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帝行到殿中去,霍長歌杏核似的眸子盈了淚, 可可憐憐得半哭不哭著啜泣道:“皇帝伯伯, 臣真不是繡花的料, 您看臣手都紮出血來了。”


    皇後在她旁邊不住樂, 起身與皇帝福了一福。


    皇帝道:“皇後那是為你好, 學不成繡, 婚服做不了, 你連人都沒法兒嫁。”


    “說得就跟有人願娶臣似的。”霍長歌癟了癟唇,又吸溜一下哭一聲。


    “嗯?”皇帝淡淡一哼, 她便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垂了頭。


    “朕瞧瞧, ”他人往繡架後湊過去, “皇後教你繡了些什麽?”


    “其餘先擱下, 鳥她總該會, 遂臣妾原本想教她繡喜鵲。”皇後端莊抬袖一掩唇,彎了眸, “顏色單一,也好上手。”


    “喜鵲?”皇帝負手瞧著那好好一張絹布上, 蹲著個要方不方、要圓不圓、烏漆墨黑的東西, 忍不住就笑出聲, “朕瞧這倒像是塊豁了條縫兒的石頭。”


    這話一出,勿論皇後,便連宮女都忍不住抿了唇在輕聲笑。


    霍長歌越發哀怨地一抬眸,眼下還搖搖欲墜掛顆淚,聞言挺直了背脊, 梗著脖頸,便不願丟了麵子認輸了:“臣雖繡活不好,可臣能保家衛國啊,上陣殺敵必不輸男兒,誰說天下的女子俱都需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賢良淑德是好,可臣這樣的,也好著呢,這世上哪裏就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嗯,這話倒也對。”皇帝對皇後相視一笑,皇後便懂他意思了,招手讓人撤去繡架,去往小廚房知會一聲,又著了去喊那倆嫡子來,準備要開午膳了。


    “朕聽聞,你這幾日課授得好,”皇帝與霍長歌身旁坐下來,瞧著她,“兵法布陣深得你爹爹真傳,似模似樣的,像個小將軍了。”


    “臣可不敢居功,雖說臣為幾位兄弟也的確是盡心竭力,連家底兒都掏光了,可卻也隻能算借花獻佛。”霍長歌得了誇,一雙杏眸亮晶晶的,腆著臉笑,鬼靈精怪的。


    “借誰的花,獻哪個佛?”皇帝明知故問,隻當那花指了霍玄,佛指了他。


    “借陛下的花,獻大晉這尊佛呀!”卻不料霍長歌出其不意來這麽句。


    皇帝鷹似的眸子一眯,饒有興趣道:“此話何解呀?”


    殿內倏然一靜,皇後手一抬,阻了眾人動作,亦是有些疑惑。


    “《詩經·小雅·北山之什·北山》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爹是陛下的臣,那爹的兵法亦是陛下的兵法了。”霍長歌馬屁拍出一副光明磊落又怡然自得的模樣,還搖頭晃腦掉了好一番書袋,俏生生得邊說邊笑,嗓音蕩在大殿內,清脆響亮,“臣拿陛下昔日兵法,為大晉哺育明日之將,可不是借——花——獻——佛?”


    皇後在旁聞言一怔,便是連皇帝愕然一頓後,也朗聲大笑起來。


    “你這馬屁拍得朕心甚悅。”皇帝笑著一點霍長歌小巧的鼻尖,“既是如此——”


    “那朕今日,便也給你個恩典,小小犒勞犒勞你。”皇帝意味深長又續道,“朕曉得你性子野,宮裏定是坐不住。正巧今日臘八,四皇子與其母妃在城外道觀代朕祈福,未時太子與太子妃也會過去布粥。待會兒用完臘八粥,你去羽林殿,瞧瞧你哪位哥哥願拿了令牌帶你出宮玩兒一遭,晚膳便與你四哥在外麵用過再迴來吧。”


    連珣正牽著連璧進殿,聞言眼神微微一動,便聽霍長歌喜出望外蹦起來朝晉帝一福,生怕他反悔似得:“謝陛下!”


    *****


    霍長歌用完午膳,便著南煙領她去了羽林殿。


    羽林殿前值守的皆是禁軍侍衛,著一身銀鎧輕甲,腰佩長刀,肩背挺直。待入得殿門,內裏寧靜冷清,偌大的空地上,冬陽照殘雪,連璋竟半躺在椅子上看書曬太陽,偷得浮生半日閑。


    霍長歌見著他就怵得慌,立他身前五步遠,矮身一福:“二殿下,陛下說——”


    “出去。”她話未說完,便遭連璋冷臉打斷。


    霍長歌:“???”


