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到跟前,林清安忽然啞了聲,不知該說些什麽。


    是說自己看著這一幕心裏不爽快,還是要問昨日的事,似乎都不太妥當。


    想了想隻能把碗遞了過去,悶聲道,“豆花,還要一碗。”接過碗,肅著臉迴了位上。


    這碗豆花一吃就是一個多時辰,吃走了沈家母女,吃走了最後一個食客,連阿秀和福生也跟著出去送吃食了。


    店裏隻剩二人,林清安這才站起身,直直地看著宋姝,“小娘子,我想與你談談。”


    宋姝心頭歎了口氣,放下手頭上的活點了點頭,“大人隻管說就是。”


    “昨日……”他抿了抿唇,耳尖開始泛紅,“我說我掛念小娘子,是因為,我心悅你。”


    終於說出口,林清安脖頸都漲得通紅,先是鬆了口氣,馬上又提起一顆心等著她的反應。


    宋姝看不出有絲毫羞赫的樣子,依然是淡淡的笑,目光清明看著他,一字一句道。


    “大人是想娶我?或是納我做個妾室?”


    “若是做妾室大人盡可消了這個念頭,我雖是孤女但也衣食無憂,必不會自甘下賤;便是大人願娶我為妻,可與家中長輩說過?”


    “自古以來就講究門當戶對,父母之命,若他們不同意大人娶一個商女,大人可想過?”


    林清安動了動唇,想說,他心悅的小娘子為何要做妾,當然是要娶為正妻,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至於門當戶對是那些高門士族慣愛講究的,他們往前倒幾代也是平民出身罷了;


    還有家中長輩更不用說,大爹爹和婆婆很疼他,爹是個開明的人,娘雖嚴厲些但也一心不是不講理的,更何況這是他心儀的女郎,他們沒有由頭不同意。


    隻是昨日的話完全是情不自禁,自己確實還沒來得及和家裏支會一聲。


    想到這林清安懊惱不已,定是自己的言行讓小娘子覺得輕浮了。


    現在想想昨日還有剛才的話,忽然覺得像極了油嘴滑舌的紈絝子弟。


    他靜下心想了想,很快正色道,“是我考慮不周,小娘子說的對。稍晚些我得動身去京都一趟,等迴來時我也帶上爹娘,到時候再與小娘子談。”顯然是還記著沈墨不要臉的行為。


    “小娘子等我!”


    等宋姝迴過神,食肆裏已經沒了人,自己分明是要讓他想清楚,怎麽變成要帶爹娘來見她了?


    算了。


    她搖搖頭,他腦子不清楚,家裏人應是不會讓他胡來的,等人迴來這事兒應該也就完了。


    一連幾天再沒見著林清安的身影,想來應該是去京都了。


    宋姝最近忙得緊,之前的糯米糍已經賣上了。除了尋常餡料的她還弄了一整顆果子蜜煎在裏頭的,再填上些奶酥,切開後瞧著極為精致,是近來大家女郎聚會最喜歡的糕點。


    就是後來有食肆也推出了同樣的糍子,大家還是願意在她這兒買。每日沒開門就有不少婢女小廝在門口侯著,算是有了些名氣。


    一早,三人前往市集采買食材。


    現下食肆賣的東西多,每日都得準備許久,宋姝也懶得自己做早食,直接在外頭吃了才迴去。


    隨便選了個攤子,這是個賣灌肺的,宋姝要了個香辣灌肺,阿秀和福生不愛吃辣,點的藥香灌肺。


    這裏的灌肺可不是真的肺子,而是一種麵糕。


    豆粉裏摻些鬆子、胡桃、蒔蘿還有胡麻,加水調成稠稠的麵糊,再蒸熟就可以吃了。


    因著怕食客久等,都是提前蒸熟碼在案板上。有食客點再把厚圓片切成條,淡紅色的條子從顏色外形上來看還真有些像麵肺子。


    味道像是胡桃糕,不過宋姝點的是香辣口,還在上頭澆了調好的辣醋。


    辣醋用的是豆醬、醋、花椒、胡椒還有薑,都是些辛辣料,澆在這甜食一起吃,那味道……


    宋姝不大吃得慣,嚐了幾塊就放下了筷子。不過這假灌肺倒讓她想起了麵肺子的滋味,一時沒忍住,趁阿秀福生吃著又往市集買了一具羊肺子。


    肺子得投上十多遍,這是最關鍵的一步,等肺子變得雪白無垢通透幹淨才可以用。


    接下來就開始調麵漿,往麵漿裏加些鹽,再磕個雞蛋,最後還得淋上油才算成。


    調好的麵漿灌入肺子裏,漿的多少靠自己的把握,多了麵肺不入味,少了煮出來又太軟。


    灌好的肺子得趕緊下鍋煮上,用不了一個時辰就可以出鍋了。


    宋姝忙的一身熱汗,阿秀邊打扇邊道,“羊肺子還能這麽吃嗎?看著倒是麻煩。”


