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蹙眉，有些疑惑，“華妃何以毫無防備？端妃又為什麽可憐呢？”
唐柔輕輕揉著膝蓋，意味深長道：“同為將門之女，也許當年在王府，她們關係還不錯吧。”
“同為將門之女。”甄嬛想著唐柔那句端妃可憐的話喃喃道，看著唐柔，“娘娘也是將門之女。”
甄嬛覺得自己一下子想明白了好多事情，為什麽端妃華妃沒有孩子，為什麽端妃打掉了華妃的孩子，還是妃位。
能一下子解決掉兩個將門之女，還能讓端妃有口不敢言，還能有誰？
端妃，她也是一個什麽都知道的人。就像唐柔說的，也是一個可憐的人。
唐柔揉完膝蓋，又揉手臂，笑道：“我本就不會有子嗣，沒什麽可憐的。”她把手覆在甄嬛肚子上，“我自己沒孩子，就喜歡看別人的。等他生出來，我該開些食補的方子，把他養得好好的。”
孩子若是從小喝藥，是藥三分毒，會傷了根本，甄嬛拋開思緒，眼下最要緊的是保持心情愉快，把孩子生下來，她笑容真誠：“娘娘救我孩兒性命，做我孩兒幹娘才好。”
唐柔笑得開懷，“我不跟沈妹妹搶，我還有淑和呢，你的孩兒，我看看就行。”
眾人都笑起來。
唐柔借著沒見過孕婦的由頭，日日去碎玉軒給甄嬛紮針，查藥換藥方。
這年十月中旬，甄嬛早產剩下個瘦小的阿哥，哭聲都孱弱。
玄淩一看到甄嬛和孩子，就想起純元皇後和那個一出生便沒了聲息的阿哥，同理心的作用下，對這個孩子萬分看重，有事沒事都要問一嘴，看望一下。
甄嬛很有政治才能，玄淩甚至與她談論朝政，最近正是用兵之際，甄嬛便請他複了年妃華妃之位，以及協理六宮之權。
暗地裏，玄淩與唐柔二哥唐易，甄嬛父親甄遠道，瓜爾佳鄂敏搜集年家罪證，務必使年家一擊而倒。
前朝後宮息息相關，唐柔看得出來，年家已經是秋後的螞蚱，她吩咐紅綃，“叫柳太醫來請平安脈。”
紅綃神色如常，轉身退去，不久，柳玉成匆匆趕來，擦汗道：“參見貴妃娘娘。”
唐柔伸出手，柳玉成立刻放一方折好的帕子，放在她手腕上給她把脈。
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藥方遞過去，柳玉成一看，吃驚道：“這方子用藥猛烈異常，娘娘本就體弱，若用此藥，兇險萬分，一時不妨……”
唐柔製止道：“沒有一時不妨，隻有萬無一失。”她親自扶起柳玉成，道：“你跟本宮這麽久，也該到了本宮迴報你的時候了。”
柳玉成忙跪下道：“娘娘言重了，當年若非康國公府栽培，微臣豈有今日？微臣能看顧娘娘玉體，實乃微臣三生有幸。”
唐柔將人扶起，看著他鄭重道：“本宮向你許諾，有我唐家一天，便有你柳家一天。”
柳玉成抬頭，實在不忍，終究還是說：“是，娘娘有命，微臣自當遵從。”
唐柔囑咐道：“此事，願無第三人知曉。”
柳玉成應聲。唐柔開始服藥。
年家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年家的黨羽出巡，都敢讓百官跪拜相迎；華妃在後宮橫行無忌，利用稚子爭寵，草菅人命，賣官鬻爵。
都不用刻意去找，罪證便自己往手上跑。
玄淩忍年家，已經忍得夠久了。忍無可忍，不想再忍了。
華妃複位之後，不複往日張揚，心中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年家敗落開始，玄淩不肯見華妃，華妃居然引薦了身邊的頌芝。
眼看著又是一年夏日，去年春夏交接，華貴妃何等氣盛，怎料不過一年工夫，就到了今日。
唐柔沒想到那個烈性的華妃，居然會做出這種事，看來華妃已經覺出不對了，黔驢技窮，病急亂投醫。
頌芝侍寢過後，被封為答應。
不過，這些都阻止不了欲來的山雨。
年家敗落，已成定局，不是一個女人可以解決的。
唐柔接到消息，摸摸小腹，她知道，時候到了。她喚來紅綃，閉目思索一瞬，道：“給家裏傳個口信。”