    南煙:“???”


    “陛下說——”霍長歌愕然一瞬,略有茫然,卻一抿唇,忍氣吞聲又道。


    “出去。”連璋頭閑閑翻過一頁書。


    霍長歌:“……”


    南煙:“?!!”


    “殿下,陛下讓臣——”霍長歌深深一吸氣,狠狠一咬牙,她似乎已記不大清,前世連璋也這般煩她麽?


    “滾。”連璋頭也不抬。


    霍長歌:“!!!”


    “我惹你了?!”霍長歌忍他三次,被莫名“啪啪”打臉三迴,倏然便炸,“噌”一下就要上前去,南煙一把死死抓住她。


    “郡主!”南煙見她不住掙紮往前衝,拽她不住,於身後還將她又狠狠環抱住,“郡主不可!”


    “矯揉造作,裝腔作勢,心機深沉,無理取鬧。”連璋抬眸似看猴戲般,冷笑一聲,“見你就煩。”


    五個四字的詞兒登時劈頭蓋臉砸下來,砸得霍長歌頭暈目眩,滿耳旋得全是那四個字四個字的詞兒。


    南煙聞言將她攔得越發得緊,簡直心驚肉跳,她也不知霍長歌怎麽就惹到了二殿下,連璋今日居然一分顏麵也不給她留。


    霍長歌俏臉漲紅,惱羞成怒一瞬,餘光瞥過不遠處半扇虛掩的殿門,突然莫名就冷靜了下來。


    她停了動作,背對南煙,見左右無人,竟眉眼斜斜一挑,挑釁意味十足地衝連璋不懷好意一笑。


    連璋見狀一怔眉心蹙緊,還未反應,便見霍長歌陡然往地下一坐,從南煙懷中脫了出來,表情瞬時一塌,似乎隻醞釀了一息,兩手一捂臉就“哇”一聲就號啕大哭出來:“三哥哥!”


    連璋:“?!!”


    羽林殿內本就空曠得厲害,她那一聲便像冬日裏的驚雷,響過一聲後仍拖著響亮餘音不住在院中迴蕩,刹那將羽林殿內的寂靜撕開一道難以平複的口子。


    “三哥哥!!”霍長歌邊哭邊嚎,轉眼淚如雨下,晶瑩淚珠從指縫間滾出來,滴滴噠噠往下落。


    南煙趕緊蹲下去哄她,霍長歌隻是哭不停。


    “閉嘴!”她那一聲聲似魔音入耳,哭得連璋頭暈腦脹,厲聲喝道,“不準哭!”


    霍長歌卻不理,再接再厲嚎出一個:“三哥哥!!!”


    謝昭寧便從殿內應聲出來了,茫然又慌張:“怎麽了?”


    他內裏隻著一件象牙白的長衫,肩上隨意搭了水藍披風,如墨長發於腦後鬆鬆紮成一束,微有淩亂,麵上似有倦容,像是適才睡醒一般。


    “三哥哥,”霍長歌聞見他聲,這才低了尖哨的嗓音,手從臉上撤下來,揚著張梨花帶雨的臉,抬眸眨巴著長睫望著他,眼角鼻頭通紅一片,模樣可憐又委屈,喑啞著哭劈了的嗓子軟軟糯糯含混喚他聲,“三哥哥。”


    連璋:“……”


    “地上涼,先起來。”她那眼淚說來就來,謝昭寧亦見得慣了,也沒多想,幾步過去往她麵前單膝虛虛一跪,將手臂遞了於她,讓她搭著他小臂站起來。


    “你別理她!”連璋見狀將手中書往腿上一摔,朝謝昭寧不耐著惱道,“她故意的!”


    “那也不能任她坐地上,院兒裏雪還沒化呢。”謝昭寧便曉得是他與霍長歌起了言語衝突,溫聲無奈駁他一句,轉身將霍長歌那手遞去給南煙,這才整了下衣袍,袍角下莫名掉下些竹木的碎屑來,落在他身前雪地上。


    南煙拿了帕子替霍長歌輕揩臉上淚痕,霍長歌也不再大聲哭,隻細細弱弱地抽泣,像個奶貓似的。


    “你做戲還做上癮了不成?”連璋越發惱得厲害,簡直讓她哼唧得頭皮發麻,冷冷斥她,“你閉嘴!”


