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覺得六扇門的考試也沒有那麽難嘛,不過就是考得花樣兒多點兒,不但要考怎麽驗死人的屍,還要考怎麽驗活人的傷,看樣子這要進了六扇門,往後還真夠忙呢!


    楚楚這麽想著,抬腳就要邁進偏廳的門兒了,可餘光掃見走廊一頭來了個人,她又把腳收回來了。


    見著刑部的大人要行禮,她算是記牢了景翊這句話了。


    楚楚扭頭看過去才發現,過來的這人根本沒穿官服。


    不但沒穿官服,還是坐在輪椅上的。


    不但坐在輪椅上,還帶著一頭一臉的傷!


    楚楚怔了一怔,刑部怎麽還有這樣的人?


    腦瓜兒突然靈光一閃,楚楚眼睛一亮,“噔噔噔”地就衝過去了。


    輪椅裏的人顯然是被她驚了一下,手下一按就把輪椅停住了。


    楚楚腳都沒落穩就甜甜一笑清清脆脆地道,“你就是那個活屍體吧!”


    蕭瑾瑜在楚楚那雙水靈靈的杏眼裏清楚地看到自己瞬間愣成了個什麽樣子。


    他多少年後都依然堅信,可著全國都找不出第二個人能當著他的麵用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口氣如此親切地稱他為,活,屍,體。


    蕭瑾瑜還愣著,楚楚已經毫不客氣地從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蕭瑾瑜的腿上,“他們可真會挑人,你一看就像受了可多傷了!”


    被她直直盯著那雙腿,蕭瑾瑜這才回過神兒來,“你……”


    楚楚搶道,“我叫楚楚,楚楚動人的楚楚,來考仵作的,就是待會兒進去給你驗傷的。”


    說著一步就竄到蕭瑾瑜的輪椅後麵,“看你瘦瘦弱弱的還給人傷成這樣,我推你進去好啦!”


    “不必。”


    楚楚推起來就走。


    “哎呀,你就別跟我客氣啦!”


    “……”


    楚楚推著蕭瑾瑜進去的時候,景翊正和監考書吏坐在屋裏悠哉悠哉地喝茶。


    他知道蕭瑾瑜是不會進驗屍房的,所以他幹脆一大早就直接到這第二場考試的屋子裏等他。


    他也知道楚楚排到了一號,第一個在這個屋子裏出現的肯定是她。


    但拿刀抵著他的脖子他也想不到這倆人會以這樣的組合方式進來,所以剛一抬眼看見這倆人的時候一口茶就飽滿地噴了出來。


    書吏直接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手裏那杯茶潑了自己一身,茶杯“咣”一聲就掉地上了。


    安王爺這臉,這臉色……


    楚楚完全沒意識到這倆人的反應說明了什麽,一眼認出景翊就奔上前去歡天喜地地叫,“景大哥!你也在這兒啊!”


    剛才跟七叔說這是六扇門的考試,七叔不信,還跟她說六扇門是沒影兒的事兒,害她還真擔心了好一陣子,現在六扇門的人就在這兒當考官,看七叔還有什麽好說的!


    “咳咳咳……是,是啊……咳咳……”


    書吏滿手心兒的冷汗,正要對蕭瑾瑜跪拜,蕭瑾瑜一個眼神遞過去,輕搖了下頭。


    書吏到底是在京城官場混的,立馬會意,吞了口唾沫壯了壯膽,拚命穩住聲音對楚楚道,“你是一號,一號楚楚?”


    楚楚趕忙把那個木牌牌遞上去,“對!”


    “這場是考驗傷,你,你可準備好了?”


    楚楚笑容滿滿地看了眼蕭瑾瑜,“準備好啦!”


