,用平靜得嚇人的語氣問道:“知道我是誰麽?馬六。”


    那馬六見自家兄弟已立於身旁,頓時膽氣大壯,船長的威嚴湧在臉上,“老子不需要知道,隻知道你今天別想活著走出去!”


    說著彎刀一指,發號施令,“兄弟們上,把他砍了,老子重重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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