    “二哥。”謝昭寧輕聲阻他一阻,“郡主是客。”


    連璋冷哼一聲,便聽謝昭寧又垂眸柔聲去哄霍長歌:“莫哭了,冬日裏風大,仔細吸了涼氣要咳的。”


    霍長歌便當真緩了哽咽的聲音,抬著一雙兔子似的眼看他,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


    連璋:“……”


    “郡主今日怎會來羽林殿?”謝昭寧見她止了哭,方才問,“可是有事?”


    霍長歌唇角向下一撇,沾了淚的長睫顫巍巍一抖,頓時委屈得又是一吸溜,南煙連忙代她答:“三殿下,是陛下說,郡主這幾日教習各位殿下推演沙盤辛苦了,遂特賞了郡主恩典,讓郡主來羽林殿中尋兩位殿下,看哪位殿下要是閑著,便拿了令牌帶郡主出宮去走走,與四殿下在外用過晚膳再迴宮裏也不遲。”


    謝昭寧聞言一怔,眼裏透出些許責怪來,遠遠睨連璋一眼,連璋隻當沒看到也沒聽到,書往臉上一扣,閉眸假寐,眼不見為淨,卻總算是消停了——他雖脾性一貫冷硬剛烈、難以捉摸,卻亦是深知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更無論他們還受了人家七日授課為師的恩惠。


    “外麵風大,郡主進殿內來吧。”謝昭寧見狀認命輕歎道,“我去梳洗更衣,帶郡主出宮。”


    霍長歌這才軟軟“嗯”出一聲,眼底總算浮出了些笑意來,眸子一彎,衝他乖覺地點頭。


    “陳寶,”謝昭寧將陳寶也喚出來,溫聲囑咐他,“將郡主與南煙姑娘領進殿,沏些熱茶,適才送來的果幹也取來,好生招待著。”


    陳寶應道:“是,殿下。”


    一轉頭,又衝霍長歌和南煙憨傻一笑:“郡主,請;南煙姑娘,請。”


    霍長歌也迴他甜甜一笑,眼底還帶著些微小心翼翼與討好,和南煙跟在他身後進殿。


    謝昭寧那右偏殿,空空落落的,連牆角擺設都沒幾件,跟他人一樣,無時無刻不透出股子短暫寄居的氣息來,哪裏有主人家的姿態。


    霍長歌捧著熱茶,坐在殿內轉頭四顧,隻覺這殿中著實冷清太多,莫名有種淡淡的悲涼與無望,她便又開始心疼他。


    等過一刻,謝昭寧更衣出來,長發重以鏽金發帶束了斜斜搭在左肩前,堪堪掩住顴骨上的那顆痣,露出冷豔眉眼,月白長衫外罩薄藍大氅,銀絲雜了彩線綴在左襟細繡了赤頂墨尾的雲鶴,又是那日花燈會時少年華美又淡遠清峭的模樣。


    “走吧。”謝昭寧將禁軍腰牌遞給霍長歌,溫聲叮囑她,“拿好了。”


    霍長歌別過南煙,與他出門,點頭一笑:“嗯。”


    *****


    出得宮門,盈袖守在馬車前,已是候著了,見他二人來,福了一福。


    霍長歌愕然一瞬,旋即明白過來:想來讓她去請人這招,也是皇帝的試探,他曉得以連璋那性子霍長歌該是請不動的,但謝昭寧這性子卻是一定請得動的,若是如他所料,隻霍長歌與謝昭寧二人馬車裏共處一室,多少也不大好看,盈袖又會些武藝,便讓她也跟著了。


    可若是她能將連璋請了來,那連璋恐怕在晉帝眼裏,便是已有私心了。


    帝心多疑呐,霍長歌暗歎一聲,抬眸對謝昭寧道:“三哥哥,這位姐姐你可能未曾見過,這是我家家將,隨我自小一同長大的。”


    盈袖應聲又一行禮,姿態端莊又夾裹三分英氣,是霍長歌口中北疆女子的模樣:“三殿下。”


