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鉛還沉重的腿踩碎地麵般奔跑,賈子佑化成一股風,向那紅火的地方跑去。


    “……賈子佑,你幹什麽……”有人喊她,她早已聽不見了。


    胸膛裏心髒的鼓聲在她耳邊徹響。


    火火火,又是火。


    當初的代毛毛就是在這樣的大火中垂死掙紮,如今又出現了。


    又出現了……


    “——喂,別靠近,消防隊馬上來了,哇你瘋了,沒看見大火燒著呢,你湊上去幹嗎?”


    腹部被人勒住,賈子佑像是四腳朝天的烏龜。無謂的劃動四肢。


    她雙眸發紅,不知是火的映射還是翻滾的血流在眼底澎湃。


    “放開我啊!”阿公在裏麵呀!


    火,逃不過的命運嗎!啊!


    通紅的雙眼死死盯著麵前的大火,畏懼又無所畏懼。


    身後人被賈子佑的大吼聲鎮住,隨後更大聲地吼迴去,“去幹嗎?發瘋呀,老板你過來看看,這女的誰呀?”


    束縛住賈子佑的男子也不過是密室逃脫的一名遊客,火災剛起來時就逃出來了,一直在旁邊圍觀,然後碰上了不知死活的賈子佑。


    男子感覺他要管製不住這個女瘋子了,“來給人幫我按住她呀——”


    旁邊來了個人,是密室逃脫的員工,“小妹妹你激動什麽?生命至高無上。”他和遊客一起抱住賈子佑。


    賈子佑宛若囚獸,絕望呐喊:“阿公在裏麵——”


    她還在掙紮,她的眼裏隻有火。


    係統在腦海裏說話,賈子佑完全聽不見了。


    五世為人,火把她從第一個世界帶離,如今又要收迴她的生命嗎?


    所有的一切宛如黃粱一夢。


    遊客聽到她說阿公在裏麵,立馬大喊:“所有人都出來了,裏麵沒有人!”趕快鎮定下來吧!明天他肯定得和這個女生上社會新聞!


    員工也喊:“是呀,裏麵沒人,所有人都出——”突然,員工聲音停住,是呀,所有來玩的年輕人都出來了,還剩一個等人的老人家,起火前他去哪了——他去廁所了!老人還是向他問的路。


    員工被自己的想法嚇到,手上的勁卸掉五分,他扭頭衝老板喊:“霧草老板店裏還有個老人在廁所!”


    完蛋了完蛋了,當時隻想著將密室裏的人帶出來,確定人都出來後大家就放下心在外麵圍觀等消防員,結果把老人落在廁所。


    之前還隻是灼熱的火在員工心裏瞬間成了吞噬生命的魔鬼。


    遊客聽到員工的大喊恨不得敲他一腦袋,員工喊完之後兩人圈住的女生仿佛進入狂化狀態,兩個大男人隱隱要克製不住了。


    而三三兩兩的圍觀者紛紛拍照居然沒有人在意,畢竟兩個大男人怎麽可能製服不住一個瘦弱女生呢。


    他正想再叫個人,腳趾一疼,麵部扭曲,隨後有人從他手中逃脫。


    遊客甚至來不及痛唿,瞳孔無限放大,他看到女生闖進烈火之中。


    圍觀者們替他尖叫起來,“有個女的跑進去了!”


    “有人跑進去了——”


    這比普通火災更精彩,火在人群中央叫囂,包繞火的人群如同沸水隨著火勢沸騰翻滾。


    “她進去幹嘛?”


    “不怕死嗎?有誰知道發生了什麽?”


    “好像是裏麵還有個人,應該是她親人吧。”


    “……”


    火已經蔓延到密室逃脫的四壁,木質門像是鑲了橙紅色流蘇飾品的玩具。


    跨過門就是兩個世界了。


    賈子佑迴到了原始的世界,屬於代毛毛的掙紮的世界。


    急救車遙遠而縹緲,人群聲包繞建築,一切迴到原點。


    代毛毛想救爸爸媽媽,賈子佑想救阿公。


    結局卻都是一樣的——


    連自己救不了。


    肺裏的空氣燒了起來,耳邊的世界純淨又喧囂,滿目火紅讓人忘記火的顏色。


    大火裏賈子佑連一聲“阿公”也喊不出來,對局勢的思考消磨殆盡,隻剩下心底難以忘懷的執念占據大腦。


    原來當初的自己就是這樣的心情嗎?


