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光大亮。第一縷日光從窗戶的縫隙中, 偷溜了進來。


    傅紅雪坐在屋內的桌旁,不言不語, 雙目無神, 雙手機械地擦著刀。


    心頭的不安越發濃重了些, 手下也逐漸亂了章法。


    王語嫣醒轉後,看見的就是傅紅雪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她是和衣而眠的, 趿著床邊的鞋,就走了過去。


    雖然心神不寧, 但傅紅雪還是對外界有所察覺的。王語嫣一動,他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把刀收迴刀鞘,轉頭看向她。


    他的目光帶著難以言說的驚惶,王語嫣腳步一頓, 心下歎了口氣,繼續走了過去。靠近了傅紅雪之後, 她也沒有著急坐下,而是直接過去將傅紅雪的頭抱住。他現在就像一隻忽然落到了未知地區,而受到驚嚇、惶恐不安的小兔子一樣,急需撫慰。


    王語嫣一下一下地撫著他的頭, 語言在此時,變得蒼白無力。相擁著,讓彼此的體溫互相交換,才能得以慰藉。


    傅紅雪在王語嫣無聲的安慰之下, 心頭縈繞著的不安淡了許多。他起開,抬眸看著王語嫣,眼神濕漉漉的。讓王語嫣霎時間,就軟下來心腸。


    她挨著他坐下了,他們的手沒有放開。


    王語嫣仔細看看傅紅雪,他的眼睛紅紅的,眼珠裏麵布滿血絲,眼底青灰一片。這是沒有睡好的樣子。


    “我能聽聽你最近在煩惱些什麽嗎?”


    她問得很體貼,若是傅紅雪不想說,也是無傷大雅的。總之,也並不會影響他們二人之間的感情。人呀,誰沒有一兩件不想說給別人聽的事情呢?即便是這個別人與自己的關係極為親密,但是總是想作為一個秘密埋在自己的心中。


    傅紅雪遲了一下,還是緩緩道來了:“萬馬堂的堂主,馬空群便是我的仇人。”


    王語嫣隻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意料之中的答案。自從踏入了關東地界之後,傅紅雪的種種表現,她都看在眼裏。尤其是,昨夜裏見著了萬馬堂的老板,他的反應更加劇烈。她又不是瞎子,連這些都看不出來的話,要怎麽在這風波險惡的江湖上行走。


    傅紅雪看著王語嫣如平常一般的神情,她好像就是聽見了句日常不鹹不淡的話話一樣。他的心忽然就像是落在了實處,變得踏踏實實了起來。


    “而且,自從見了葉開,我就有一種不大好的感覺。葉開也總是給我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我好像是在哪裏見過他,但是卻想不起來分毫有關於他的記憶。除此之外,我心中總有一種抓不住又放不開的虛妄之感,仿佛現在的一切對於我來說,就像是一場夢境一般。”


    說到這裏,傅紅雪的情緒低落了下去,自暴自棄地又接著說:“說不定,真的是一場大夢三生。”


    王語嫣捏了捏他的手,不讚同道:“說什麽呢,難道在你麵前的我還能是假的不是?”


    說罷,她握著傅紅雪的手,捧到自己的臉旁。隔著他的手,觸摸著自己柔軟的臉。


    “你摸摸,是不是熱的?若是你還覺得不夠,那疼痛總不能作假吧!”話音落下,王語嫣就伸手在傅紅雪的腰間擰了一把。


    腰側的軟肉傳來的痛感,讓傅紅雪倒吸了一口涼氣。急忙抓住她作亂的小手,說道:“夠了夠了,我沒做夢,沒做夢,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


    算是將心裏藏著的話,倒了出來,傅紅雪眉間的鬱結之氣,也散去了不少。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昨天傍晚,葉開對我說了一句話,若是想知道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就來萬馬堂。昨夜,我沒找到機會問他。”


    王語嫣聽了這話,眉頭擰起。從葉開的表現來看,他似乎是清楚傅紅雪和馬空群之間的糾葛的。那麽,他到底是從何而知的?傅紅雪曾經說過,江湖上沒有人知曉,他是白天羽與花白鳳之子的。


    這個葉開到底是什麽人?


