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冷風,冷雪。


    寂無人聲的寒冬雪夜,這樣的歌謠,再怎麽紅火,也顯得孤清。


    所以月光下的母親看來分外寂寞!


    總是慈祥平和的眸子盡管依然清亮,卻往往在不盡意間流露出絲絲的憂傷。


    憂傷如絲,有形有質。


    怎樣的寂寞,怎樣的孤獨,才能凝成如此絲絲縷縷……


    那時的月亮,就如此時的月亮,也是這麽明亮,這麽圓!


    景物依舊,卻人事已非!


    其實,水雲至今有個疑惑,就算真如曉露所言,是胸前的吊墜作怪,才使他們陰差陽錯的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隻是為什麽?


    為什麽會來到這個世界,這片大陸?為什麽又要背負著這樣的身份生活?


    那原來的世界,原來的人事呢?


    他們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麽?


    ……


    不自覺的攥緊手中的吊墜,水雲心中越發的茫然。


    頭埋在雙膝間,水雲吸了吸鼻子,寂靜的夜空中傳來細細的嗚咽,和模糊的輕喚聲:瀟湘……


    這時,背後一個人影無聲的靠近,站定,然後蹲下。


    手臂輕輕的攬過瑟縮成一團的人,抱在懷裏,輕輕安撫。


    錦瑟歎息一聲,抬起頭無言的望著天上的圓月。


    正月十五!


    “我不恨你!”


    窩在錦瑟懷裏的水雲突然莫名的說了這麽一句,錦瑟一愣。


    水雲抬起頭,直視著錦瑟,又低低的堅定的重複了一次。


    白皙柔潤的臉頰上猶掛著兩道晶亮的淚痕,眸子水洗過似的,亮如秋水,小巧的鼻尖在月光的照拂下,閃著熒熒的微光。


    孩子般的麵孔,孩子般的固執,孩子般的純真!


    卻經曆過絕非孩子能容忍的折磨和慘酷。


    錦瑟的心突然抽痛的厲害,就迎著這樣的水雲,不停的點頭,點頭……


    除了點頭,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感激的話語,翻騰的心緒,飛揚的喜悅,尖銳的刺痛,釋懷的輕鬆……這麽多感覺匯合在一起,竟是無言!


    他曾問過水雲,恨他嗎?


    本以為永遠不會有迴答,更不會得到原諒,想不到,想不到,結果卻是這麽完美,完美的令人心酸,令人想大哭一場……


    淚,竟然如此輕易的滑出眼眶,錦瑟掩飾性的把水雲的頭強按在他懷中,緊緊的抱著,緊緊的……


    卻沒聽到,水雲低低的還補充了一句:“我不會恨你,我不是他……”


    兩人相互依偎了很久,錦瑟低下頭望著水雲,突然輕笑一聲,眸子裏閃現出神秘調皮的光芒:“雲兒,今天是正月十五吧!就算暫時不能離開,慶祝還是要的,跟我來,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還不待水雲答應,就拉著水雲的手起身往殿內走去。


    水雲緊趕幾步走到錦瑟身邊,好奇的側首望著他:“什麽東西這麽神秘?”


    聲音清亮如月,顯然注意力被成功的轉移開了。


    錦瑟笑的神秘,隻是挑挑眉,沒說話。


    水雲見他這樣,聳聳肩,跟著腳步向月華殿深處走去。


    月華殿分內殿和外殿,內殿自然是休息之所,屬私人空間,惟有一間帶門的寢室;外殿被重紗隔開,分成很多小殿,小殿空間大小不一,有的大,有的小,隻是大小的模樣都一樣,裏麵空空如也,風一吹,四圍朦朦朧朧,如夢似幻,飄逸秀氣,隻是不知主人的這種布置到底所為何意。


    錦瑟拉著水雲就在重重輕柔白紗中穿行,偶爾飄逸的白紗拂過臉頰,空餘一絲柔軟。


    走了半刻,仍然不見錦瑟有停止的跡象,水雲卻已然有些氣息急促,拉了拉被握著的手:“錦瑟,還有多遠?”


    錦瑟匆忙間隻是迴頭一瞥,隨口答道:“就快到了。”


    竟是堅決守口如瓶。


    又過了半刻,就在水雲覺得胸口隱隱抽痛,想喊停的時候,突聽錦瑟‘啊’了一聲,唿道:“到了。”


    水雲也顧不得身體不適,忙抬頭。


    眼前絢麗得景象讓水雲不自覺張大嘴,半天合不攏。


    星星點點,忽明忽暗,如黑夜中一點孤光,如光明中一絲暗影,交錯穿梭,永不停息,迷幻瑰麗,讓見到得人甘心沉醉。


    這是……


    螢火蟲?