紅綃麵上和她同樣平靜，“你說。”
唐柔睜開眼睛，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字一頓，“山雨欲來，急避風雨，江南折花，江北飲馬，可。”
紅綃領命而去。
唐柔又閉上眼睛，心中五味雜陳。到了訣別的時候了。
這封口信的意思是說：很快有大事發生，你不要參與，我隻希望你逍遙灑脫，平安終老，允禮。
夜裏，玄淩來了宜芙館，唐柔坐在妝台上梳理青絲，神色鬱鬱。
他走上前拿過她手裏的梳子，“簡卿在想什麽？這般入神？”
唐柔垂下雙手，由著他給自己梳頭，擠出一個笑容道：“不過是在想六阿哥，他也快周歲了，看著還是瘦瘦小小的，臣妾每每看見，便憂心不已”
玄淩動作一頓，放下梳子，紅綃端來凳子，他便在她身邊坐下，強笑道：“簡卿不必多慮，莞妃和惠嬪的父親遍尋名醫，找來許多食補的方子，六阿哥會好的。”
唐柔的笑容不再勉強，笑容舒心了很多，“四郎洪福齊天，六阿哥得四郎福澤庇佑，定然是會好的，隻是臣妾看著，他那樣體弱，有些不忍。”
玄淩不欲唐柔憂思傷神，便笑道：“朕有一事與你相商。”
唐柔做出洗耳恭聽的柔順模樣，道：“四郎請講。”
“年家越來越囂張，朕是真的無法再忍了。”見唐柔眼神迷茫，他拍著她的手笑道：“知道你不耐煩聽朝堂之事，朕隻跟你說，最近有事要發生，朕想讓你去蓬萊州避避風頭。”
“避風頭？！”唐柔前傾身體，抓住玄淩的衣袖，“避什麽風頭？！四郎會有危險嗎？”
見她慌了手腳，玄淩心裏一暖，更加柔聲細語，攬住她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撫，“不會，四郎怎會有事？隻是你身體虛弱，四郎怕你受不住，才讓你去避避風頭罷了。”
唐柔微微低頭，搖著頭，躲開他的視線，“我不走，我不走，你一定有事瞞著我。”
玄淩聽她不肯，佯怒道：“不行，朕是天子，這是朕的命令。”
唐柔起身，躺到床上，用錦被唿啦把自己一裹，不肯聽他說話，堅決不走。
玄淩哄了好一會兒，見她就是不肯走，沒想到她看著柔柔弱弱，卻這麽倔，佯怒：“朕明日派人送你走。”言罷，拂袖而去。
聽見玄淩走了，唐柔理理錦被，合眼睡了。
她的計劃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收網的部分了，越到最後關頭，越要好好休息，養精蓄銳，連一個眼神的差錯都不能出。
次日天還沒亮，唐柔便被紅綃叫醒，她坐在床上悄悄哭了很久，邊哭便揉著眼睛，對著鏡子看看，覺得可以了，又倒下去繼續睡。
次日清晨，她醒來時，安陵容就在床邊坐著，見她眼睛發紅，“姐姐醒了，發生了什麽事？聽說皇上生姐姐的氣了。”是不是那件事暴露了？
唐柔被安陵容扶起來，服侍洗漱的宮女魚貫而入，紅綃扶著她起身。她的腳剛才到地上便軟軟的暈了過去。
安陵容扶住唐柔，大驚失色，連忙大喊：“叫太醫，快叫太醫——”
玄淩聽到消息，聽說唐柔傷心暈過去了，以為她舊疾複發，匆匆趕來。沈眉莊和甄嬛亦隨之而來。
柳玉成正在把脈，他剛收了手和帕子，沈眉莊便焦急道：“快說，娘娘這是怎麽了？”
柳玉成滿臉喜色，拜倒在地，迅速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貴妃娘娘有孕一月有餘。”換了遲疑的語氣道：“隻是娘娘體質虛弱，又憂思傷神，胎氣有些不穩。”
玄淩睜大眼睛，喜上眉梢，來不及多想，便哈哈大笑，打發了安陵容等人，自己坐在床邊，想著想著冷不防收斂了笑容。
眼看著年家要倒，他要提拔唐家，唐柔偏偏這時有孕了。
唐家二子，一文一武，眼看著就是朝堂重臣，又正值青年，他如今已然四十又八，可知唐家必是兩朝甚至三朝之臣，未來鋒芒必然趕超年家。
他除掉年家之後，才算不必受臣子掣肘，難道自己剛剛大權獨攬之時，又要開始國本之爭，考慮立儲嗎？
