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修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天花板的一片白。淡淡的消毒水味縈繞在鼻尖,混沌的意識漸漸清晰。


    麻藥的勁兒過後,肩膀中彈的位置酸痛不已,顧修皺著眉頭試圖從病床上坐起,突然旁邊出現一個女人,扶住了他的胳膊。


    顧修避開她的碰觸,警惕而又疏遠的看著她。


    許知言收迴手,坐迴椅子裏。


    “子彈已經取出來了,醫生說你要休息一段時間。”許知言淡淡的開口道。


    聽她的語氣,應該是和自己認識,顧修把這張臉和自己迴國後調查的資料照片一一對比,最後得出了她的身份結論。


    “許知言?”


    許知言看著他的眼睛,半晌後微微歎息:“其實你還是沒有想起我,對吧?”


    顧修不可置否,肩膀處傳來的劇痛讓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再加上麻藥過後的種種反應,他現在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毫無反抗之力。


    眼前這女人不知是敵是友,顧修必須打起精神應付她。


    “鍾晴在哪裏?”顧修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脫口而出這句話,似乎在他的潛意識中,已經把鍾晴的安全放置在他自身之上,隻要她是安全的,他就放心了。


    許知言雖然早就料到他會這麽問,卻也是苦苦一笑。


    “你是覺得傷我心傷的還不夠,非要在我這傷口上撒鹽嗎?”許知言看著顧修的臉,表情中少了曾經的愛戀,多了一分無奈。


    在上次的風波後,她和許若離開了a城,遠去歐洲處理英格酒店分部的事情,時間就在每天的忙忙碌碌中度過,一開始她會想他,瘋狂的想他,可當理智慢慢戰勝衝動時,她的思念也減少了。


    直到聽說顧修失蹤過的消息,她和許若迴國,當一切熟悉的環境迴到身邊她才突然意識到,原來“放下”對她而言,並沒有那麽難。


    對顧修所謂的愛不過是不肯認輸的執念,現在想想曾經自己做過的事情,許知言除了愧疚之外沒有別的感覺,她知道自己對不起鍾晴,所以知道她懷孕後學習了調養滋補的湯,不敢直接送給她,而是讓許若代勞。


    “其實你不記得也好,這樣就不會記起當年我多丟人了。”許知言笑了笑,衝顧修伸出了手:“現在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許知言,是你大學時候的同學,也是你很好的……朋友。”


    顧修和她迴握手。


    “昨天市郊會所那邊鬧出了動靜,再加上你中槍送來醫院,警方已經派人來詢問情況了。許若陪鍾晴去做筆錄,一會兒就迴來了。”


    聽到“許若”這個名字,顧修還是微微皺起了眉頭。


    “怎麽,你記得許若喜歡鍾晴這件事,卻忘了當年我是怎麽追你的嗎?”


    果然,在聽到許知言的話後,顧修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一個失憶的人是最沒有安全感的,雖然顧修看似和從前一樣,但很多事情並不是資料上死板的文字能解釋清楚的。


    就像現在,他根本不知道許知言說的話有幾分真,有幾分假。


    “其實在聽說你中槍之後,我第一反應並不是擔心你一個人,而是擔心你和鍾晴。如果說這種感覺就是放下……我也不能否認吧。”


    許知言終於鼓起勇氣揭開過去的傷疤,因為承認即是放下。


    “顧修,你和鍾晴經曆了太多太多,你無法想象她在你失蹤後靠著多大的勇氣撐起了y-ing集團,光是這一點,我就永遠比不上她。”


    “雖然你現在什麽都記不起,但我想即使你忘記了你們曾經想愛的事情,愛的感覺依然存在你的靈魂裏,你對她好,是因為你的內心深處在告訴你,你深愛著她。”


    “很抱歉過去傷害了你和鍾晴,我知道僅僅一句對不起根本彌補不了我過去犯下的錯。所以……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幫助你們。”


    許知言說完這些話,眼圈也紅了,她迴想起當年和顧修在國外上學時的點點滴滴,他們相處的每個畫麵每個記憶,如今全部在腦海裏封存。


    顧修感覺到了許知言的真誠,也許真的像她說的那樣,他們曾經因為某些事情有過誤會,但是現在許知言在自己麵前認錯懺悔,這對她自己而言都是莫大的成就。


    “都過去了。”


    聽到顧修這麽說,許知言忍了許久的眼淚掉了下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另一邊,在a城的警察局內,鍾晴做完筆錄在外麵等候,許若和周擎宇都陪著她,生怕她情緒不穩定。


    “好了,簽完字你就可以走了。”


    鍾晴激動的抓住了警員的手,問道:“y-ing集團董事長肩膀中槍,a城內有人非法持槍,難道你們隻是做一個筆錄嗎!”


