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涯上墜落的那一刻,我便開始絕望,他不會跳的,他並不愛我……


    漸漸地,覺得自己仿佛是一隻蝴蝶,一隻愚笨的蝴蝶,感情是如此飄無的東西,茫茫惶惶,我卻要以死相逼。


    可是我真的什麽都沒有了,連城說的對,國家、子民、愛人,有什麽是我抓得住的呢?


    但可惜的是,我並沒有死,腦袋重重地磕在突出的岩石上後,我被掛在一棵老樹的枝幹上。


    救我上來的竟然是風佑,他身旁還跟著哭成一團的賈一。


    我想問他贏家的感受,可是我開不了口,這次事故讓我徹底變成一個廢人,一個隻有腦中有意識,但身體各項機能完全癱瘓的廢人。


    我麵平心靜的活著,緘默所有的情緒,風佑讓我搬入山間的陋舍,賈一還是一如既往的照顧我,而我所能做的也隻是每天被他抱出來吹一吹山風,懷念一下往事而已。


    偶爾賈一從山外迴來會帶迴一些笑話,他邊說邊笑,而我隻能靜靜地看向天空。


    有一天,他說起段恩離,我的指尖竟激動地有些微顫,於是他更加興奮地說他,說他在東隱過的有多麽的富有,甚至他還帶迴了恩離寫給我的信,他拿著信一板一眼地讀著,不時還罵上幾句。


    可令他失望的是,我的手指再沒有動過,因為我明白他對我的隱瞞。


    他不知道,相愛的人心靈是相通的,我知道,段恩離,他死了。


    一年前,我被救活時,就知道……


    那場賭愛的遊戲裏,原來跳下的人,不隻是我,還有段恩離……


    (完結)


    遙遙赤水切切珍重


    深秋的天,山穀中一片楓葉如火,紅得淒曆,初晨的山風夾著絲絲涼意,肆意的吹著,近崖邊的紅葉被吹起來,在原地打個旋,然後隨著風向前,紛紛飄落在斷崖下。


    “王!還活著!”


    “送迴山裏吧,如果廢了就派人好好照料,如果沒廢……殺!”


    “是!”


    殘紅陣陣,洌洌飛舞,羽毛樣落入遙遠的虛空。風佑頎長身影孤獨矗立著,傲然,單手橫抱著一隻渾身黝黑的小豹,麵對著萬丈深穀,同眼前的赤水對峙著,風吹起他燦爛的金發,飄在風中,他低頭撫摸著小豹溫暖的脊背,喃喃地說:


    “你怎麽不迴山林?猴兒走了,她也走了,為何你不走?”


    懷中的小豹張口打了個嗬欠,埋頭在他臂彎中拱了拱,又舒適地睡去,惹得風佑苦笑:


    “小東西,難得你還眷念我,可你不是她,她的心比你狠的多……”


    那女子的懷抱想來曾經是多麽的溫暖啊,可是對風佑來說卻已經恍如隔世。


    “夢魂”的香氣猶在唇邊纏繞,連城並不知風佑從小試毒,這點毒素於他根本無任何作用。當她走時,夜露的風霜凝在了風佑孤獨傲岸的身軀上,寒冷如千年不化的寒冰??……


    “丫頭!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風佑突然放聲向著山穀大喊,聲音淒曆而憤慨。


    眼如星,冷漠、睥睨、狂野,明亮中倒映著山穀深切的哀傷……


    霞光似流金,熨染了整個赤水江麵,波光粼粼,江心扁舟搖晃,群山蒼翠倒映,樹影婆娑。


    “唉?姑娘今年多大了?嫁人了沒有?去東隱可是為了尋親……”


    那黑甲男子一把拉過少年,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盤問,再看連城,她斜躺船板,長睫低垂,輕掩去那雙美麗攝人的金眸,紅唇泛紫,臉白如紙,青絲如瀑散亂,一隻如雪素手軟垂舟沿,指尖淌過水麵,綿長一道漣漪。


    “小黑,她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


    那黑甲男子目不轉睛地看著連城,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憐惜。


    “少爺,她也許累了!”


    “是這樣嗎?”


    少年搔搔腦袋,向著連城挪了幾步,伸手就想摸她的臉。


    “少爺!”


    黑甲男子斷然喝止,有些頭痛的走到他和連城之間,“這不合禮數!”


    “嗬嗬!”少年尷尬地笑了兩聲,上前附到黑甲男子耳邊小聲說道:“小黑,我剛剛好像看到她的眼睛是……”


    “金色的對不對?”兩人驚訝地轉頭,見連城已盈盈立在船頭,俯身有禮地一拜,道:“民女連城見過大王和黑將!”


    “你真是連惑的妹妹?”白衣少年略有些激動,“可你怎麽知道我們是誰?”


    連城抬眼看了看那蒙了半邊臉的男子,道:“剛剛赤水邊,黑將放弓時我就知道了,黑將的箭,周身皆用精鐵鑄造,能使此箭者,天下唯有一人。而黑將所護之人也唯有大王!”


    “哈哈!聰明,不愧是連惑的妹妹!”那加拍了拍手中的折扇,抬頭看了眼臉色陰晴未定的黑將,既而又說道:“不過你自稱民女可不對,本王還記得你可是本王親點的南陽候!”


    “大王莫要說笑了,您從西澤而來,難道還不了解這天下的局勢嗎?”


    那加一時語塞,忽而眼神幽怨起來:“是啊!如今這天下,誰還做得了主呢?”