老三愚鈍資質平庸，老四自己向來不喜，老五老六體弱多病。因著唐柔得寵，康國公府二位公子也結交了不少重臣家中的頗有才幹的子弟、
唐柔在宮中人緣也好，敬妃、莞妃、惠嬪、欣嬪、安貴人都與她來往甚密。
別的都不足為慮，隻是莞妃、惠嬪都出自重臣之家，身份高貴。
若是唐柔生下皇子，唐家、甄家、沈家豈不是全要站隊了？
唐家本就勢大，若再成了皇子外家，又有兵權……，新帝年幼，豈能鬥得過唐家這家外戚？
玄淩百感交集，他登基三年有餘，還不曾嚐過權力的滋味，朝堂不穩，謀逆之人就在眼前，他豈能容忍……
甄嬛帶著六阿哥去了蓬萊州，她很理解的答應了，並不曾問過玄淩的安危，像個成熟的政客，隻知道如何取舍，很容易割舍了情感，玄淩有些不悅。
安陵容憂心忡忡來了宜芙館，自唐柔知道自己有孕後，比之從前更加憂鬱了。
她雖然不愛皇上，可是母子連心，卻未必不愛孩子。
安陵容攥著手帕問：“皇上真能下如此狠手嗎？”
唐柔麵色平靜，“也不是第一次了，輕車熟路，連方法都不用現想。”
安陵容看得出她是壓抑著，麵有不忍，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聽她又道：“我能怎麽辦，他不想要就不要吧，這孩子在我肚子裏，能多待一天算一天。”
沈眉莊進來時，正好聽見這一句。
她沒有做過母親，但曾經她以為自己要做母親了，那時的她是何等的幸福和快樂。
宮裏的女人，沒有孩子，得到的再多，總有一天都會失去的，沒有孩子的女人，什麽也不是。
好比華妃，沒有孩子，再得盛寵，再位高權重，都是鏡花水月，早晚都會破的。
她沉默著走了進去，和安陵容對視，直接坐下，什麽也說不出口。
反而是唐柔先開口道：“在宮裏知道不該知道的事，不會有好下場。”她眼睛從二人臉上掃過：“為了你們自己，為了你們的家人，有些事，隻能帶進棺材裏，明白嗎”
安陵容紅了眼睛，拉著她的手，“姐姐，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唐柔手枕著手臂，靠在桌上，聲音低不可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說完，便落了淚。
安陵容和沈眉莊難受極了，她們都受過唐柔恩惠，如今她出了事，她們卻什麽也幫不上忙。
唐柔有多喜歡孩子，她們都看在眼裏。
天家無情，今日也算有了切身體會。
那個人，他隻是皇上，不是良人。
與此同時，勤政殿裏，玄淩召見柳玉成。
正在誅殺年家黨羽敦親王的他，又為唐柔肚裏的孩子著急上火，嘴角長了燎泡。好在雖然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他對跪在地上的柳玉成說：“是你一直為貴妃調養身體？”
柳玉成叩首：“正是微臣。”
玄淩心煩，更覺得酷暑難當，“貴妃自幼體弱，龍胎可保否？”
“娘娘雖然體弱，可這些年來，細心調養，已經有所好轉。”他斟酌著措辭，又道：“縱然孩子生來體弱，隻要好好養著，再有皇上福澤庇佑，定然無恙。”
玄淩停了筆，看著他道：“你照顧貴妃多年，她也算你的主子，隻是不知是忠於主子更要緊，還是忠君更要緊？”
柳玉成毫不猶豫，忙表忠心，“自然是忠君更要緊。”
玄淩確認道：“貴妃若是滑胎，於她身體可有妨礙？”
柳玉成似乎是斟酌著，說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詞，“婦人小產，月份越大越危險。”
玄淩不願放過最後一線可能，剛要問唐柔腹中待知曉男女之時再落胎會如何，想想太醫把脈也不是十成十的準。
他泄了氣一般，垂下手，沉默著思索半晌，方下決心道：“貴妃自幼體弱，常年服藥，已然傷了根本，又正值盛暑天裏，不思飲食，難以入眠。”
他沉默著，最終還是道：“不慎小產。”