    警員的表情有些尷尬,旁邊的長官解釋道:


    “經我們警方的調查,並沒有從會所內搜到槍支,而且醫生報告寫得非常清楚,顧先生肩膀中的並不是子彈,而是某種材質的彈珠,雖然造成了顧先生身體受到了傷害,但並不能被定義為危險武器。”


    “那我和魏嵐被威脅綁架的事情呢?你們也不管嗎!”鍾晴道:“還有設計師ryan也受了傷,這些你們都看不到嗎!”


    長官蹙眉,顯然是一時間沒有想好說辭:“這……”


    這時,從樓上下來幾位打扮特殊的外國人,他們看到鍾晴後低聲說了些什麽,然後其中一個人走上前,在許若和周擎宇要擋在鍾晴之前,亮出了證明身份的證件。


    “鍾小姐你好,我們是m國經濟犯罪調查科的,這次為了魏秋山的事情而來,有些事情想詢問你和顧修先生,請問方便嗎?”


    站在一旁的長官也證明了這幾個外國人的身份,並開口道:“這次調查對外界保密,所以在有確鑿證據之前我們不能輕舉妄動,鍾小姐,很抱歉我們現在不能幫到你,但是請你相信我們警方,絕對不會姑息任何罪犯。”


    提著的心終於放下,鍾晴看著那幾位調查科的人,緊繃的神經慢慢的放鬆了下來。


    “你們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們。”


    另一邊,在市醫院裏,終於放下心結的許知言坐在床邊的椅子裏,她本想給顧修倒一杯水,餘光卻瞟到了門外閃過的人影。


    顧子玉站在病房外,幾次想敲門進去,卻始終不知要如何麵對顧修。


    顧修是她的二哥,顧子寒是她的大哥,都是連著血脈的親人,如今看到他們反目,顧子玉心裏總不是滋味。


    雖然顧子寒被送進監獄是他咎由自取,可顧子玉卻還是邁不過心裏的那道坎兒,尤其是那天顧修去了療養院後,母親的精神狀態突然變得很差,好像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


    顧子玉靠在病房外的白牆邊,猶豫著要不要敲門要怎麽和顧修開口,門卻突然打開,許知言走了出來。


    “站了多久了?”許知言看著顧子玉有些發紅的手,不由分說的把她拉進了病房。


    顧修靠在床頭閉眼小憩,聽到有人走進來,他睜開了眼睛。


    很奇怪的是,雖然他知道顧子玉是魏夢君的女兒、顧子寒的妹妹,心裏卻沒有對她的半點敵意。


    站在顧修的麵前,顧子玉顯得有些慌張,她避開他的眼神低下頭,嘴巴幾次張開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許知言借口出了病房,故意給他們留下單獨相處的時間。


    “坐吧。”顧修感覺顧子玉有些緊張,於是先開口道:“你有事請找我嗎?”


    “我……”顧子玉鼓起勇氣抬起頭,問顧修:“你的胳膊還好嗎?”


    顧修點了點頭,剛剛顧子墨跟他說了取出的東西並不是子彈,也許是在a城,魏秋山還是有些忌憚,所以才會把實彈換成了殺傷力較低的替代品。


    顧子玉鬆了口氣:“那就好。”


    麵前的顧修還和當年一樣,他似乎就有那種與生俱來的沉穩,哪怕是肩膀中彈受了重傷,也能保持冷靜,和他相比,顧子寒簡直有些可笑。


    “那天在療養院,你和我媽媽說了什麽?”顧子玉歎了口氣,悶悶的開口道:“那天你走後,她大哭了一場,精神差了很多。”


    “二哥,我知道當年很多事情是媽媽和大哥做得不對,大哥現在已經為他做過的事情付出了代價,但是媽媽她的年紀大了……我真的不忍心看她這麽難受。”


    “你叫我一聲‘二哥’,就代表你承認是我的妹妹,我永遠不會傷害你。”顧修道:“曾經傷害過我的人,我不會原諒,雖然他們已經付出了代價。很多事情你並不知道全部,我也不想告訴你,如果你覺得我做的過分,可以別再叫我‘二哥’。”


    顧修無法告訴顧子玉當年的真相,例如魏夢君找了司機把他母親撞成重傷昏迷,甚至幾次想要殺死他和母親的事情,這些是屬於顧修的恨,沒必要讓顧子玉也來承擔。


    “他們有錯,我來承擔。”顧子玉道:“不管如何,你永遠都是我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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