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玲啞口無言,不願與母親繼續爭辯下去,內心不禁懊悔這次的迴來。彷徨間,想到早已預備好的錢,她快快從皮包裏掏出鈔票,一把塞到她母親手裏。


    她母親愣了一愣之後,臉上的惱氣漸漸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笑逐顏開,臉上的笑滿是市儈。她沉默著再站一會,轉身去主間數錢。


    劉若玲自幼生長在這個村裏,她從小感知封建迷信的大人們愚昧和□□,每個人似乎很講究禮節,卻又愛對別人的隱私說三道四。


    婚嫁婦女的人生更是充滿被動,連自己決定生幾個孩子的權利都沒有,全憑公婆和丈夫的喜好決定。


    貧窮的家庭常寄希望於下一代,認為人多就是力量,所以愛多生孩子,而養育許多孩子的重擔,又使貧窮的人更加貧窮。


    計劃生育的獨生政策,對於不想淪為生育機器的女性來說本應該算是件好事,但事實上卻不能算是好事,因為村民根本不會因為計劃生育就真的隻生一個孩子,而婦女懷孕後卻有被迫墮胎的風險。


    她頹唐地往床上一倒,眼神空茫地盯著蚊帳,透過薄薄的蚊帳看那房頂的瓦片,層層疊疊的,仿佛在展示曆史留下來的遺跡,但她也並不是在看那瓦片,她看的是房頂上空,那不著邊際自由廣闊的天空:青藍的高空,軟白的雲,鳥兒自由飛過,下邊是海和沙灘,陽光斑斕照在海麵,海浪撲岸的聲音嘩啦嘩啦......


    良久,她閉上眼,眼前一片黑漆,霎時,她仿佛迴到初中畢業的那年。


    那晚餐桌旁,她父親假裝漫不經心的問她:“你們班裏有多少個學生?”


    “四十個,怎麽了?”


    她父親又問:“有多少個女學生?”


    “八個。”劉若玲迴答。


    “那咱村占幾個?”


    “兩個。”


    她父親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他覺得趨勢正如他所料,在這農村地方,女孩兒確實不需要讀那麽多書,這麽想著,他對於希望女兒停學的負疚感也減輕了許多。於是他話鋒一轉,問道:“你畢業以後想做什麽?”


    大約是上一輩人的教育使然,她甚至不懂為自己抗爭,隻知道聽從父母才是孝順的,父母有這樣的期望,她甚至覺得理所應當,因此當她父親這樣問她的時候,她很平靜地說:“我也不知道做什麽好。”


    -


    “媽,劉若玲迴來了嗎?”


    劉若玲聽見她姐姐的聲音,心中一陣喜悅,同時睜開眼,立即從床上起身,迎出門。出來時見她姐姐紅玲牽著三歲大的孩子,站在她母親房門口,朝屋裏張望。


    她母親迴答:“迴來了,在她屋裏呢。”


    “姐。”劉若玲在紅玲身後喊道。


    紅玲迴過頭來,對劉若玲笑,一麵走過來拉了她到次間屋。紅玲曾經青春時期如劉若玲一般的美貌,現下已被濃重的鄉土氣質所掩蓋。生了兩個孩子後,更儼然一位合格的農村婦女。


    劉若玲坐迴她的床邊,紅玲坐在斜對過她弟弟的床邊,三歲孩子抱在膝上,但孩子坐不住,掙紮著滑下來,自己出去玩耍去了。


    ”媽有沒有跟你說了?”紅玲細聲說,“若玲,你走出去了,還要嫁迴來嗎?”


    劉若玲驚覺姐姐的想法與她相似,心裏一喜,起碼有一個人是站在她這邊的,當即毫不避諱地說:“我不願意。姐,你嫁在村裏,後悔嗎?”


    “談不上後悔,”紅玲說,“讀書不多,能力有限,後悔也沒用。重新再來一次的話,選擇也可能還是這樣,結果也差不多是這樣。而且,我現在是兩個孩子的媽了,我能怎麽辦?我很羨慕你!”


    劉若玲望著她姐姐,從她姐姐身上,仿佛看見許許多多這一代人悲傷的命運,和沒有選擇的無奈,這越發堅定了她不嫁迴來的決心。


    “紅玲,今晚留下來吃飯吧!”她們的母親過來站在門口對著紅玲說。


    “好啊,媽。”紅玲迴答。


    “說好今晚小陳過來,跟劉若玲你見麵的,你好好地見了再說。”


    她母親向著劉若玲說,說罷不等劉若玲迴答就轉身去忙活晚餐。


    ☆、相親


    吃過晚飯,一家人在廳裏看電視說些閑話,紅玲端著碗坐在電視旁邊的矮凳喂三歲的孩子。


    劉若玲的弟弟明浩說:“姐,我明年就高考了,你們說我選什麽專業好?”


    劉若玲與紅玲齊齊望向明浩,不知如何迴答。


    她們的父親正在衝茶,忽然從他的專注裏抬頭搶先說:“做教師最好,工作穩定,又受人尊敬。”


    她們的母親在旁附和道:“就是啊。不是說好了做老師了嗎?還問什麽?”


    緊接著她話鋒一轉:“紅玲成家了,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若玲你還沒成家,以後弟弟的學費你要多幫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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