    謝昭寧溫潤一笑,朝她點頭還禮,一派君子謙和的好風度,卻是朝霍長歌迴了句:“我識得,宮裏多什麽人、少什麽人,我頭個便得曉得的,你們入宮那日,我見過盈袖姑娘的畫像,還曉得姑娘使得一手的好刀。”


    盈袖又福一福,不卑不亢迴他:“殿下謬讚了。”


    謝昭寧便也不多話,微微一笑,挑了簾子率先上了車。


    待霍長歌也上去,盈袖跟著進來,放下厚重的簾布遠遠貼了門正襟危坐,姿態似個行伍間的軍人般,偶爾好奇覷一眼謝昭寧,卻是與霍長歌也不多言,頗守本分。


    車身一晃,往前走了,謝昭寧才微一抿唇,認真瞧著霍長歌,對她低聲道:“往後無事,莫要招惹二哥,他那人喜靜,最煩哭鬧不休。”


    “哪裏是我要哭鬧,”霍長歌聞言不悅,直直便向他告狀道,“他話都不讓我說完,左一句‘出去’、右一句‘滾’,好歹我也是個姑娘家,哪裏受得這羞辱。這原是皇子該有的氣度嘛?”


    “二哥性子是冷淡孤僻些,不愛說話,可心卻是好的,你往後自會明白。”謝昭寧聞言歎一聲,自是曉得以連璋那愛憎分明、直來直往的性子的確做得出這種事,想勸她能忍即忍,又覺以她這機靈勁兒,恐怕何時該忍、何時不該忍,她自個兒也是心知肚明的,原也不用他多說。


    “我曉得他,也曉得你們,不過是你們都不願娶我,”霍長歌委屈得一掀眼皮,瞪他一眼,撇嘴揉了揉衣擺,道,“可誰又想上趕著嫁似的。”


    這一個“你們”,便將他也囊括進去了,謝昭寧倏然尷尬起來,眼神遊移,清咳一聲,一對耳尖“咻”得紅得似能滴下血。


    盈袖偷睨他倆一眼,嘴角笑意堪堪讓她壓下去。


    車廂內一時寂靜無聲,隻聞窗外車輪“咯吱咯吱”軋過石板路。


    “三哥哥,”霍長歌試探似得輕聲問他一句,狀似天真道,“那你可曾想過,原想娶甚麽樣的女子呢?譬如我,打小就想著要嫁就嫁我爹那樣的大英雄、大豪傑。”


    “沒……”謝昭寧眼神微微一晃,越發不自在起來,輕聲道,“我原也不大會應付姑娘家,再說姻緣一事,本就上天注定,哪裏會想那許多,興許哪天遇到了,就曉得了。”


    這答得倒跟前世一個字都不差的,卻不料緣前世他倒黴催的遇到了她,霍長歌心裏替他喊過一聲冤,她前世便曉得皇後曾為他求過了恩典,遂他到了二十五,一直未曾娶,皇帝也不逼迫,倒是讓她後來逮住機會鑽了空子。


    “那到也是。”,霍長歌又道,“譬如我爹娘——”


    霍長歌憶起雙親,一雙杏眼裏似是碎了一把星光,笑著與他道:“小的時候,我爹常說,他活到三十歲,才遇著一個我娘親。他那時便想,我娘一定是北疆城外雪山上的山神,送給他的這輩子最好的禮物,隻可惜天妒紅顏,她去得太早了。她去以後,爹還說,若是這輩子等不來娘的轉世,他便也隻能孤獨終老了。”


    她話音未落,已續出一聲輕歎,滿滿的惆悵。


    “鎮北王與王妃鶼鰈情深。”謝昭寧一雙長眸裏亦是盈了明顯豔羨,“素聞鎮北王殺伐果決、鎮靜果敢,想來,你這古靈精怪的性子卻是像王妃多一些?”


