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陣,前方現出一道漢白玉石門,潔白晶潤,厚實牢固,想來便是地宮大門。那辛停了下來,用火折湊近細細觀摩,但見門中一塊可活動的圓石,他伸手摸了摸,又按了按,大門絲毫未動,他將火光上移,見圍繞著圓石,大門上分別雕刻了朱雀、玄武、青龍、白虎的圖案,每個圖案間都有一個缺口,他好奇地摸了摸,迴頭見連城正蹙眉深思。


    “看來要開地宮之門確實少不了各國聖物!”那辛有些悵然,見連城不語又笑著說:“不知道那些東西現在在哪?”


    “在鬼王手中!”


    連城低喃,他有些驚訝地看她,見她慢慢靠近,用指尖細細描繪門上的圖案。


    “南陽的紫玉金檀朱雀圖騰,西澤的熾焰獸雕,北裏的月魄金螭尊,這些他手上都有!”


    那辛愣了愣,繼而又問道:“那他也知道地宮的事?而且早就在謀劃了?”


    連城心口一痛,又想起兩人初見時的情景。


    “那東隱呢?東隱是什麽?”察覺到連城的話有殘缺,那辛又問。連城的手指停留在青龍圖案旁,仔細看那如碗口般凸起的凹槽,木然地搖頭。


    “不知道……“


    “不知道?”那辛詫異。


    “哥哥繼位後並沒有什麽聖物的說法,我也沒聽嫂嫂說過,也許有……可是,嫂嫂也不在了……”


    那辛聽出連城話語中的悲涼,立刻不再多問,而連城卻兀自呢喃起來:


    “那是什麽呢?朱雀、玄武、青龍、白虎……”


    連城慢慢地下身子,用手在地上劃著,那辛舉著火折靠近,看她畫出五陸的方位圖。


    “這是什麽?”他問,連城接過他手中的火折湊近了說道:


    “你看這圖,天都在中間,東西南北各占一國,朱雀、玄武本就屬方位,分到各國來看,北理是玄武,南陽是朱雀,東隱是青龍,西澤是白虎!”


    “而按各國地貌來分,是不是可以這樣:南陽炎熱,五行當火,西澤澤地廣袤,五行當土,北理冰雪大地,五行當水,而東隱,林木茂盛,五行當木!”


    那辛似懂非懂,不解地看向連城,連城會看了他一樣,在地上用指甲輕輕劃上五行的標識,借著說道:“我們在想想聖物,南陽的紫玉金檀朱雀圖騰,五行屬木,配合南陽本身火的屬性,是不是可以以五行相生來解釋?所謂木生火,就可以聯係起來了!再看看西澤,熾焰獸雕屬火,火生土,又正好與西澤屬性相合,北裏也是,月魄乃礦石,當屬金,金生水!”


    “你的意思是東隱的聖物應該是五行屬水的東西?水生木!對不對?”那辛恍然大悟,興奮之餘,牽動了舊日的傷口。


    連城點頭,站起身拍了拍手掌,道:“如果這樣分析的話,那是不會錯的!“


    “可聖物裏屬水的是什麽呢?你們東隱的寶庫裏有沒有這樣的東西?”連城為難地搖頭,搜尋記憶,她確實不曾遇到過這樣的東西。


    沉默了半晌,她突然想到什麽,低唿道:“什麽時辰了?”


    那辛一驚,有些慌張地說道:“快天亮了!”


    兩人手掌一握飛快地像出口跑去,接近石門處,冷風倒灌進來,那辛將連城護到身後,慢慢出了石門,那辛的手撫過石碑,石門緩緩閉合,連城在寒冷的夜色中怔仲,突然驚叫道:


    “那辛,要是真下了雪,墨騎會喪失一大半的戰鬥力,那讓他們上戰場,無疑是送死!”


    冰天凍地赤水訴請


    赤水明月,為無邊的雪景染上了一抹銀妝。墨蛟在寒風中束了束衣襟,掏出腰間的烈酒仰頭灌了一口,酒精如同火線一般一直燒灼到胃裏,熱辣辣地疼痛,但手腳似乎靈活了些,墨蛟深吸一口,夾了下馬刺,黑色的蛟媽箭一般地衝向前方。


    今年是天都有史以來最冷的冬天,一場大雪覆蓋了萬物,大地結了厚厚的冰層,連馬蹄踏過也隻留下淺淺的印痕。


    墨蛟情願呆在帳篷裏,但身兼的重任不容許他懈怠,蛟人的皮膚原本就不適應冰冷,麵對這樣的嚴寒,墨騎甚至無法踏出帳篷,更不要說戰鬥了。


    燕王的這支軍隊,戰鬥力與黑將留守的相比明顯要落後很多,幾乎就是一隊完完全全的強盜,見錢眼開,沒有一點軍隊應該有的秩序。所到之處不斷擾民,仗還沒打,已經輸了人心。


    他們駐紮在赤水以東,踏上山坡的頂峰,可遠遠看到對岸忽明忽暗的篝火,目光掃視四周,南方黑沉沉一片,那裏是自己的故鄉,不知道懷沙還好不好?有沒有找到那個神秘的地點。那霧氣沉沉的黑色讓墨蛟不安,感覺不對,又想不出看漏了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不是恐懼,也不是驚慌,隻隱約約的焦躁,仿佛聽到有冷冷的聲音在虛空中無聲的嘲笑著。


    墨蛟策馬迴行,東隱按兵不動,他一直請示是否該先發製人,可過了這麽幾天,天都竟連一點消息都沒有,那個燕王到底有沒有把信送到呢?