柳玉成複叩首，“是，臣明白。”他走出門，衣衫濕透了。
唐柔輕輕揉著膝蓋，意味深長道：“同為將門之女，也許當年在王府，她們關係還不錯吧。”
“同為將門之女。”甄嬛想著唐柔那句端妃可憐的話喃喃道，看著唐柔，“娘娘也是將門之女。”
甄嬛覺得自己一下子想明白了好多事情，為什麽端妃華妃沒有孩子，為什麽端妃打掉了華妃的孩子，還是妃位。
能一下子解決掉兩個將門之女，還能讓端妃有口不敢言，還能有誰？
端妃，她也是一個什麽都知道的人。就像唐柔說的，也是一個可憐的人。
唐柔揉完膝蓋，又揉手臂，笑道：“我本就不會有子嗣，沒什麽可憐的。”她把手覆在甄嬛肚子上，“我自己沒孩子，就喜歡看別人的。等他生出來，我該開些食補的方子，把他養得好好的。”
孩子若是從小喝藥，是藥三分毒，會傷了根本，甄嬛拋開思緒，眼下最要緊的是保持心情愉快，把孩子生下來，她笑容真誠：“娘娘救我孩兒性命，做我孩兒幹娘才好。”
唐柔笑得開懷，“我不跟沈妹妹搶，我還有淑和呢，你的孩兒，我看看就行。”
眾人都笑起來。
唐柔借著沒見過孕婦的由頭，日日去碎玉軒給甄嬛紮針，查藥換藥方。
這年十月中旬，甄嬛早產剩下個瘦小的阿哥，哭聲都孱弱。
玄淩一看到甄嬛和孩子，就想起純元皇後和那個一出生便沒了聲息的阿哥，同理心的作用下，對這個孩子萬分看重，有事沒事都要問一嘴，看望一下。
甄嬛很有政治才能，玄淩甚至與她談論朝政，最近正是用兵之際，甄嬛便請他複了年妃華妃之位，以及協理六宮之權。
暗地裏，玄淩與唐柔二哥唐易，甄嬛父親甄遠道，瓜爾佳鄂敏搜集年家罪證，務必使年家一擊而倒。
前朝後宮息息相關，唐柔看得出來，年家已經是秋後的螞蚱，她吩咐紅綃，“叫柳太醫來請平安脈。”
紅綃神色如常，轉身退去，不久，柳玉成匆匆趕來，擦汗道：“參見貴妃娘娘。”
唐柔伸出手，柳玉成立刻放一方折好的帕子，放在她手腕上給她把脈。
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藥方遞過去，柳玉成一看，吃驚道：“這方子用藥猛烈異常，娘娘本就體弱，若用此藥，兇險萬分，一時不妨……”
唐柔製止道：“沒有一時不妨，隻有萬無一失。”她親自扶起柳玉成，道：“你跟本宮這麽久，也該到了本宮迴報你的時候了。”
柳玉成忙跪下道：“娘娘言重了，當年若非康國公府栽培，微臣豈有今日？微臣能看顧娘娘玉體，實乃微臣三生有幸。”
唐柔將人扶起，看著他鄭重道：“本宮向你許諾，有我唐家一天，便有你柳家一天。”
柳玉成抬頭，實在不忍，終究還是說：“是，娘娘有命，微臣自當遵從。”
唐柔囑咐道：“此事，願無第三人知曉。”
柳玉成應聲。唐柔開始服藥。
年家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年家的黨羽出巡，都敢讓百官跪拜相迎；華妃在後宮橫行無忌，利用稚子爭寵，草菅人命，賣官鬻爵。
都不用刻意去找，罪證便自己往手上跑。
玄淩忍年家，已經忍得夠久了。忍無可忍，不想再忍了。
華妃複位之後，不複往日張揚，心中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年家敗落開始，玄淩不肯見華妃，華妃居然引薦了身邊的頌芝。
眼看著又是一年夏日，去年春夏交接，華貴妃何等氣盛，怎料不過一年工夫，就到了今日。
唐柔沒想到那個烈性的華妃，居然會做出這種事，看來華妃已經覺出不對了，黔驢技窮，病急亂投醫。
頌芝侍寢過後，被封為答應。
不過，這些都阻止不了欲來的山雨。
年家敗落，已成定局，不是一個女人可以解決的。
唐柔接到消息，摸摸小腹，她知道，時候到了。她喚來紅綃，閉目思索一瞬，道：“給家裏傳個口信。”
紅綃麵上和她同樣平靜，“你說。”
唐柔睜開眼睛，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字一頓，“山雨欲來，急避風雨，江南折花，江北飲馬，可。”
