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吸煙已經幾十年了,末世前就戒不掉,現在更不可能。


    無論是開心還是心煩,他都得來一根。


    啊、


    男人低眸,把空盒子拿到了手裏。


    沒煙了。


    心裏鬱結了一口氣,他咳嗽了一聲,把手插進了風衣口袋裏麵。


    ——


    樹葉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炮火把塵土於空氣中翻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把它們全都揚到了空氣中,隨即成了一片黑壓壓悲鳴著的烏雲。


    好事還是壞事呢?天空變糟糕了,灰蒙蒙的落下一片帷幕,似乎把光明沒入黑暗,也把下方森林中奔跑的身影隱入虛無。


    直升機在盤旋,整整兩架,螺旋槳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像是野獸的怒吼。


    這聲音總算是把烏雲給震懾了,它開始哭泣,夾雜著電閃雷鳴,一滴又一滴豆大的雨點開始往下落,拍打著不斷搖曳的樹葉。


    重重雨,重重山,世界忽然成了煙雨朦朧一片,頗有一番詩意——隻可惜那炮火卻欣賞不了這種美,火光在雨中閃爍,熄滅,又閃,如同想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怪物們在匍匐前進,李小小也不再哭泣,而是沉默被怪物抓在手裏。


    她很聰明,覺得這些警察是來抓她的。


    直升機在天空一直盤旋,不斷投射下刺眼的光芒。


    這支怪物隊伍不能被抓到。


    小女孩很清楚。


    可是即便她小心再小心,也抵擋不住人類想要把她逮出來的決心。


    新加羅自從得知這片地帶可能存在一隻母體以後,就給予了高度重視,兵力不要錢似的投入進來。


    小女孩還不清楚整個區域都被封鎖了,可是感應到數支變異體隊伍被團滅後,她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現在最好的選擇,其實是不管李小小,直接逃跑。


    畢竟人類的目標是她,小女孩可不覺得如果自己到了他們手裏,自己會有什麽好下場。


    可是幾分鍾後,她透過變異體的目光,看見被抓在爪子裏渾身濕漉漉的李小小,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


    ……算了吧,她還是得過去。


    李小小像是沉默小獸,如今乖巧的不像話,小女孩似乎還能感受到變異體爪子下她顫抖的身軀。


    陰雲密布的天,光線昏暗,她甚至看不清李小小的麵容。


    小女孩突然覺得對方跟著自己好像也沒嚐過什麽甜頭,她們第一次真正交流,李小小也同樣淋了一場雨,然後成了一隻落湯雞,發了好幾天的高燒。


    她一直都不是很理解為什麽對方想往她身邊湊。人類對她避如蛇蠍,唯獨李小小還像瞎子似的拚命往她靠近。


    小女孩很想問對方一句:她究竟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長得好看嗎?


    可是她問不了,也似乎沒資格問。


    人類生氣了對於小女孩來講是件稀奇事,因為平時即便他們生氣,她也完全不在意,頂多就是幫他們收拾收拾後事——一口吞了。


    但是李小小生氣,她的確默不作聲透過變異體觀察了很久。


    她不會安慰人,她隻會殺人。安慰是她從未探索過的領域。


    而李小小反常的沉默,也讓她越發煩躁。


    李小小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今後就不想理她了呢?


    小女孩突然覺得自己已經把李小小視為了自己地盤內的一部分,喪屍女王控製欲都很強,她不想讓李小小同自己有隔閡。


    可是她能說些什麽?把對方爹丟了,難不成自己當李小小爹?


    別吧。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此毫無應對方法,甚至比被人類包圍還要無措。


    如果她不做些什麽,又會導致什麽樣的結果呢?


    可惜小女孩現在沒心思深思。


    時間也不讓她深思。


    ——保護李小小的那支隊伍,前麵貌似有動靜。


    人類的動作會有這麽快?


    小女孩微微皺了皺眉,反而停下了趕路的腳步。


    看來人數比她想的還要多的多。


    她目光微沉,看向自己手中握著的黑色老鼠,一言不發。


    她有破局的方法,隻是,代價太大了。


    如果她提前把哥斯拉放出來,即便她把入侵的人類殺光光了,她也會元氣大傷,嚴重拖累她的計劃。


    糾結。


    這是小女孩第一次如此糾結。


    還是因為……一個人類。


    與此同時,在另一邊,人類已經在森林布下了天羅地網。


    李小小所處的怪物隊伍,即便再怎麽躲藏,最終也還是被逮出來了。


    指揮官舉著槍,在淋落的雨中,冰冷開口:“開火!注意第三隻變異體手中的小女孩!”


