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多,整個豐掖山已經被封鎖了起來。


    山腳下停著幾輛警車,人流已經完全被疏散清空,通往山頂和北坡凹穀的幾處山路也拉起了警戒線。


    陸其修的車剛開到山腳,就被人攔下了。他從車子的置物箱裏掏出證件,衝著車窗外的年輕小民警晃了晃,便立刻被放了進去。


    陸其修剛停好車,一個負責人摸樣的中年民警已經等在了旁邊。


    “陸處?”中年民警殷勤地上來打招唿。


    “嗯。”陸其修應了一聲,抬頭看了眼豐掖山,“現在什麽情況了?”


    “是這樣的,您的兩位同事已經先上去了,今天下午失蹤的三個學生已經全部找到了,都還活著,已經送醫院了。”他一邊說,一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不過都還昏迷著沒醒,身上的傷也……”


    陸其修擺了擺手,示意剩下的情況他已經了解了。


    “你們的人沒有上山吧?”他問。


    “沒有沒有。”中年民警連忙迴答,“都挨個囑咐過了,隻在山下守著。”


    他打量了一下周圍民警們的神色,又看了一眼逐漸灰暗下來的天色。


    “繼續守著。”陸其修說,“如果有人從山上下來,不管是什麽模樣的,你們的人都千萬別上去攔,立刻打電話通知我,一切以安全為重。”


    中年民警愣了一下,覺得這個說法有點怪異,但想起出發前上級的指示,隻好老老實實應了聲“是”。


    陸其修點了點頭,順著山路往豐掖山頂去了。


    .


    稍遠處的兩個民警看著這邊小聲討論。


    “哎,剛那個男的是誰啊?”


    “不知道,看隊長的樣子,應該是級別不低的領導。”


    “領導這麽年輕?還就這麽自己一個人上山去了?你剛看沒看到那三個失蹤學生的樣子,那一身的血,太嚇人了,有一個脖子看著就跟要斷了似的。”


    “嗨,最近不是出了好幾個這樣的案子嗎?看著不像是人幹的,怕是什麽野生動物吧。”


    “什麽野生動物能這麽厲害?哎對了,他們那個部門叫什麽來著,山什麽管理局,聽著怎麽像是管生態環境的?這事兒不會還真是什麽動物鬧騰出來的吧?”


    中年民警目送陸其修走遠,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個手下,重重的咳了一聲。


    兩個民警瞬間噤聲,低著頭各幹各事去了。


    .


    陸其修的步子看起來買的不緊不慢,但速度卻很快。


    山路轉了個彎,草木遮住了山腳下的視線,陸其修腳步一頓,下一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幾乎隻是幾個唿吸的功夫,陸其修已經出現在了山頂上。


    精衛鳥衛婧正站在凹穀的雜草裏,一寸一寸的查看著山體中一塊突兀裸露出來的、沾了血跡的石壁。


    封久則保持著人類的形態,背後肩胛處卻張開著巨大的褐灰色羽翼,低空轉悠著觀察著整座小山丘的每一處。


    看到陸其修的身影,封久的身形在半空中一頓,衝著陸其修比了個手勢,是“暫時沒有有效線索”的意思。


    陸其修迴了他一個“收到”的手勢,走到凹穀上端的那棵造型寒磣的鬆樹邊,低頭去看底下的衛婧。


    “你這邊怎麽樣?”陸其修問。


    “推測過程我就不說了。”衛婧示意了一下自己周圍雜草叢生的混亂場景,“直接和您說結果吧。”


    涉及正事時,衛婧用的是尊稱。態度也完全不同於那天晚上,護著腓腓和陸其修互懟時的樣子。


    “筇處應該是在那個位置控製住了蠱雕,蠱雕應該在幾秒鍾之內就喪失了戰鬥能力。”她指了指凹穀西北的一處,陸其修站得高,能看出那一片的荒草撲倒了一大片,沙石草木上全是斑駁發黑的血跡。


    “但不知道什麽原因,筇處臨時收手去東邊繞了半個圈。”衛婧語氣裏帶著疑惑,“這個時候蠱雕抄近路製住了白梓。”


    她後退了兩大步,踩了踩自己腳底示意;“白梓的氣息在這裏最明顯,應該停留了挺長的一段時間,和局裏他的契魂石出現異樣時的時間點基本一致。”


    “再然後,他們三個一起在這麵石壁前消失了。”


    “周圍還有別的氣息嗎?”陸其修問。


    “沒了。”衛婧迴答,“除了那三個人類學生。”


    .


