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桌上的藥,還有未動過的飯菜,這時才想起中午沒怎麽吃,晚餐也還沒吃。他伸手牽起她的手,抱歉地說:“對不起!沒按約定的時間迴來和你一起吃晚餐。”


    劉若玲緩緩搖了搖頭說:“不要緊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胡天誌微笑著說:“現在餓了。”


    劉若玲微微一笑說:“我也餓了。”


    胡天誌望著她,心裏泛起溫情的感動,慶幸在這萬分悲傷的時刻,身邊有心愛的人給予溫柔體恤,和關懷照顧,使他的身心都有所歸屬。


    吃過晚餐,劉若玲洗碗筷時,胡天誌默默迴了房。


    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頹廢地歪著頭,陷入深遠的沉思,沉思那個使他患上抑鬱症的節點。


    讀高三的那年,那個周末,他從學校迴家時,看見他母親坐在餐桌旁悲傷垂淚,她的左眼角,和她的臉頰,青紫腫脹的傷痕觸目驚心。


    離上次迴家隻是一周時間,可她母親好像一下子從四十多歲變成五十多歲,她從前敢與命運抗爭的銳氣似乎被消磨殆盡,此時她像個絕望的癌症晚期病人,在安詳地等待死亡。


    胡天誌站在他母親麵前,雙拳緊握,感覺身上的背包突然沉重,他憤恨地咬著牙,卻隻能無可奈何地問:“媽,是他打的嗎?”


    她母親艱難擠出一個微笑,然後緩緩說:“賭徒,原來真的是無法挽救。天誌,媽沒用,沒保住存給你上大學的錢。”


    “媽,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照顧自己。上大學我也可以勤工儉學。你不需要再為了我去忍受這一切。你跟他離婚,好嗎?”


    “我也想離,可他不同意,”他母親抬眼仔細把他看入眼裏,微笑著說“你以後要照顧好自己!”


    他無言以對,他知道他父親是什麽樣的人,他知道他母親逃脫不掉......


    夜深人靜,雨勢磅礴,窗外的傾盆大雨,在玻璃窗上敲打著胡天誌焦慮的心情,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整晚他側耳傾聽,想等他父親迴來跟他好好理論,可他父親徹夜未歸。


    後半夜,他走出房間,發覺他母親房間裏的燈光未熄,便去敲了門,但無人應答。在靜悄悄的幽暗氣氛裏,他的心裏頓時升起強烈的不祥之感。


    他推開他母親的房門,目擊了他母親割腕後的現場,她的一隻手懸在床沿邊,血液已經停止流淌。白色地板上一灘鮮紅的血,觸目驚心。


    他震驚得動彈不得,牙齒不由自主地打顫,站在門口呆鈍了半晌才醒悟過來,隨後他慌張地撲過去,隨手抓了被子的一角壓住母親手腕的傷口,但,已經太遲......


    “胡哥,你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胡天誌迴過神來,看見劉若玲就坐在他身旁的床沿,他的臉上一片茫然,剛才顯然沒有聽到劉若玲的話。


    劉若玲注視他憂傷的臉,握住他一隻手,輕聲說:“跟我說一說,發生了什麽事,好嗎?”


    胡天誌望著她,猶豫了片刻,又看向別處,他在心裏做了一番掙紮後,決定把深埋心底的自責種子挖掘出來。


    “我今天遇見他,害死我媽的那個人......我恨他!但其實,我更恨我自己。恨我為什麽,沒有早點發現,我要是早點發現,她就不會死,是我害死了我媽......”


    說到這裏,他已經哽咽得說不下去,熱淚從他眼中流淌而下,衝刷過他的臉頰,最終滴在他白色的恤衫上,留下一個不規則的圓形淚跡。


    劉若玲看他悲痛萬分,有點明白他這些年來經受的心理折磨,惻隱之心使得她也跟著掉下淚來。


    她輕輕抹去自己臉上的淚痕,隨後伸手拭去他臉上的淚痕。她溫柔地撫摸他的臉,注視著他篤定地說:“那不是你的錯!”


    聽到這句話時,胡天誌把目光深深看入劉若玲的眼裏,像要從她眼裏確認這句話的可信度。當他看到劉若玲眼裏的篤定時,他的情緒瞬間崩潰,他哭得像個孩子,把頭埋在她胸前,緊緊地抱住她。


    劉若玲默默擁抱著他,手指在他頸間輕撫,很希望能多給他一點慰藉。


    良久後,胡天誌的心情平靜了下來。


    掩埋在心底多年的自責種子在傾訴中消化,此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他緩緩把頭從劉若玲胸前抬起,默默望了她一望,便把她擁入懷中。


    迴想剛才的窘態感到有些丟臉,轉念又覺得他願在她麵前脆弱,是因為他對她毫無保留,這樣想著,他不禁又替自己高興起來,於是他情不自禁吻她的發,並在她耳邊喃喃低聲:“有你真好!”


    劉若玲的下頷抵在他肩膀上,此時,聽見他終於開口說話,她愉快地笑了,露出的雪白的牙齒也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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