    火焰如同毒蛇從槍**出,連帶著雨珠也成了刺眼一片。


    怪物在嘶吼。


    變異體護住李小小的身子,這是刻印在它腦海中最重要的命令。


    普通子彈無法對這些變異體造成實質性傷害,但是足夠拖延它們的步伐。怪物們揮舞利爪收割生命,可那些人類卻依舊英勇無畏,鐵血的黑色士兵像是機器,帶著執拗的瘋狂和仇恨,不斷傾瀉著手中槍支的子彈。


    他們其中有很多人都因為這場災難失去了親人,如今看到這些怪物,早已經紅了眼睛。


    很快,抵達的增員部隊便將淡藍色的子彈裝入槍中,對準了第一隻變異體。


    砰、


    血肉炸裂,打響了反攻的第一槍。


    ——


    “你說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小女孩把黑色的老鼠捧在手裏,讓它對著天,成了灰蒙蒙的雨中一輪漆黑的月亮。


    她全身已經被雨淋得濕噠噠的,樣子可算不上體麵。


    可是她依舊神情自若,輕聲嘀咕:“該怎麽辦好呢……”


    真有趣,她第一次被逼到這種地步。


    明明隻要脫身就好了。


    老鼠發出吱吱吱的聲音,猩紅的眼眸和小女孩對視,高傲的揚了揚頭。


    第五十三章 現身


    子彈像雨點一樣爆炸著飛濺,留下一排排彈殼。


    “你叫什麽名字?”


    淋漓的雨中,他淡淡問道。


    煙味被衝散在雨裏,男人撐著傘,看向頭顱爆炸的變異體手中那渾身濕漉的女孩。


    士兵們舉著槍支,麵罩上流落下雨滴,沉默不言,宛若無生命的機器。


    李小小覺得有點冷,這雨沒停過,她淋到現在,似乎身體都已經麻木了。


    寒氣深入骨髓,顫抖、她咬牙堅持吐出幾個字:“…李小小。”


    那肉色的蜻蜓停在昏暗籠罩的樹枝上,翅膀沾了雨水。


    “李小小。”男人輕聲重複了一遍,咳嗽了一聲,轉頭看向另一個人:“是她嗎?”


    林北一隻腳打了石膏,看向李小小,和對方驚訝的目光對視,點點頭:“對,就是她。”


    於是男人重新看向李小小,撐著傘,朝著她走了過去。


    李小小下意識想後退,但是男人腳步邁的很大,幾秒的功夫,就到了李小小的麵前。


    他把傘湊過去,幫她擋住雨,開口:“李小小是吧?”


    李小小沉默點頭。


    身體因為寒冷而瑟瑟發抖,她抬眸看向麵無表情的男人,有些緊張。


    “聽說,你和……”男人看了看周圍的變異體屍體,“這些東西的操控者關係很好?”


    李小小不說話。


    男人示意一個士兵上前,幫他拿著傘。


    雙手空閑下來,他把淡藍色的子彈裝入手槍中,漫不經心開口:“我希望你能讓你的朋友過來。”


    李小小鼓起勇氣開口:“…你們是要傷害她嗎?”


    男人還沒迴答,李小小便說道:“我知道的,可是我覺得她並沒有那麽壞。”


    至少,李小小覺得小女孩能夠改變,隻不過很慢很慢而已。


    男人笑了一聲:“你知道她殺了多少人嗎?”


    破風箱似的笑聲消失了,男人淡淡開口:“就在剛剛,為了消滅那些逃竄的變異體,我們失去了三十多名士兵,而或許這個數量還會更多。”


    小女孩孵化的變異體太多了,分成一批又一批逃離,他們每要消滅一支變異體隊伍,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越是攻擊,高層對小女孩的警惕程度就越高。


    這隻母體能夠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孵化出這麽多變異體,那之後還得了?


    他們不管小女孩會不會變好,也不管她會不會對人類友善。她對人類的危害已經夠大了,與其讓她在傷害人類的同時慢慢變得友善,不如在一開始就給予她毀滅。


    所以即便李小小真的能夠影響那隻母體,無論是男人還是那些高層,都不會選擇仁慈放手。


    但是假如能夠抓住這隻母體,那也是極好的。


    活著的,總比死了的更有研究價值。


    士兵們開始布置各種設施,李小小被人看守在中心,周圍嚴格監控。


    她是誘餌,假如想讓母體出來,必須讓她在引人注目的地方。


    k係列武器雖然彈藥量不足,但是有一點很棒——殺傷力很足。


    隻要射中,必死無疑。


    所以應對母體,不需要多大的火力,隻要有引出它的機會以及必死的決心就好了。


    在場留下的士兵都已經做好了死亡的覺悟。


    如果他們沒有射中母體或者抓住母體,那麽早就已經準備好的飛機也會朝著這塊區域投入k係列霧氣,確保母體會死在這裏。


    不過男人倒是不希望如此,他還沒活夠呢。


    k係列霧氣對人類也有害,隻不過不會像喪屍那樣碰到就腐爛融化,但是七竅流血而死,也差不多了,算是種毒氣吧。


    真到了那個時候,也可惜了李小小一個鮮活的小生命了。可是在大義麵前,這又算的上什麽呢?


    男人理的很清楚。


    他用手糊了把臉,把雨水甩掉,用對講機下達了最後的命令:“都準備好!”


    然後,歸於寂靜。


    在昏暗之中,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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