    陸其修皺眉,他覺得這整件事情都不太對勁。


    筇祁身上一直有暗傷,這幾天又耗費大量妖力四處探查這隻蠱雕藏身之處。今天本來是特意跑來白梓這借著他的特殊氣息修養精神的,沒想到卻恰好撞上了這隻一隻藏得極好的家夥。


    但再怎麽樣,即使是他的暗傷發作,僅僅是一隻蠱雕也不至於讓堂堂窮奇翻車。


    而且還是這種悄無聲息的集體失蹤。


    一定有什麽被忽略了。


    “你先上來。”陸其修對衛婧道。


    他站在凹穀邊緣,伸出右手,手心朝下,修長的五指微微彎曲,形成一個虛抓的姿勢。


    一團淡金色的光團緩緩浮現在他的手指間,液體般緩緩流動擴大。


    陸其修的手指突然向著手心處一合,金色的光團驟然炸開,無數細碎的光點像是水麵上震開的漣漪,在一瞬間平鋪散開,幾乎罩住了整個凹穀的範圍。


    不過幾息,石壁角落草叢裏突然晃晃悠悠的浮出幾點大小不一的淡藍色碎片,一路上升,最後落在了陸其修的手裏。


    凹穀裏的金色碎光轉眼消失無蹤。


    陸其修則看著手心裏的這幾塊淡藍色的碎片,麵色漸漸沉了下來。


    衛婧就站在他身後,探頭看了一眼,覺得這好像是某種透明珠子碎裂開的樣子,皺著眉想了半晌,突然靈光一閃。


    “這是蜃珠?”


    陸其修點了點頭,從她手裏結果一個小小的透明袋子,將碎掉的蜃珠裝了進去。


    “叫封久下來吧,他們已經不在這裏了。”陸其修說,“筇祁在蜃珠的碎片裏留了信息,這裏曾經出現過山海‘碎片’的入口。”


    筇祁往東繞的那半圈應該就是為了弄碎蜃珠,當時的白梓大概率正被困在蜃珠形成的幻境裏命懸一線。


    但人類是進不去山海“碎片”,強行被扯入隻會屍骨無存。


    局裏白梓的契魂石至今毫無異樣,那麽白梓現在在哪裏?


    .


    白梓看到筇祁時,真的是想要“汪”的一聲哭出來。


    但身上身下都是蛇,他依然是一動都不敢動。


    鉤蛇也在第一時間意識到了筇祁的存在,頓時警惕的抬起了頭,尖銳的泛著幽藍光澤的尾鉤豎起,衝著對麵做出攻擊的姿態。


    從氣息上,它可以輕易的判斷出眼前的這個“人類”身上所潛藏著的巨大危險性。


    但這裏是它的巢穴,巢穴裏還有剛剛孵化出的幼蛇。


    筇祁的視線在白梓的身上打了個轉,確認他並沒有受傷,隻是似乎被嚇得不輕後,臉上的神色緩和了幾分。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原本屬於人類的黑色瞳仁已經變成了厚重的琥鉑色豎瞳。


    一瞬間,屬於洪荒兇獸的狂傲妖氣瞬間鋪展充斥了整個洞窟。


    鉤蛇“嘶——”的一聲尖嘯,身體不受控製的匍匐在地,而白梓和他身周的幼蛇像是妖氣洪流裏的孤島,獨獨被避開留了出來。


    白梓整個人還處於身在蛇堆的持續性驚嚇裏,完全沒意識到身周氣場的驟然巨變。


    幼蛇們卻紛紛本能的蜷縮起身子,飛快的鑽進了蛋殼碎片下的苦草裏。


    鉤蛇本來還在拚死掙紮,看到對方似乎並沒有對幼蛇不利後,逐漸安靜下來。


    筇祁看了一眼白梓,語氣平靜:“還不走?”


    白梓:“……”


    怎麽辦我好像不會動了!


    筇祁神色不動,道:“你不走的話我可走了?”


    白梓:“……”


    救命!我的嗓子好像也出不了聲了!


    筇祁無聲的歎了口氣,走到白梓跟前蹲下.身。


    白梓眼淚汪汪的瞅著他:“qaq……”


    但下一秒,筇祁突然雙臂一探,攬住了白梓的後背和膝彎,直接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白梓:??!!!


    雖然但是!


    你為什麽會選了這麽一個姿勢?


    .


    白梓一臉懵逼,但身體因為過度緊張而導致的僵硬,迫使他隻能這麽由著筇祁把自己抱出去。


    洞窟悠長,筇祁的腳步不慢,但也走了足有十多分鍾才看到洞口處透進來的光亮。


    陰冷腥濕的氣息逐漸散去,白梓的身體逐漸柔軟下來,四肢慢慢恢複了知覺。


    神經終於鬆弛下來了的結果,就是慢了不知多少拍的尷尬感迅速翻湧了上來。


    筇祁倒是一路神態平靜、動作自然,似乎一點也沒有察覺到有什麽問題。


    白梓清了清嗓子,試探著張了張嘴,喉嚨因為幹澀有些沙啞。


    他說:“那個,我覺得我自己能走了。”


    筇祁看了他一眼,確認他的臉色基本正常了,便鬆了鬆胳膊先放他的雙腳落了地。


    事實證明白梓完全高估了自己,雖然已經恢複了知覺,但長時間僵硬的後遺症,使得他的兩條腿現在完全用不上力氣,剛一落地就差點又給身邊的筇祁行了一個跪禮。


    好在筇祁早有準備,一托胳膊又把他給扶了起來。


    白梓的臉上麵無表情,內心裏的小人卻淚流滿麵。


    有地縫嗎?我想鑽一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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