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珍說吃得太多了,想要消化一下,便拉著我開始在附近的商場裏閑逛。知道迴去無望的我,開始生出了迴家的念頭,媽媽本來就在生氣,如果今天又很晚的迴去的話,估計會氣炸吧。想著要麵臨的低氣壓,開始哼唧著想要迴家。看出了我的焦急,米珍反而變得更加悠閑,隻是在我的抱怨聲漸漸變大之後,她才停下來,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芝芝,你現在無心逛街,是因為古玩的事情?還是擔心的是古玩的事情?還是擔心晚迴家挨罵?”


    米珍看似不輕不重的質問卻直接戳到了我的痛處,我瞪了她一眼,卻發現自己無法反駁米珍的問題。在重複了好幾遍‘那個’之後,又因為什麽都說不出來,最終隻能作罷,生悶氣一樣地獨自甩開米珍默默地往前走。米珍在我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我,我看不見她投放在我身上的眼神,從一開始的戲謔慢慢變成了擔憂。


    走到公共休息昌邑旁邊的時候,米珍拉住了我,指了指自己的高跟鞋:“腳疼。”米珍有的時候語氣裏自帶撒嬌,讓人聽了很沒轍。


    “我知道你在生氣。”她坐下來的時候,扳過我的肩膀,看著我說道。與她的直率不同,我一直在迴避著與她的對視,但這種迴避並不是因為討厭或者其他什麽原因,隻是本能地在逃避米珍剛才的問題。


    米珍看著我有些畏懼的樣子,歎了口氣,語氣變得溫柔起來:“不好意思,問了你不太方便的問題。等我稍微在這兒歇一會兒,我就送你迴家。”


    我把食指放在了米珍的嘴唇上,臉上也不複剛才的糾結:“不要歎氣,好運會跑掉的。”


    “可是,我覺得我現在最好的運氣就是能有機會聽到芝芝心裏的聲音。”米珍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指著自己心髒的地方,“雖然剛才是惡意滿滿的問題,但是我其實沒有想為難或者挑釁你的意思。我,隻是想讓你從混亂的狀態中走出來。李誌霖打電話的時候,也提到了這個問題。他說你就算是笑起來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覺得你總是把自己隱藏在很深的陰影中,甚至他擔心最後你會淹沒在自己製造的黑暗中。”


    “淹沒在黑那裏?”我喃喃自語著米珍的話。


    米珍點點頭:“總覺得除了莫叔叔的事情,你還在為其他事情困擾著。比如這裏,雖然沒有皺著,但是有憂愁留下的痕跡。”米珍指了指我的眉心,“很淺,但是仔細看的話,還是能夠看清。按說你這個年紀,這裏應該是一馬平川的。”


    我下意識地摸了一下米珍食指點過的地方,尷尬地笑了笑:“我,我沒什麽心事啦。對了,你走了這麽半天,渴不渴?我去買飲料給你喝吧。”


    “想等我把話說完。”米珍按住了想要逃離的我:“飲料一會兒我去買都好。但是我們現在想要把話說清楚。現在,我為自己今天衝動地和李京吵架,耽誤我們調查蘇白昌的事情道歉。至於周五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會在和李誌霖去確認,或者讓誌霖聯係你說清楚。還有,你周五拍下來的孤狼雕像,我會和我那位經營古玩的朋友說清楚,讓他幫你收好,等到你幫我拿迴白蛇的時候,我會把它送給你當作報酬。”


    “這個太貴了。”我推脫著,“我可以分期付款自己買的。隻要你能拜托店主幫我留下來就好。”


    “不用。”米珍擺擺手,“我想老板本來就不想出手那件不太好寓意的擺件。至於是不是貴重,我覺得用一個賣不出去的古玩擺件換我的傳家寶,這筆交易其實是我占足了便宜。再說了,現在我的白蛇還沒有什麽消息,現在說報酬也為時過早。不過,我現在有問題要問你。你難道不要解釋一下你剛才為什麽一直和我鬧脾氣嗎?好兇啊。”


    聽到米珍這樣問,我變得更加不好意思起來,踟躕了半天才墨跡地說道:“對不起啦。不過,我剛才生氣的原因確實有埋怨你和李京無理取鬧的成分,好丟人的。而且本來說好了,今天要在調查上更進一步,但是我們今天卻依舊是在原地踏步。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覺得你的問題太尖銳了,讓我很不高興。”


    “你就是承認你生氣是和我們混在一起,讓你無法在當別人心裏的乖乖牌嘍!”米珍接著在我的痛處撒粗鹽。


    不過習慣了她的脾氣,再加上我確實沒有剛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那樣生氣,我頗有些不甘心地迴擊道:“就算是這樣,我著急迴家也沒什麽不對吧?實話實說,我確實覺得最近和你們接觸之後,生活一片混亂。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倒不是因為白蛇,或者蘇白昌,而是我覺得自己變得非常陌生。明明答應了爸爸,無論發生什麽,都會和以前一樣,但是我現在覺得自己變得太奇怪了。我現在很想迴到過去的生活,就像他從來沒離開我那時候一樣。”