紅綃領命而去。
唐柔又閉上眼睛，心中五味雜陳。到了訣別的時候了。
這封口信的意思是說：很快有大事發生，你不要參與，我隻希望你逍遙灑脫，平安終老，允禮。
夜裏，玄淩來了宜芙館，唐柔坐在妝台上梳理青絲，神色鬱鬱。
他走上前拿過她手裏的梳子，“簡卿在想什麽？這般入神？”
唐柔垂下雙手，由著他給自己梳頭，擠出一個笑容道：“不過是在想六阿哥，他也快周歲了，看著還是瘦瘦小小的，臣妾每每看見，便憂心不已”
玄淩動作一頓，放下梳子，紅綃端來凳子，他便在她身邊坐下，強笑道：“簡卿不必多慮，莞妃和惠嬪的父親遍尋名醫，找來許多食補的方子，六阿哥會好的。”
唐柔的笑容不再勉強，笑容舒心了很多，“四郎洪福齊天，六阿哥得四郎福澤庇佑，定然是會好的，隻是臣妾看著，他那樣體弱，有些不忍。”
玄淩不欲唐柔憂思傷神，便笑道：“朕有一事與你相商。”
唐柔做出洗耳恭聽的柔順模樣，道：“四郎請講。”
“年家越來越囂張，朕是真的無法再忍了。”見唐柔眼神迷茫，他拍著她的手笑道：“知道你不耐煩聽朝堂之事，朕隻跟你說，最近有事要發生，朕想讓你去蓬萊州避避風頭。”
“避風頭？！”唐柔前傾身體，抓住玄淩的衣袖，“避什麽風頭？！四郎會有危險嗎？”
見她慌了手腳，玄淩心裏一暖，更加柔聲細語，攬住她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撫，“不會，四郎怎會有事？隻是你身體虛弱，四郎怕你受不住，才讓你去避避風頭罷了。”
唐柔微微低頭，搖著頭，躲開他的視線，“我不走，我不走，你一定有事瞞著我。”
玄淩聽她不肯，佯怒道：“不行，朕是天子，這是朕的命令。”
唐柔起身，躺到床上，用錦被唿啦把自己一裹，不肯聽他說話，堅決不走。
玄淩哄了好一會兒，見她就是不肯走，沒想到她看著柔柔弱弱，卻這麽倔，佯怒：“朕明日派人送你走。”言罷，拂袖而去。
聽見玄淩走了，唐柔理理錦被，合眼睡了。
她的計劃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收網的部分了，越到最後關頭，越要好好休息，養精蓄銳，連一個眼神的差錯都不能出。
次日天還沒亮，唐柔便被紅綃叫醒，她坐在床上悄悄哭了很久，邊哭便揉著眼睛，對著鏡子看看，覺得可以了，又倒下去繼續睡。
次日清晨，她醒來時，安陵容就在床邊坐著，見她眼睛發紅，“姐姐醒了，發生了什麽事？聽說皇上生姐姐的氣了。”是不是那件事暴露了？
唐柔被安陵容扶起來，服侍洗漱的宮女魚貫而入，紅綃扶著她起身。她的腳剛才到地上便軟軟的暈了過去。
安陵容扶住唐柔，大驚失色，連忙大喊：“叫太醫，快叫太醫——”
玄淩聽到消息，聽說唐柔傷心暈過去了，以為她舊疾複發，匆匆趕來。沈眉莊和甄嬛亦隨之而來。
柳玉成正在把脈，他剛收了手和帕子，沈眉莊便焦急道：“快說，娘娘這是怎麽了？”
柳玉成滿臉喜色，拜倒在地，迅速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貴妃娘娘有孕一月有餘。”換了遲疑的語氣道：“隻是娘娘體質虛弱，又憂思傷神，胎氣有些不穩。”
玄淩睜大眼睛，喜上眉梢，來不及多想，便哈哈大笑，打發了安陵容等人，自己坐在床邊，想著想著冷不防收斂了笑容。
眼看著年家要倒，他要提拔唐家，唐柔偏偏這時有孕了。
唐家二子，一文一武，眼看著就是朝堂重臣，又正值青年，他如今已然四十又八，可知唐家必是兩朝甚至三朝之臣，未來鋒芒必然趕超年家。
他除掉年家之後，才算不必受臣子掣肘，難道自己剛剛大權獨攬之時，又要開始國本之爭，考慮立儲嗎？
老三愚鈍資質平庸，老四自己向來不喜，老五老六體弱多病。因著唐柔得寵，康國公府二位公子也結交了不少重臣家中的頗有才幹的子弟、
