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少年悶著頭在小巷裏一路狂奔,他戴著兜帽手緊緊揪住胸口的衣襟,纖細的指節發白。


    沒人追蹤他,所有人都追女孩去了,殺手們不會關注一個無關緊要的局外人。


    少年翻過牆頭,王府內依舊寂靜安寧,透過繁茂的樹叢枝葉可以望見橙紅的燈光,與僅僅一牆之隔喧嘩混亂的外界有天壤之別,少年背靠著牆壁大口喘氣,緩緩滑坐在地上。


    他低著頭茫然地看著地麵,抬手抓落帽子,一頭瀑布般的漆黑長發流瀉下來,遮住了白皙的臉頰。


    夫人坐在扶手椅中,懷裏抱著白貓,閉著眼睛。


    她背後是一大幅白玉浮雕,用一整塊羊脂玉雕刻而成,鑲嵌在牆上有一丈多高,占據了整麵牆壁,浮雕上一隻吊睛白額猛虎,隱藏在草叢之中躍躍欲撲。


    屋角的青銅爐嫋嫋地冒著青煙,堂內沒有風,氤氳的幽香緩緩飄散,


    “夫人,侍衛們已經全部派出去了。”老管家垂首立在堂下,“正在沿著渝州城的街道搜索。”


    夫人俯身鬆開手,白貓落在地上,抬頭輕輕叫了一聲。


    夫人笑笑,“去吧。”


    白貓翹起尾巴,三跳兩跳出門不見了。


    “查清楚了麽?”夫人直起身子。


    “根據線報,那些人確實是玄巫山的殺手。”老管家點頭,“此次入城的一共有四人,都是經驗豐富的好手,聽說是玄巫山宗主親自下的令,要他們在九月初九之前誅殺靈姑娘。”


    “玄巫山是中土邪教,雖然勢大,但此前從未把手伸到過東域。”夫人低垂眼簾,“石聞仲那個老妖怪不是糊塗人,他把爪子伸得這麽長,不怕被人砍了?再說……靈丫頭好歹也是仙界修士,就憑區區四個凡人殺手,就想動她?石聞仲當他的宗主當傻了麽?”


    “這就是老奴擔心的地方……”老管家歎了口氣,“聽說這四人是有備而來,他們身上帶著飲冰箭。”


    “飲冰箭?”夫人一怔,抬頭問,“至陰至寒,飲冰神箭?”


    老管家臉色凝重地點點頭。


    “這怎麽可能?”夫人的麵色開始發白,“他們哪來的飲冰箭?就算是玄巫山的宗主石聞仲,也不可能造得出來這種神器。”


    “廣目聖使。”


    “廣目聖使?”夫人皺眉,“那是什麽東西?”


    “聽說是上界派下來的人,在玄巫山內地位極高,就算是宗主見了也得行禮。”老管家說,“聽說飲冰箭就是他賜下的。”


    “上界……”夫人眯起眼睛,望向窗外,“好一個五方仙界聚法苑,把什麽妖魔鬼怪魑魅魍魎都引了出來,仙人二界都不太平了。”


    老管家沉默。


    “老福……”


    “老奴在。”老管家躬身行禮。


    “這件事恐怕要勞你親自走一趟。”夫人說,“那個丫頭……真不讓人省心呐。”


    灰衣少年緩緩起身,王府內是安全的,沒有人能悄無聲息地潛入這裏,他默默地穿越空地,應該去給夫人報個平安,整座王府現在都應該亂套了。


    這時磅礴的殺機從天而降,他被定在了原地,不敢動彈……仿佛有刀尖抵住了後心,尖銳的殺氣透骨而入。


    這是怎麽迴事?他吃了一驚,王府裏難道也有殺手?


    “果然……”黑衣人從遠處樹叢的陰影中緩緩現身,仿佛濃墨潑出的人影,他手中握著狹長的木盒,那是手弩,可以清晰地看見弩箭鋒利的箭鏃,薄薄的冰層在他腳下順著地麵蔓延,整座王府後院的氣溫在他現身的那一刻起迅速下降。


    少年打了個哆嗦,他知道那是什麽,這是……飲冰箭!


    黑衣殺手獰笑,“偷梁換柱金蟬脫殼的把戲我們早就玩膩了,你們隻是在班門弄斧。”


    夜風拂過,少年披散的長發被卷起,露出一張精致的女孩麵孔。


    靈岫心中一沉,她陡然記起葉梓曾經對自己所說的話……一共有四個殺手,追蹤葉梓而去的隻有三個,那麽還剩最後一個……葉梓讓女孩和他換了外衣,在光線昏暗的晚上殺手們隻能憑借衣著來判斷身份,葉梓穿著她的衣服把殺手們引開,靈岫趁機逃迴王府,這是葉梓的計劃,但這並沒能瞞過所有人,最後一個殺手識破了他們的手法,他趁著鎮南王府傾巢而出守衛空虛之際潛入這裏,隻等著靈岫自己撞上槍口。


    靈岫被飲冰箭指住根本無法行動,她隻能坐以待斃。


    虧那個少年還拚死救了自己一命,看來全部白費了……葉梓的計劃相當於以命換命,靈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居然迷迷糊糊地答應了,事後想來靈岫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不可挽迴的錯誤……她怎麽能讓一個無辜的局外人為自己送命呢?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再重要……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別指望唿救。”殺手嘿嘿笑,“如今鎮南王府已是空城,所有侍衛傾巢而出,都出去找你了。”


    靈岫神色黯然,不過想想自己這條命是葉梓拚死救迴來,如果就這麽丟了,實在對不起他。


    “侍衛麽,是沒有了。”突然有人說話,聲音蒼老嘶啞,但很清晰,“不過老頭子還有一個。”


    殺手和靈岫都一呆。


    老人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黑衣人的背後,他抬起一隻手搭在了黑衣人的肩上。


    女孩怔怔地望著老人,“福伯?”


    黑衣人驚呆了……這個老家夥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他作為殺手,他的視力聽力和洞察力遠超常人,怎麽可能會無法發現一個老人的接近?他最擅長的就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別人背後,然後一刀斷喉,但他沒想到有朝一日同樣會有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身後……還是個顫顫巍巍的老人,看上去站都站不穩。


    “你……你……”黑衣人瞳孔放大。


    “你什麽你?”老管家搖搖頭,探身摘下黑衣人手中的弩機,“你又不認識我……還有,這麽危險的東西不要隨便拿出來玩。”


    籠罩在身上令人窒息的殺氣消散了,女孩鬆了口氣。


    老管家伸手在黑衣人後腦輕輕一點,殺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女孩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他沒死,昏過去了,夫人吩咐要留活口。”老管家打量女孩,“你沒事吧?”


    靈岫搖搖頭。


    “葉公子呢?”老管家接著問,“他沒跟著你一起迴來啊?”


    女孩呆了呆,沒有迴答,但霎時間麵無血色,她眼圈一紅,身子晃了晃,咬著嘴唇,低著頭渾身微微顫抖。


    老管家明白了,看來那個年輕人沒能逃過一劫……一時間兩人默然對立,都不再說話,氣氛有些凝重。


    這時有人打破了沉寂。


    “在呐在呐!”少年翻過牆頭,手中揪著一件淡紅的衣服,跌坐在地上氣喘籲籲,“我在這兒呐……哎呦我的媽誒,累死我了,那幾個家夥真能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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