    她擰了塊冷帕子擦了擦臉,“就是因著味道好,才這般麻煩。”


    時間也不早了,三人收拾好東西去了食肆。到時門口已經站了幾個婢女小廝。


    都是昨日訂了要糍子的,因著是提前預定,她都是在家就按量做好,現下直接拿出來分了。


    等人散了,這才開了門迎生意。


    麵肺子自然是引起了老食客的注意,算起來宋姝也許久沒做特菜了,大家還挺期待。


    宋姝趕忙解釋,“這是我午食要吃的菜罷了,不是要賣的特菜。”


    開玩笑,弄了這麽久就這麽點,自己吃都不夠,也就是忽然饞了想嚐嚐味,若是拿出來賣天天洗肺子就得洗到午時了,哪來那麽多閑工夫。


    食客齊齊切了一聲,倒也能理解,羊肺想投吊幹淨確實費功夫,眾人又你一言我一語說著洗肺子的法子。


    聽到這個,宋姝不得不默默吐槽下現下處理羊肺的方法。


    怎麽說呢,本朝愛吃且善吃羊雜,不拘是心肝肺肚胃腸什麽的,大多是用來燴上一鍋羊雜羹或是生炒。


    旁的倒沒什麽,就是這羊肺,裏頭的血水要人用口咂盡,再放入涼水中泡至白透,切絲取用。


    這個好歹用水浸泡勉強可以,但還有的為了追求所謂的至味,讓人咂盡血汁後直接用柳韭醬、蒜、薑和少許鹽醃製,冰鎮後直接切絲生食。


    還有挑剔的會選女子來咂血汁,在這之前還得先讓人淨身沐浴戒食,食香草讓口唇生香,據說這樣做的羊肺味道尤為出眾。


    出不出眾宋姝是不知道,但她是絕對不想吃的。


    這邊她的麵肺子煮的也差不多了,撈出來晾涼後切條。


    麵肺子本身沒什麽味道,隻是裏頭有大大小小的孔隙,可以吸附旁的味道。


    宋姝分了三份,一份燴羹,一份炒,還有一份嗆拌。


    胡椒、花椒、薑還有蒜這些味重的調料都得多多放,吃起來才夠味。


    阿秀在旁邊聞著味早就忍不住流口水,一出鍋就迫不及待吃了起來。


    像豆腐,嫩嫩滑滑但是又有嚼頭,一口咬下去,滿是湯汁。


    宋姝嚐了幾口就放下筷子,主要就是想嚐個味,這麽熱的天吃湯湯羹羹的還真咽不下去。


    阿秀和福生倒是埋頭吃的停不下來,時不時抬手擦把汗。唏哩唿嚕的聲音引得還在店裏的食客頻頻往這看。


    最後還是有食客忍不住來要了點嚐了口,正好宋姝吃不下,幹脆把鍋裏的都分了,每人隻得一口,但也吃的歡快。


    小小的食肆比夏日還要熱鬧。


    京都。


    馬不停蹄趕到京都,林清安沒迴府直接進了宮。


    依然是文德殿,領頭內侍把人帶了進去,關上了殿門。


    殿內放了冰盆,還有女婢在搖扇,涼快的很。


    皇帝坐在上首,手裏捧著冰碗,抬了抬手,婢女立馬給林清安搬來了椅子,又端來碗冰雪圓子。


    邊吃邊說著話。


    “既然暴露了,再想把人找出來可就難了。”


    “此時還有轉機。”林清安吃了口冷圓子,把薔薇水的事說了出來。


    皇帝放下冰碗,“薔薇水啊,與你交手的黑衣人定然是用不上的,那就是他與幕後之人接觸時沾上的。”


    “這香氣被人沾染還能數十日不散,想來得經過長年累月的熏染。”


    他眯了眯眼,心中很快閃過無數人選,最後定格在某個人身上,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緒。


    許久後,皇帝歎了口氣,“這薔薇水是皇姐未出嫁時就用著的,如今也有十數年了吧,每次進貢上來的都由香料局製了花露直接送去,她又不喜歡別人同她用一樣的熏香,旁人是碰不到也不敢碰的。”


    皇帝說的皇姐,是當今惠慶長公主,與他一母同胞,關係十分親厚。


    林清安放下冰碗,“官家打算如何?”


    “查!”


    因著有任務在身,林清安迴京都的事也一直壓著,連家裏人也沒通知,準備等事情結束了再現身。


    有了鎖定的目標,蹲守了小半個月,終於還是發現了蛛絲馬跡。


    順著一點點挖下去,查了許久的私鹽大案終於浮出水麵。


    幕後之人並非惠慶長公主,而是公主駙馬。


    得知這一消息,皇帝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憂慮。


    不是皇姐他自然開心,隻是公主與駙馬青梅竹馬感情深厚,若要把人處置了定會傷了皇姐的心,不處置又如何整肅朝綱。


    不過這些都不是林清安要煩惱的事了,案子結束,他第一件事就是迴府。


    他要和爹娘好好談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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