唐柔在宮中人緣也好，敬妃、莞妃、惠嬪、欣嬪、安貴人都與她來往甚密。
別的都不足為慮，隻是莞妃、惠嬪都出自重臣之家，身份高貴。
若是唐柔生下皇子，唐家、甄家、沈家豈不是全要站隊了？
唐家本就勢大，若再成了皇子外家，又有兵權……，新帝年幼，豈能鬥得過唐家這家外戚？
玄淩百感交集，他登基三年有餘，還不曾嚐過權力的滋味，朝堂不穩，謀逆之人就在眼前，他豈能容忍……
甄嬛帶著六阿哥去了蓬萊州，她很理解的答應了，並不曾問過玄淩的安危，像個成熟的政客，隻知道如何取舍，很容易割舍了情感，玄淩有些不悅。
安陵容憂心忡忡來了宜芙館，自唐柔知道自己有孕後，比之從前更加憂鬱了。
她雖然不愛皇上，可是母子連心，卻未必不愛孩子。
安陵容攥著手帕問：“皇上真能下如此狠手嗎？”
唐柔麵色平靜，“也不是第一次了，輕車熟路，連方法都不用現想。”
安陵容看得出她是壓抑著，麵有不忍，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聽她又道：“我能怎麽辦，他不想要就不要吧，這孩子在我肚子裏，能多待一天算一天。”
沈眉莊進來時，正好聽見這一句。
她沒有做過母親，但曾經她以為自己要做母親了，那時的她是何等的幸福和快樂。
宮裏的女人，沒有孩子，得到的再多，總有一天都會失去的，沒有孩子的女人，什麽也不是。
好比華妃，沒有孩子，再得盛寵，再位高權重，都是鏡花水月，早晚都會破的。
她沉默著走了進去，和安陵容對視，直接坐下，什麽也說不出口。
反而是唐柔先開口道：“在宮裏知道不該知道的事，不會有好下場。”她眼睛從二人臉上掃過：“為了你們自己，為了你們的家人，有些事，隻能帶進棺材裏，明白嗎”
安陵容紅了眼睛，拉著她的手，“姐姐，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唐柔手枕著手臂，靠在桌上，聲音低不可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說完，便落了淚。
安陵容和沈眉莊難受極了，她們都受過唐柔恩惠，如今她出了事，她們卻什麽也幫不上忙。
唐柔有多喜歡孩子，她們都看在眼裏。
天家無情，今日也算有了切身體會。
那個人，他隻是皇上，不是良人。
與此同時，勤政殿裏，玄淩召見柳玉成。
正在誅殺年家黨羽敦親王的他，又為唐柔肚裏的孩子著急上火，嘴角長了燎泡。好在雖然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他對跪在地上的柳玉成說：“是你一直為貴妃調養身體？”
柳玉成叩首：“正是微臣。”
玄淩心煩，更覺得酷暑難當，“貴妃自幼體弱，龍胎可保否？”
“娘娘雖然體弱，可這些年來，細心調養，已經有所好轉。”他斟酌著措辭，又道：“縱然孩子生來體弱，隻要好好養著，再有皇上福澤庇佑，定然無恙。”
玄淩停了筆，看著他道：“你照顧貴妃多年，她也算你的主子，隻是不知是忠於主子更要緊，還是忠君更要緊？”
柳玉成毫不猶豫，忙表忠心，“自然是忠君更要緊。”
玄淩確認道：“貴妃若是滑胎，於她身體可有妨礙？”
柳玉成似乎是斟酌著，說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詞，“婦人小產，月份越大越危險。”
玄淩不願放過最後一線可能，剛要問唐柔腹中待知曉男女之時再落胎會如何，想想太醫把脈也不是十成十的準。
他泄了氣一般，垂下手，沉默著思索半晌，方下決心道：“貴妃自幼體弱，常年服藥，已然傷了根本，又正值盛暑天裏，不思飲食，難以入眠。”
他沉默著，最終還是道：“不慎小產。”
柳玉成複叩首，“是，臣明白。”他走出門，衣衫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