    “但是現在和過去有什麽不一樣呢?”米珍溫柔地看著我。


    我煩惱地搖了搖頭:“我說不上來。但是我就是知道我的生活不一樣了。以前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在我的身上。我的生活變得匆匆忙忙,沒有規劃。我不知道下一麵會發生什麽,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很沒有安全感。我不知道是因為爸爸不在了的原因,還是因為我被卷入了這些亂七八糟事情的原因。也許。”我苦惱地看著米珍,“也許即使同樣發生這些事情,如果爸爸在我的身邊,我就不會恐慌了。”


    米珍了然地笑了笑,用手輕輕拍了拍我的頭頂:“但是你並不排斥現在的生活?”


    我聳了聳肩膀:“我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有沒有明顯的排斥,隻是覺得沒有安全感的話。那為何不再試一試呢?我們小的時候,都因為學走路而摔跤。但是我們從來沒有因為離開母親溫暖的懷抱,而放棄學會在地上奔跑遊戲。”米珍幫我捋了捋頭發,“我們從小都在探索周遭的世界,隻是從一開始的無知者無畏,變成了因為過慮而畏手畏腳。其實,你現在再去迴憶一下這些天發生過的事情,你真的覺得你很想迴到過去的生活麽?或者說,你真的不想再探索一下莫叔叔身上那些你還不知道的故事麽?雖然我不敢說,自己是一個能洞察人心的人,但是我卻能感受到你心裏麵那股好奇的熱量。你先不要急著反駁我,再去迴想一下你為什麽要幫我們調查蘇白昌和擺設的取向,為什麽要毛遂自薦立誓幫我找迴傳家寶,如果想明白了,你就能找到你現在不安全感的來源。我不能幫你迴答你心裏麵給自己提出的疑問。我隻能按照我的經驗,讓你嚐試著去迴答心裏的問題。你真的覺得迴到過去的生活,就能得到安全感麽?”


    米珍說花的時候,眼觀柔和又堅定,和她平常的樣子大相徑庭,“安全感不是按照別人看起來很幸福的生活去過,生活是沒有模板的。你沒有必要一定去做什麽,或者可以去規避什麽你本來就該經曆的事情,無論這件事情幸與不幸。生活中,快樂和糟糕是任何人都要經曆的,反倒是因為這種五味俱全的經曆,才能讓你在麵對似曾相識的遭遇時,能夠安心平靜地聽從內心的聲音。能夠給你安全感的事情,從來不是別人的經驗,而是你自己的經曆。無論莫叔叔在不在你身邊,他曾經教會你處理事情的方式,他曾教會給你的事情都會成為你安全感的來源。他從你降生的一刻,就在無形中保護著你,知道你也離開這個世界的一天。所以,不要害怕,他一直在陪著你。”


    “那我要多久才能找迴安全感呢?”


    米珍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每個人都不一樣的。不過我很期待小芝芝擺脫困擾的樣子。所以,不要這樣哭唧唧的看著我,好像是我欺負了你一樣。剛才不是還要買飲料喝麽?我歇得差不多了,去便利店買完飲料,我們兩個就迴家吧。”說著,米珍就把手伸向了挎包掏出了車鑰匙,卻被我一手攔住了。


    米珍不解我的動作,一臉疑問地看著我:“不是說要迴家麽?”


    “但是不能讓你開車送我。”我搖搖頭,順手幫米珍把挎包的拉鏈拉上,“我剛才買咖啡的時候,忘記你今天開車帶我來的。”


    “所以?”米珍依舊是沒弄明白我的意思。


    “你的咖啡裏有酒精。”我麵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果不其然看見米珍用拇指和食指在空氣中比出了一個小小的寬度。我板著臉搖了搖頭:“那也不行,一點點酒精也不行,隻要是沾了酒,就不可以開車。這是不負責任的。”


    “你好死板。”米珍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


    但是我的態度卻非常鑒定:就是不能酒後駕車。所有的事情都要以安全為前提,這是對別人負責,也是對你自己負責。你以後也要這樣,不要酒後駕車,不要疲勞駕駛。能夠活著是件很不容易有很幸運的事情,要好好珍惜。”說完,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衝米珍伸出手,“好啦,我們兩個今天隻能坐地鐵迴家了。”