    一時間,四周都靜了下來,大家心思迥異,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連城走到船頭,遠眺西澤那遙遙的赤水江畔,今時今刻,那個人又在想著什麽呢?


    閉上眼,依舊可以聽到破城那晚風聲暗自湧動和血液撲撲流竄的聲音,隔著前生今世的迷茫,躲不掉是心路裏情感的流淌,不恨嗎?不怨嗎?踩上他布置好的陷阱,卻有一種甘之如飴的感受,哪怕是敗,敗在他手上也好。這才是自己愛上的男人,永遠比自己強,比自己冷血,比自己先知先覺。


    百轉千折,仿若突然暗香浮動,深唿吸,胸腔滿盈富足動容,心裏呢喃咀嚼著一個名字:


    佑……


    我們各自珍重,也許還會再次相遇,隻是不知道,下一次是月琴湖畔,還是狼煙殺場……


    “咦?椎,你怎麽不說話?”


    隔了這麽久總算有人記起他了,高壯的漢子激動地邊搖槳邊看向那加,隻差淚流滿麵了,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過來,頗為委屈的指了指自己的嘴。


    “大王,隻怕是那三個時辰還沒夠呢!”黑將的話中也帶著笑意,打破了剛剛壓抑的氣氛。


    “哈哈……”那加慡朗地大笑,指著椎說:“準了,準了!真滿了三個時辰還不把你憋死!”


    說完指了指船下赤紅的江水,歪著腦袋問黑將:“小黑,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這水是紅色的,怪滲人的!”


    黑將搖了搖頭,旁邊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大王,相傳千年以前這江水也是碧藍如透徹的天空,但後來一對相愛的情侶被仇家殺死在江畔,那血霎時浸染了整個江麵,這才變成了紅色!”


    那加看向連城微微蹙了眉頭,不滿意地說道“那些個傳說什麽的也不若是閑人的主觀臆想,本王才不信那些!”


    連城微微一笑,對這個愛鑽牛角尖的那加有了那麽點好感,“大王說得沒錯,其實江水變紅隻是因為水中水糙與江岸的植被茂盛,既而腐爛所至,那腐爛的垢物會產生紅色的酸汁,這才染紅了江水!”


    那加恍然大悟,驚歎了一聲,頗為欣賞地看向連城:“嗬嗬,不愧是才女,見識就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樣,上一次你哥哥已讓本王欣賞不已,沒想到妹妹更甚啊!哈哈!”


    連城笑著問道:“不知家兄在大王麵前出了什麽醜?”


    那加連連搖頭:“哪是出醜,要說也是本王出醜,他是唯一敢贏本王棋局的人!”


    連城大惑,喃喃自語道:“下棋?我倒是知道哥哥喜歡飲酒、舞劍,偶爾也愛寫字作畫,倒不知他也會下棋!”


    一旁的黑將聽聞,不自在的將臉撇向一邊,但椎的大嗓門隨即響了起來:“那是因為東隱候現學的!那次東隱候來天都,見大王之前偶然和黑將相遇飲酒,無意知道大王喜歡下棋,當下拜托黑大哥通宵教了他兩招,後又現學現賣的找大王切磋!”


    椎說話時,黑將時不時地咳嗽,連城再看那加時,他的臉已黑了一半,陰鬱地看著黑將:“小黑,是真的嗎?他隻學了一晚上?”


    “呃……大王,也許東隱候隻是悟性異於常人……”


    黑將的話讓那加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他頹喪的一屁股坐了下來,不再出聲。黑將有些怨憤地看向椎,誰料那根笨木頭還不停地問:“大王怎麽了?”


    連城覺得有些好笑,又怕那加遷怒自己,椎問了兩聲見大家都不理他,掃興的撓了撓頭,氣氛安靜了片刻,忽而傳來那加鬱鬱的聲調:“椎,再追加你三個時辰不準說話!”


    連城聽完,嘴角揚了起來,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寂寥的夜,一個身影迎風而立,斜月初升,照在劈日的劍尖上,如一弘碧水。這樣寒涼的秋夜,連惑了無睡意,這多年來,他心中的苦楚無法傾訴。最愛的那個人,他默默地送她離開,隻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種怎樣撕心裂肺的痛。


    抬頭看向天空,相伴的兩顆赤星依舊閃亮,她……就要迴來了吧!可是心已不在,他再也找不迴當年她那顆赤子之心了……


    突然間,劍光飛舞,帶著的火光,如同晚秋楓葉的顏色,豔光流淌,掠過驚駭的眼,劍氣狂嘯而過,帶著慘厲的叫聲。連惑清亮的眼睛驟然間變成血紅,映著山穀天地間淒豔的光彩。一切的刀光劍影都在那抹淒豔的紅色中席卷而去,留下的是天地間深深的哀傷。


    自與她在西澤北城分別的那一天起,風佑——這個名字如刀一樣的刻在了心上,就算誰都可以贏得這天下,也唯有他不可以……


    “參商是二十八星宿裏麵的兩個,知道二十八星宿嗎?其中參宿共有七顆星,最亮的是參宿四和參宿七;商宿也稱心宿,共有兩顆星,最亮的是心宿二……”


    連城和那加並列仰躺在船頭,仰望浩瀚的星空,聽那加說著點點,他纖白的指尖興奮的在空中劃著圈,仿佛要將每一顆星星都解說一遍。


    “那……北落師門呢?那加,說說北落師門吧!”


    黃昏時,大家都打破了陌生的尷尬,連城發現那加真是個愛笑的男孩,他說:


    “我叫那加,和你同年,你無外人的時候就叫我的名字吧!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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