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懸於頂,燈塔頂端佇立著黑鳥,發出聲聲孤鳴,聲音悲戚,讓人斷魂!


    下方燈塔之內,一座特質的黑鐵大鼎,裏麵盛放著八十年也燒不光的極品鯨油,粗大的燈芯熊熊燃燒著,將衝天的火光傳到天頂之上的四尺鏡,朝著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照射出去,為航行在茫茫大海之中的船隻旅人,指引著永恆的方向。


    此時,海風微拂,海浪也逐漸平息,白雪灣的星星點點,一盞一盞滅了下去。


    畢竟已經是三更天氣,家家戶戶,均已成眠。


    在燈塔的光亮之下,有一座船塢,從中時不時傳來震天的聲響,這聲響迴蕩在船塢,飄散在空中,繚繞不絕。


    此刻,元軻手持著水桶般巨大的鐵木錘,站在高高的腳架上,麵對焚天號船首殘破的地方,迎風而立,注目良久。


    過了一陣,他揮一揮衣袖,將額頭的汗珠擦掉。又從懷中掏出那張焚天號的構造圖紙,細細端詳著。


    雖船首被切掉的部分,還不及整艘焚天號船身的數十份之一,可損壞程度卻十分驚人,從船底龍骨頂部,直至船首的甲板,包括中間的船艙、旋轉炮台、水手室等等全部都被一刀切掉,這切麵整齊而光滑,難以恢複。


    就好像一個被腰斬的人,是無法再將他的所有部位原位接合的。


    若以普通船隻的鑄造方式,這樣的焚天號,除了另造一艘,別無他法。


    除去所有部位損壞之外,最關鍵的是這艘船的龍骨也被切斷。


    龍骨,是一艘船的脊柱,承載著龐大的船身,是船的靈魂。


    仿若一位頂天立地的漢字,頭可斷,血可流,脊梁卻不能彎。


    一艘船的龍骨如果折斷,無論你以什麽樣的方式從新給接迴去,也不能恢複如初,隻要碰到一丁點的風浪,就會原形畢露,不堪一擊。


    倘若是其他人,或者其他船,那麽此刻,這艘焚天號,就可宣判死刑。


    不過,他不是別人,他是元軻,是海煉的傳人;船也不是別的船,是焚天號,是榫卯相連的超複雜結構。


    別人無法修複,他卻可以!


    元軻沉默良久,內心一點一點地分明。


    龍骨的部位很好解決,因為它本來就是九段合而為一的,兩段相接的部位一丈見方,卻有著多達一千二百八十個燕尾榫相連,比之原本整根原木的龍骨,扛撞擊強度能翻幾倍,壽命也大大加長。


    原因便是,焚天號所用的木料,乃是萬裏深海中的寶樹——帝桑。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關鍵,因為天字號這精湛的鑄藝,才將帝桑寶樹的最大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


    以同樣的鑄藝將龍骨接迴去,沒有任何問題。


    其他殼體部位同樣如此,隻要將結構之外的多餘部分剔除,就能將其以榫卯的方式接合,而且這種接合並不會有損船體原本的堅韌程度。


    可關鍵在於,船體裏麵的部分,拚接起來更為複雜,因為涉及的部位過多,困難程度也大大增加。


    元軻的憂慮正在於此,他沒有嚐試過這種鑄造方式,好似將人的斷肢接迴去讓其完好如初,不是簡單的皮肉相連,而是要將經脈,血脈,骨骼全部複原。


    佇立在焚天號船頭的元軻,好似遠古巨獸腳下的一隻螞蟻,實在渺小得可憐。他借著船塢兩旁瞭塔上的火光,細細觀察,仔細思索了良久。


    沒有更好的方式,那就隻有冒險,短時間內,他整理出兩種方法,一種是先將龍骨及船體接迴,在進入船艙修複其他部位;另一種則是做出船體,在上麵鑄造出其他的部位,全部整合再與焚天號相接。


    兩種方式都不簡單,而第二種尤為困難,對測量切割的精度要求非一般的高,但這種方式的好處便是結合度更高,韌性更強,完成之後與原版無二,甚至更強。


    幾乎沒有思索,元軻便決定,以第二種方式修複焚天號。


    他微微笑著,好似找到了值得挑戰的目標,這是每一個有夢想的匠人會選擇的方式。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他卡在靈匠級別已經很久了,他想借助焚天號的修複,突破靈匠。


    鑄造師的等級劃分,相對簡單,但凡能鑄造出這個等級相對應的法寶法器或是刀劍兵刃,乃至農用器具,都可以認定是這個等級的鑄造師。


    換言之,焚天號這艘元氣艦船,便可稱為靈器,而這般巨大的靈器,恐怕世間也不多見。


    打定主意之後,元軻開始了第一步的工作,他高舉著鐵木大錘,以輕柔細膩的方式逐一將多餘的邊角分離出來。


    ……


    轟!


    轟!


    轟!


    ……


    當他拆除最後一片木板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將錘子扔在一旁,他整個人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這一夜的奮戰,似乎比一場大戰還讓人疲倦。


    就這樣躺在地上,以仰麵的姿勢運轉著他剛習得不久的青陽神功,元氣如同涓流,慢慢匯聚到心海,當心海被填滿的時候,底部的那個缺口好像又小了一些,隻是修為仍舊隻能到引氣九層,就再無寸進,不過這青陽神功的運轉比先前好似又快了幾分。


    陡然,他睜開眼睛,看見的不是當空的驕陽,而是一張英武的臉,這是一個人少年。


    “咦,還以為你死了呢?”那少年一口流利的神庭官話,疑惑地看著元軻。


    猛地坐起身來,元軻心中大驚,方才自己沉浸在心海之上,身邊何時多了這個大活人都不知道,如果是殺手,他此時隻怕早已身首異處。


    細細打量這這名少年,十六七的模樣,身上暗金色長袍十分華貴,頭頂玉觀,肩上係著披風,腰間有一把雕紋畫龍的寶劍。


    好一個英武的少年將軍!


    元軻見他疑惑地看著自己,眼中清澈,沒有敵意,微笑著點點頭,“這位兄台,請問你找誰?”


    “這裏還有別人嗎?當然是找你啊。”少年笑了起來,仿佛這個問題讓他感覺很白癡。


    “哦,找我?那你是誰,找我何事?”


    “我叫極隆,不過不是我找你,是我父親找你,他不能來,所以讓我來,所以你叫元軻?”少年撓了撓頭,顯然這種問題讓他有些繞不過彎來,而且他本就不擅長迴答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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