    米珍看著我驚訝了一下,隨即笑了笑,也和我一同站了起來,用食指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米珍最好的地方就是,起爭執的時候,如果你所堅持的立場是對的,她會馬上改變自己之前的想法,並且不會有任何的抱怨。在見過太多人總是把造成錯誤的原因推脫到他人身上的惡劣事件的時候,能夠遇到米珍這樣誠實又有擔當的孩子是件讓人非常順心的事情。雖然叫一個比我大幾歲的人為孩子有些不合適,但是我總能從米珍身上看到那種隻能在小孩子身上看到的單純和磊落,所以總會不自然地把她當作孩子來看待。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對於米珍傲慢的第一印象隨著我們兩個人越來越多的相處過後已經消失殆盡。總體來說,我是越來越喜歡長得漂亮,性格有很棒的米珍了。所以後來想想,也正是因為慢慢建立的這種信任,才讓我之後一反常態地答應下她那個聽起來完全瘋狂的計劃吧。


    “芝芝,辭掉工作吧。”米珍在等車的時候,突然轉過頭這樣和我說道。


    “嗯?”我聽了一愣,雖然之前她去公司找我的時候,也曾提出過這種無理的建議,為此還吵了一架,但是當時我隻覺得是她一時興起的胡言亂語,卻沒想到她會執著於此。不過就算她再次說了這樣的提議,我也並沒有改變我的想法,畢竟這是一份收入還算不錯的穩定工作。我雙手交叉在胸前擺了一個‘x’:“那個,我想還是不要了吧。”我想也沒想地拒絕了她的提議,“我還沒有跳槽的想法。再說了,我都不知道從這裏出去之後,我能做些什麽,現在很難找到像我現在這樣安穩的工作了。”


    米珍嗤笑了一聲,邁上了列車,臉上一幅早就了然於心的表情:“你啊。”不過她話說到一半,便不肯再說下去,徒留我一個人不明所以地撓了撓後腦勺,跟著她上了地鐵。


    可能是因為我迴絕的太過幹脆而生氣,一路上,米珍沒再和我說話,一個人若有所思地咬著嘴唇。離米珍下車的車站隻有一站地的時候,她突然唿嚕了一把我後腦勺的頭發:“送我到這裏就好了,我自己走迴家。你就別再多花一分地鐵票錢了。不過,對於你剛才車站的話,我是一句都沒有聽到啊。你迴家在去想想,再給我答案,不要隻想著錢的問題。”地鐵已經到站,地鐵列車外窗戶已經可以看到站台在燈光照耀下明亮通透的樣子。米珍笑著衝我擺了擺手,調出了列車,頭也不迴地擠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暗自苦笑了一下,不用隻想錢的問題麽,果然隻有富家小姐,才會說出這樣任性的話啊。


    不過如果真的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我又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呢?地鐵列車的門緩緩關上,在視線可以觸及的地方,已經沒有了米珍的身影,我一個人歪著頭開始思考米珍說的可能性。雖然對我來說,支持生活所需要的費用才是現在應該關心的頭等大事,但是隻是幻想一下不用擔心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其實也不算過分是吧?


    這樣想著,我的嘴角也不自覺地揚了上去,我想我會再迴到校園生活吧。不過如果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了我這樣的想法,會被狠狠罵一頓吧。會被批評永遠都在想不切實際的事情,我笑著搖了搖頭,打消了剛剛冒出來的這個念頭。不過,真的好懷念大學時光啊。


    突然我覺得有人拉了我衣角一下,我低頭看過去,看見一個梳著童花頭、約麽四五歲的小女孩眨著大眼睛仰頭看著我。


    “怎麽了?”我蹲下來問她,現在地鐵人不多,能夠讓我輕鬆地蹲下身和這個孩子平視著說話。


    小姑娘仰著頭笑得非常可愛:“大姐姐,你笑起來真好看。”


    我歪著頭不明白她怎麽會對樣貌平平的我給出這樣好的評價,她用手指了指我對麵的地鐵窗戶,因為在黑黑的隧道裏,車內的燈光將車窗變成了一麵可以微微看清人影的鏡子,似乎能隱隱約約地看清楚我的容貌。我衝著車窗笑了笑,並沒有覺得有多漂亮。


    我耳邊再次響起了孩子稚嫩的聲音:“我就說吧,笑起來好漂釀呢。”


    我低頭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個小女孩,想要謝謝她的誇獎的時候,一位年輕的女士慌忙地走了過來,不斷地和我解釋著:“不好意思,我家女兒有的時候太活潑了。他沒有給您造成困擾吧。”


    “沒有呢。”我連忙搖手,“您家小朋友照的很可愛呢。”


    聽完我的話,這位年輕的媽媽鬆了一口氣,然後微微彎下腰刮了一下小女孩兒的鼻子:“好啦,貝貝,不要再打擾姐姐了。我們該下車了。”


    小女孩乖乖地點了點頭,聽話的衝我擺了擺手:“那漂亮姐姐,再見。”這位年輕的母親微微衝我點了一下下巴,算是道了別,小女孩跟在她媽媽的身後,還在不住地迴頭衝我笑著。


    “再見呢。”我在她下車之前一邊擺手一邊說道,她應該聽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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