    連城出了門外,才知昨天夜間下了雪。殿外一片白雪茫茫,整個大殿顯的寒冷。不遠處的幾個宮女都試圖離炭火近一點,已驅逐手腳的冰凍。


    蒼白中,朝陽殿顯的冷寂。風遠遠的吹著幔帳,飄逸在天都的上空。


    走了幾步雪又飄了起來,寒風卷來,連城急忙瑟縮起身子,待冷風吹過,才緩緩走向正殿。那辛起的有些早,胸前的傷都結痂了,癢的難受,他穿好衣服想去看看那加,卻在路途上看見立在正殿前方的連城,風帶著雪花打在她的臉上,然後都碎了去,一重又一重,簾幕似的。她從懷中拿出一顆珍珠,歎了一口氣,望了望庭院的湖邊就往偏殿方向去了。


    到底是放不下,那辛先是折到偏殿,見連城坐在床邊打著包袱。


    “你要去哪?”


    那辛有些慌,連城抬首看了他一眼道:“去赤水!”


    “你要去戰場?為什麽?”


    那辛是真的慌了,這個女人的想法從來不受控製,她知不知道現在的戰勢有多麽緊張?


    “對,我要去找墨蛟!”


    眼中的火焰熄滅了,那辛的心口往下降,像被什麽撕扯似的。


    “你想一個人去?”


    話語中透著酸意,那辛在心裏鄙視了下自己,鐵鉗般的手握了握,又倏地鬆開,搶在連城迴答之前又道:“我送你過去!”


    連城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感激,但似乎想起什麽,輕聲道:“不用了,你派個士兵送我去就好,我也不逗留,隻有件事要和他說!”


    “是什麽?”


    話一出口,那辛有些後悔,自己什麽時候八婆起來了。


    “有關他族人的事,我想明白了,怕他還不知道,我又無法聯係易懷沙。”


    連城說的很隨意,那辛卻聽出了端倪。


    “你不想讓他參戰?”


    連城愣了一下,手緊緊抓住包袱的邊緣,沉默了半晌說:“那辛,我虧欠蛟族太多了,這一次墨蛟不能有事,不然,我過不去心裏的坎……”


    “那……你還會迴來嗎?”


    那辛問得很輕,連城向他看去,高大的身影立在門扉,身後是飛雪飄漫的梅林,連城的唇角自然的流露出哀傷之意,勉強扯出一絲微笑,眼淚卻跟著落了下來……


    “明日出兵!”


    “啪”一個紙鎮被掃落在地,燕王半趴在案頭,伸著胳膊撈啊撈,案台上雜亂一團,片刻之後又聽到“唿啦”杯盤落地的聲音。


    眾副將有的搖頭,有的竊笑,燕王意識到自己出糗,索性什麽也不管了,幹咳了兩聲坐迴太師椅上,對墨蛟說道:“明日就派左翼將軍為先鋒,先渡赤水!”


    “燕王!”墨蛟出聲,“現在不宜出兵!”


    燕王眉頭一挑,頤指氣使地說道:“前些日子你讓我出兵,今天又反悔了?”


    “燕王,臣不是貪生怕死,而是這赤水冰凍,馬蹄無法行走,前日我讓你出兵,是趕在天還未冷,水還未凍之前,可如今,你讓我墨騎如何前進?”


    燕王被堵的啞口無言,想了半天又道:“你的意思是這麽冷的天,鬼軍也不會攻過來了?那我們還呆在這鬼地方幹什麽?迴家算了!”


    下麵一陣哄笑,墨蛟臉色有些差,道:“臣不是這個意思,墨騎不能行,不代表步兵不能行,給下麵將士穿上踏兵鞋,可以渡赤水!”


    “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說本王帶著士兵出兵,你跟你的兵在暖烘烘的帳篷裏享福是吧?”


    “燕王嚴重了,墨騎是騎兵,一來那水麵冰層不足以承受馬的體重,二來這寒冷的氣候墨騎無法戰鬥,所以懇請燕王暫留墨騎,臣願意帶領步兵殺入東隱!”


    燕王翻了個白眼咕噥道:“這還像個人話,那麽就定了!明日給你精兵五千,本王大部隊隨後就到!”


    墨蛟聽聞五千似乎有話要說,誰料燕王搶白道:“別嫌兵少,本王這的踏冰鞋不夠,正讓鐵匠鋪趕製呢!”


    墨蛟聽聞不再多言。


    深夜,墨蛟已帶著五千精兵動身,行到赤水邊,眼前白晃晃一片,身邊一個副將咕噥,墨蛟掃了他一眼道:“就地紮營!“


    那副將怪叫道:“燕王有吩咐讓我們加緊渡赤水的啊?”


    墨蛟兀自卸下馬鞍,冷然道:“黑夜在冰層上行軍無疑是送死,你根本無法探清冰層的厚薄。”


    “可是……”


    “沒什麽可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現在你們隻能聽一個人的調令!”說著他向著副將欺身過來,冷冰冰地說道:“那就是我!”


    “到了嗎?”


    連城在馬背上顛的骨頭都要散了,前方依舊黑洞洞一片。


    “快了,本以為他們駐紮在營地,沒想到墨蛟已先行去了赤水!”


    連城一驚,抬頭看身後的那辛,轉身之餘,鬥篷散了開來,冷風往身體裏一個勁的倒灌,那辛趕緊為她拉好鬥篷,小聲道:“別亂動!”


    “那他走了嗎?”


    “不知道,根據消息,燕王是要他們夜渡赤水的,不過……我相信墨蛟沒那麽蠢!”那辛說完,狠狠一夾馬刺,夜色裏馬蹄破冰而行,在空寂的山穀中留下長長的迴音……


    那蛟馬黑色優美的身姿,在這個世界燈火零落的時分,在幽幽的蒼穹下,壓抑凝結的力度,和它的主人一樣,在沉默中麵對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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