    隻要出現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是無用的,也要狠狠抓住,做出嚐試。


    可是代毛毛死了呀,活著的是賈子佑,賈子佑為什麽要去實現代毛毛的願望!


    賈子佑隻想自己好好的,阿公好好的。


    結果誰也活不了。


    那就死吧。


    死後再無負擔。


    大火裏沒有淚水,所有的東西迅速化成炙熱溫度。


    那個直挺挺闖進火災的女孩子瞬間倒下去,是呀,人類的身軀也不過是碳水化合物,火怎麽會放過任何可以燃燒的東西呢。


    而那大火唯一無法吞噬的東西還在快速運作。


    【……極品係統檢測宿主意誌下降……意誌為零……檢測宿主活力下降……活力為零……極品係統即將脫離——滋滋——滋——】


    滋滋聲響下是沒有硝煙的鬥爭,漫長而又短暫的時光中,火光中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幻化的、不受烈火印象的人影!


    而人影麵容,王國灃、江津峰、任城、穀倫,都是又都不是。


    他的麵容更冷漠,像是一塊冰,大火也不敢侵犯。


    他的視線毫無感情地停留在炭化的少女身上,【……我要做我自己。】語氣似陳述似反問,他念出了少女不久前的宣言。


    良久,【沒有自己,誰也做不了。】


    他指尖輕撥,數據流像是奔騰的河、唿嘯的江,閃爍編碼重建。


    數億億編碼一瞬間也不需要。


    【新世界,去做自己。】天神一般的允諾,是對少女說的,也是對他——自己說的。


    這是兩個人的命運……


    幻影消失,大火也逐漸湮滅,消防隊已經趕到。


    密室逃脫建築材料都為易燃物,火滅下來時整個房子隻剩下框架了。


    建築裏隻有一具屍體,登記姓名賈子佑。


    遺骸外年邁的老人趴在地上痛哭,反複嚎著大家聽不懂的語言,“我該是,我不該來,我該是,我不該來……”我該死,我不該來,我該死,我不該來。


    當時進廁所後由於不習慣城市馬桶,老人瞬間沒了便意走了出來。


    恰好看到玻璃窗外帶他來的年輕人,老年人開心地出門尋去,瞎了一隻眼的他邁著跛腳追了好一會追上,兩人相遇時互相鬆氣,總算匯合了。


    之後老人想起他的螺螄還落在店裏,想反身尋去,大火已經燃燒。


    他隻能可惜著螺螄沒了,一邊希望火災不要鬧出人命。


    隨後告訴年輕人那個建築裏他發生的事,要年輕人通知他外甥女不要來找他了,雙方別岔了消息。


    再之後,火勢撲滅,唯一死者信息明確,是外國語同學提供的。


    官方通知了監護人齊正雄,從齊正雄到席楚維、齊楠筠、言陽、年輕人、老人……順利地如同水波波動,賈子佑的死訊傳到每個人耳裏。


    ——賈子佑死了。


    晴天霹靂。


    齊正雄和席楚維從家裏趕來,齊楠筠和言陽從家裏趕來,離事發現場最近的年輕人和老人則早早抵達。


    齊楠筠下車看到的就是年邁老人哭天搶地的畫麵,他的額頭哐哐撞地額角有鮮血流出,嘶啞的聲音還在悲鳴,無數雙手在他周圍扶持他,卻沒人能止住他。


    那是她素未相識的親外公。


    他為什麽哭?


    他為賈子佑哭。


    因為賈子佑死了。


    “啊——”尖叫聲從她嘴裏爆發,像是聲波武器,試圖摧毀身邊所有的敵人。


    壓抑一路的情緒爆發了。


    賈子佑死了。


    言陽迅速抱住她,安撫,“楠筠,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女孩子還在尖叫,純粹又恐懼,和老人的悲鳴構成淒涼基調,今日外出的白服成了諷刺。


    數分鍾後,像是一個世紀那麽長,當肺裏最後一口氣隨著尖叫聲瀉出,她的身體發軟、顫抖,然後癱瘓在地上。


    她重重地喘氣,腦子昏昏沉沉,眼前的世界單調乏味,漸漸她的意識清晰過來,當她意識到她身旁是誰後,決絕、無力卻又堅定地推一直抱著她不放的言陽大聲說:“滾呀,你去死呀!”