    可,又不太象,再說,現下這個季節,怎麽會有螢火蟲!


    水雲眨眨眼,光芒變幻,有些迷眼。


    用手揉了揉,睜開,仍是光彩流溢,影影幢幢。


    卻是看不清眼前一幕到底是怎麽迴事?


    滿臉好奇激動的望向錦瑟時,發現錦瑟正笑意盈盈的望著他。


    水雲伸手胡亂指了指,沒辦法,光點太多,變換太多,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指。


    掩映在光影間得錦瑟越發燦爛純粹,青衣如水,麵如新月,嘴角的一抹淺笑,至少在清雅的氣質中揉了七分柔和,三分澄澈。


    好一個精彩的人物!


    “這是我送給你的節日禮物——金砂星池!”


    水雲喃喃重複了一句,金砂星池?


    錦瑟轉過身,眼神柔和的望著四麵的光影:“金砂是玉嵐北方的一種礦石,輕如薄羽,燦如星辰,常年在山腹內部罅隙處遊蕩,常被采集之人誤以為螢火蟲,待人醒悟再迴頭找時,卻早已經消失了。”


    說到這裏,錦瑟迴頭一笑,神情安然欣慰:“本來這是我送給你六歲時的生日禮物,讓你驚喜一番,卻不想……”


    見到錦瑟臉上越發憂鬱悲痛的神色,水雲忙打個哈哈,一個旋身,跳進光點中,左撲右跑,追著隨風而動的金砂,玩的不亦樂乎,一邊還拚命招手喚著兀自站在旁邊不動的錦瑟。


    錦瑟哪能不知水雲的那麽些心思,隻是,水雲越是乖巧體貼,錦瑟卻越發的歉疚心酸,望著光影中朦朧淺笑的人影,錦瑟雙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心裏默默發誓,此生此世,除非自己死,否則絕不讓這人再受到半點傷害!


    “錦瑟,來,我們去玩!”


    跳著叫著拉錦瑟進了光影中。


    錦瑟微微一笑,也不多言,臉上第一次真正露出了名為開心的笑容。


    快樂,不需要太多的華麗裝飾,簡簡單單,隨心所動。


    有些事情並不複雜,隻是,人的心太多溝壑,太過複雜而已。


    ☆


    一夜瘋鬧,一襲談心,兩人間原本淡淡的隔閡徹底的消失,現在兩人眉開眼笑,兄慈弟恭的溫馨場麵,任誰見了,都不禁打心眼裏羨慕。


    這樣的情形,水雲心裏當然高興,可是他發現,自那晚後,現在幾乎整天整天都見不到錦瑟的身影,前幾天還可以在吃飯時看到他,今天卻是桌上的飯菜都涼了大半,仍然不見他的身影。


    望著空曠礦的大殿,沒有人,沒有聲音,水雲突然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好像天地間隻有他一個人似的……


    水雲慌了,忙起身四處尋找,一邊大聲喊著錦瑟的名字。


    “錦瑟——”


    聲音迴蕩在本就寂寥的殿內,更是空虛的詭異。


    錦瑟呢?


    整個月華殿,連帶外麵的園子,他們倆不知逛了多少遍,仍是不見出口,彷佛這處地方與世隔絕,但依錦瑟來時所見的描述,顯然這裏是皇宮的某處,更聽他說是瀟湘帶他們來這裏的,水雲雖滿心疑惑,卻沒有多少擔心,因為他知道,若這個世界還有能讓他全心信任的人,瀟湘必是其中之一。


    現在他仍堅信,瀟湘帶他們來這裏一定有什麽原因。


    但,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好幾次錦瑟都是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麽話語要說,可每每到了關鍵處,卻以一句‘沒事’搪塞過去,水雲注意到,那時,錦瑟臉上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奇怪表情。


    “錦瑟,你在哪裏?”


    一連喊了好幾聲,迴答的依然是虛緲的迴音。


    殿內紗影重重,一目了然,根本沒有人的影子。


    難道,他去了外麵的園子?


    心念方動,水雲正準備去外麵找找看,這時右前方驀然出現一抹黑影,影子隱在紗後,辨不清模樣。


    水雲乍一見到,也顧不得多想,興奮的喊道:“是你嗎?錦……”話沒說完,一股輕風拂過,紗後人的麵容顯現出來,隻一瞬,水雲看清,那人不是錦瑟:“你是誰?”


    白衣勝雪,容貌俊雅,隻是靜靜的站著,自有一股沉靜尊貴的氣息淡淡漂浮周身,令人心折。


    其實,這話問出,不用來人迴答,水雲就想到了此人的身份。


    他就是每次都跟在容華身邊的那人,容華喚他……


    “則修?你叫則修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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