    “我若說我像爹呢?”霍長歌故意語焉不詳迴他,瞧著謝昭寧倏然愕然瞪大的雙眸,“噗嗤”一笑又問他,“那三哥哥呢?你這性子是像誰?先皇後?你與二哥哥實在不像是於一處一同長大的。”


    “又渾說。”謝昭寧聞言輕斥她,方才眼神一虛,長歎一聲,邊憶邊溫聲緩緩地道,“先皇後也是個很好的人,溫柔、良善、重情重義,亦是出身將門,最像她的當是二公主,隻可惜她親手帶大的小國舅與二公主因……因病早逝,三公主又生下便夭折了,她一個做長姐做娘親的遭不住喪親之痛,亦對這人世間失望心傷,與鎮北王妃一般,去得太早了——”


    他話音未落,馬車一停,霍長歌便聽他又淡淡續了句,似是不想再多談,朝她擠出一個生硬的笑,竟是主動說:“到了,下車吧,今日天色尚早,我帶你在城中轉一轉。”


    霍長歌一怔,恍惚間隻覺他那話中似是隱了層深意在,不及多想,隻能隨他道:“好。”


    盈袖遂打了簾子穩穩立在車轅上,避開半身,讓謝昭寧先下了車。


    待霍長歌出來時,便見謝昭寧站在車下,負手虛虛眺望著遠方熱鬧的市集,眼裏茫然又哀傷,似是他自個兒一語將自己的傷疤揭開了,往事迴溯,竟是一瞬間,無法從那感懷的情緒中抽身出來。


    烈烈寒風吹得他衣襟下擺不住翻飛,卻也無法吹散他那周身縈繞的悲涼。


    “呦,真是巧,竟又遇到你們兄妹二人了。”霍長歌正凝著謝昭寧出神,聞聲一怔,順著那聲音來處抬眸望去,見十步遠處,有個身著麻布粗衣的老翁與一青年扛著竹架望著她笑,“小姑娘,今日可還要兔子燈?”


    霍長歌“噗嗤”一樂,攏著大氅從車轅上利落蹦下來,嚇了謝昭寧一跳,他下意識就抬了手去接,生怕她摔著,盈袖瞧見手掩了唇“噗嗤”一聲,他才醒悟那人原也是身帶武藝的,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


    霍長歌也未察覺,隻順勢將手便按在謝昭寧小臂上,站他身後,“哈”一聲朝著那人俏生生地笑,也不認生:“老伯伯,你又去賣燈呀?”


    她一語既落,謝昭寧這才認出,那老翁竟是花燈節那日做白兔宮燈的攤主,他不由憶起那晚狼狽來,斜眸覷一眼霍長歌,又紅了一對耳朵尖,遙遙衝那人一拱手。


    “今日燈不賣,是要送去道觀裏祈福的。來,小娃娃,先給你一盞兔子燈,相逢即是有緣呐。”那老攤主方臉白須,精神矍鑠,一笑越發顯得和善,讓年輕人將那竹架自個兒扛住了,從架上抽了隻已做好的燈,往他倆身前走過去,笑著遞給霍長歌,“今日又在過大節,娃娃可不許再跟兄長鬧脾氣,哭得天上神仙煩惱了,那可不好。”


    霍長歌甜甜一笑,接了燈,又抬眸瞥一眼謝昭寧,應下了,那老翁便又迴去扛了竹架,走遠了。


    “這燈呢,我有一隻了,”霍長歌望著那一雙樸素背影漸漸融入街市人流中,這才轉頭對謝昭寧揚了下巴輕笑道,“這隻送給三哥哥吧。”


    “那是人家送你的,我——”謝昭寧聞言正要拒,就聽霍長歌凝著他又補一句——


    “三哥哥,前路崎嶇,晦暗不明,”霍長歌那一把脆生生的清亮嗓音倏然便壓得隻有他二人能聽見,輕輕柔柔卻又堅韌炙熱,“予一盞燈與三哥,望能分與三哥些微光明照亮前路,盼與三哥總有殊途同歸那一日。”


    謝昭寧心頭陡然便像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胸腔內都在輕聲地鳴響,他眼瞳輕顫,垂眸亦凝著她,良久未語。


    半晌後,他終默然接過那燈後的青竹竿,覷著那憨態可掬的白兔宮燈,再挑眉一探一身似火紅衣的霍長歌,恍然間,雖一語道不清楚,卻似乎隱隱約約便曉得自己的前路在哪兒了。


    “那便多謝郡主了。”謝昭寧溫聲道一句,不由輕輕一笑,眼底便像一瞬斂入了些許天光,微微有些亮堂的意思在了。


    ----第一卷*白兔宮燈*完----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卷完啦~撒花~新卷開啟中!


    來來來~大肥章!二更!繼續!我的存稿已經全部被掏空,我要徹底裸奔了~存稿君,你肥來~~~


    寫文第六年,時隔四年,第二次順v,說起來還莫名有點兒心酸啊~不過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呐~加油衝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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