    擰起的眉頭幾欲打成結,傅紅雪歎息一聲,伸手去把這個結給撫平。


    “不若,我們當麵問問他吧。”


    王語嫣放鬆下來,讚同地點點頭:“也好。”


    萬馬堂似乎並沒有讓他們離開的打算,又是幾個白衣人,送來了食物。旁人問話的時候,也隻是自顧自地垂著頭,做聾啞狀,不答話。


    葉開是快到了午時的時候,才起身的。他打著嗬欠,帶著一身濃重的酒氣,從房間裏蹣跚而出。


    跌跌撞撞地來到桌旁,拎起茶壺就往嘴裏倒。


    也幸好水是溫的,不然非得燙掉他一層皮不可。


    解決了幹渴之後,葉開騰出手來,看向了一直等著他的傅紅雪。


    “我有話想問你,你跟我來。”說罷,就先一步錯開葉開,往樓上走了去。


    葉開忽而笑了,笑意不明,但是甚為燦爛。他跟在傅紅雪身後,傅紅雪走得極慢,一步一步的,他也不著急,就慢悠悠、懶懶散散地跟著。


    目的地是王語嫣的房間,那裏視野開闊,且比較安靜。屋外一旦有什麽動靜,屋內的人立馬就能察覺出來。


    三人各自占據桌子一邊,呈三足鼎立之勢。不過,誰都沒有先開口。


    此事原本就同王語嫣沒什麽幹係,她身處一個尷尬的位置,說話不是,不說話也不是。而傅紅雪和葉開,兩人彼此對視著。


    傅紅雪的眼神冰冷,而葉開的眼神就複雜的多了。至少,這一小會兒的時間內,傅紅雪就從他不加掩飾的眼中,看出了同情,憐憫,歉疚,還有多多少少的感同身受。


    傅紅雪不清楚,葉開究竟想說些什麽,何以至於弄得如此複雜。


    時間一點一滴流淌過去,葉開終於有動靜了。他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的更加舒服了些。隨後,抬眸看著傅紅雪,眼中的情緒不再。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語,卻是讓傅紅雪如同走進了地獄一般。


    “你並非花白鳳與白天羽之子,你的生父名為胡不歸,母不詳。”葉開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可是這平靜就好像是一把利刃,紮破了傅紅雪多年來的認知,他的過往,他的一切都被否決了。


    巨大的惶恐襲來,傅紅雪渾身顫抖著,是恐懼也是憤恨。他不相信,嘶吼著:“我不信,我不信!”


    王語嫣看著這般模樣的傅紅雪,心疼的眼淚都掉了下來,她手足無措的站在他的身邊,想要上前去抱住傅紅雪,卻又不敢。她也在害怕,怕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從內裏摧毀掉傅紅雪。


    葉開歎息一聲,拿出了他最大的誠意:“我原本沒想著這麽早告訴你的,你失蹤了五年,這五年來很多人都在找你,花白鳳也是,我也是。你迴來了,沒忘記仇恨,而且身旁也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所以我猶豫了。”


    傅紅雪抬起頭,雙眸血紅,他死死地盯住了葉開,從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一句話來:“證據,證據呢?”


    葉開搖搖頭:“其實你並不是十二月二十日出生的,我才是,你比我大上一月,隻是娘胎裏不足,滿月的孩子還不如我看著大些。這些都是我師父告訴我的,對了,我師兄是李尋歡。”


    傅紅雪咬著牙,讓自己緊繃起來,他怕一旦鬆開,支撐著他的力氣會徹底消散。


    葉開還在繼續說著,講述著連傅紅雪都不知道的,那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你生父和白天羽是好友,你出生沒幾天,他去了,臨終之前把你托付給了白夫人。而花白鳳生我的時候,白夫人也在,是她把你我調換了,然後把我交給了我師父。而你,則代替著我,在魔宮中長大。”


    傅紅雪的眼睛依舊是赤紅的,他問道:“她為何要將你我調換?”


    問出這句話,傅紅雪心知,自己已經信了,信了葉開所說。


    “我也猜不出來,可能是想我們兩個都能活下來吧,也可能是想要報複花白鳳吧。不過,可以猜到的是,白夫人是沒有想到,花白鳳會那樣將你養大。”葉開的臉上是一種對往事的悵惘,但是這種悵然,也隻是身為一個旁觀者對別人的故事而生出的情緒。


    王語嫣攥緊了袖子,在這延綿了二十多年的仇恨中,葉開始終是獨立在外的。無端的,王語嫣生出了股恨意,她恨花白鳳,將好生生的一個人養成了一把殺人的刀。若是傅紅雪沒有遇見她,那他要是聽到這番話,他該如何?他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啊!


    她恨葉開,憑什麽傅紅雪承擔了本該是他遭受的這一切,他卻這樣冷靜。做不到感同身受,那為何不早點告訴傅紅雪?憑什麽在這麽多的痛苦和仇恨都加諸到了傅紅雪的身上,卻又在遇見仇人的時候,才說這些。明明,明明他可以更早地告訴傅紅雪呀!


    她的恨意很突然,葉開並不是無所察覺,隻不過,他並不在乎。他隻是微微蹙了一下眉頭,故事還在繼續說著:“我從記事起,我師父就告訴了我的身世。其實,我原本是想早點過來找你說清楚這些事情的,隻是,我猶豫了,在我猶豫的這段時間,你失蹤了。這一耽擱,就是五年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一章沒說完!留評發紅包呦


    好忙,頭禿,唯一的存稿也用上了,如果明天沒更新,就不要等了,肯定是我在加班來不及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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