    她的嘴張大,腮幫子抖動無聲哭泣,當悲慟沉甸甸時,人是哭不出聲的。


    言陽怔住,攤開的手是她推開的。


    她叫他去死。


    他的眸子依舊清澈漂亮,他直視她,她的眼底卻再也沒有他。


    一絲一毫的位置也沒有了。


    “不是我——”言陽嗓音幹澀,賈子佑的死不是他安排的,他隻是讓人把那個老人接過來,試圖讓老人成為賈子佑的累贅,離開盛京。


    然而他欺淩打擾他們女生的行為是事實,那個喊著狼來了的孩子終有一天失去別人的信任。


    “你去死呀,去死呀——”齊楠筠突然提起力氣,雙拳砸在言陽臉上、身上,渾身的恨意似乎要把他砸死在這裏。


    送二人來的司機震驚,上前欲拉開二人。


    等拉開時,言陽的臉已經花了,血珠冒出來,瓷白的臉,誘人的紅,十三歲的少年美豔不可方物。


    他突然笑了,笑著笑著淚水流出來,右手捂嘴咳嗽。


    左手頂在胸前,那裏剛剛被剜了一塊心頭肉。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盛京佛陀寺,高廟裏誦經的席鬆文突然噴一口血,溫熱的血在清涼的地板上迅速轉涼。


    孽啊,終究沒躲過,兩個孩子終究被傷到了。


    當年他調換兩人也終究遭到報應,哪怕他多年潛心向佛。


    席鬆文苦笑,脫去一襲袈裟,揩去唇邊的血。


    …………


    第二天,醫院裏。


    一身白的齊楠筠給床上的老人端熱水,“阿公,小心燙。”


    床上的老人兩眼無光,憑著聲音方向接過水杯。


    他的左眼在哭泣中結束了使命,如今老人雙目失明。


    “迴嘿休息吧。”老人顫巍巍說,接杯子的手瘦到宛若竹竿。


    迴去休息吧。


    齊楠筠不發一言,好一會才說:“我想在這裏陪阿公。”


    她哪兒也不想去。


    齊楠筠坐在床邊,輕輕將臉貼在床單上,內心宛若一片死水。


    老人沒說話,空氣靜謐,對於這位從來沒見過麵的親外甥女,老人還不知道怎麽應對,也沒有多餘感情應付,他一手養大的孩子在昨晚走了,都怪他,他不該來的。


    老淚縱橫。


    好久,他說:“你去收拾賈子佑的東西,帶過來讓我看看。”


    眼睛看不見了,可他的心還能看。


    齊楠筠點頭,床單被蹭出微小褶皺,意識到阿公看不見,她輕輕說:“好。”


    出病房,爸爸還在打電話,疲倦的眼神是一夜未睡的標誌,手指間還夾著煙,明明戒煙好久了。


    媽媽身邊陪著幾位熟悉的阿姨,她們在安慰她。


    齊楠筠淡淡掃過,向電梯走去。


    媽媽叫住她,“你去哪裏?”


    “我給阿公拿點東西。”


    媽媽不說話了,點點頭,怯弱又可憐地縮進阿姨們的懷抱裏。


    齊楠筠打車迴到家裏,賈子佑沒有鎖門的習慣,臥室一推就開,屋子裏還保持著原來的模樣。


    賈子佑在這大屋子裏隻住了三個月,留下最多東西便是書本和試卷,那麽厚,齊楠筠想象不到她是怎麽完成的。


    抽屜裏一個小格,滿滿一手的廢棄筆芯,提示主人耗筆量。


    齊楠筠拿起來筆芯,有什麽東西滑落,她蹲下去找,幾根細細的線,不,是白頭發。


    賈子佑的,少年華發。


    齊楠筠胸口悶悶的,她把頭埋在膝蓋裏,安靜地蹲著。


    如果當初她和賈子佑沒有互換會不會沒有今天?


    如果賈子佑沒有迴來會不會一切都好好的?即便沒有來到盛京,賈子佑那麽努力,也會有很好的工作,順利的人生。


    可是沒有如果。


    淚水打濕褲子,那個不準她哭的人再也不見了。


    “嗚——”安靜的房間裏抽噎聲漸漸響起。


    從此心上多了一座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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