    “好,好……”


    書吏剛要揚聲叫人把原定在一刻鍾後才會出現在這屋裏的傷者帶過來,結果嘴剛張開就卡在那兒了。


    他跟景翊倆人眼睜睜地看著楚楚兩步走到蕭瑾瑜跟前兒,小手一伸捧起蕭瑾瑜的臉就看了起來。


    突然就這麽被她捧住了臉,蕭瑾瑜往後撤輪椅已經來不及了,驚得把頭直往後麵椅背上靠。


    楚楚卻一點兒沒有鬆手的意思,還輕聲細語地給他來了一句,“你別怕,我不會弄疼你的。”


    “……”


    這一驚還沒過去,楚楚的臉又湊了過來,小鼻子貼近了蕭瑾瑜額頭上的傷口嗅了幾下,又貼近他鼻梁的傷嗅了幾下。


    楚楚的額頭幾乎要撞在他的額頭上了,劉海就在他眼前刷過來刷過去,溫熱的氣息清清楚楚地直往他臉上撲。


    蕭瑾瑜不得不屏起了呼吸,一動也不敢動,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臉正呈現出一種史無前例的紅色。


    楚楚終於看夠了聞夠了把小腦袋移開的時候,蕭瑾瑜深深呼出了一口氣,他有強烈的預感,楚楚要是再這麽多停一會兒,他肯定要當場昏過去了。


    景翊的眼還瞪著,書吏的嘴還張著,蕭瑾瑜的臉還紅著,楚楚已經開始用她清清亮亮的嗓音說正事兒了。


    “傷口還沒有用過藥,看這樣子應該就是一天之內的事兒。頭上的傷和鼻梁的傷都是被硬物迅速撞擊造成的,不過頭上的傷除血瘀外還有均勻輕微的擦破傷,應該是被打磨不精細的硬木撞的,鼻梁上的傷很光潔,但血瘀更深,應該是被一種更重更平整更光滑的硬物撞的。”


    她這幾句話說完,這三個人才緩過了勁兒,各自迅速把魂兒收了回來。


    還是景翊先開了口,聲音隱隱帶著點兒飄,“那結論呢?”


    輪到楚楚一愣了,“結論?”


    “就是你推斷這凶器到底是什麽,可能是什麽人幹的?”


    楚楚連連搖頭擺手,一本正經地道,“檢驗就是檢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推斷的事兒不是仵作份內的,我不能亂說。”


    景翊向蕭瑾瑜看了一眼,那人臉上的紅色還沒全隱下去,但那神情說明,楚楚這話在他心中的認可度至少達到了七成。


    就知道這回肯定找對人了。


    心下一輕鬆,作為這兩道傷的始作俑者,景翊勾起嘴角道,“沒事兒,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說,這個不算在考試裏,我就是想聽聽,你說錯了也無妨。”


    楚楚扭頭又看向蕭瑾瑜,蕭瑾瑜直覺得脊背發緊。


    好在楚楚沒再動手,目光就在那兩道傷上晃蕩了一陣,突然小手一拍,“我知道啦!你一定是腦袋被門擠了,鼻梁被驢踢了!”


    蕭瑾瑜的臉陰了一下,景翊的臉一片漆黑。


    你才是驢,你全家都是驢……


    書吏隱隱有種很不祥的預感,正要開口把楚楚打發走,就見楚楚一轉身兒重新麵對起蕭瑾瑜來。


    “我得摸摸你的脈。”


    景翊收住了咳嗽,慌忙把目光投向了蕭瑾瑜。


    認得蕭瑾瑜的人都知道,這是蕭瑾瑜的一大忌諱,如今天底下敢跟蕭瑾瑜提摸脈這倆字的活人,恐怕就隻有他府上的那個葉先生了。


    他要真突然對這小丫頭發起那樣的脾氣……


    好在蕭瑾瑜尚未在楚楚剛才的一係列驚魂舉動中徹底緩過勁兒來,就隻怔了一下,皺起眉頭冷冷看了她一眼,硬生生地回了一句,“不行。”


    景翊暗暗舒了口氣。


    可楚楚完全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那我得摸摸你的腿。”


    景翊無聲地把剛舒出來的那口氣又倒吸了回去。


    這回連他都不知道蕭瑾瑜會有什麽反應了,反正這話他是從來沒聽見有人對蕭瑾瑜說過。


    事實上,這話確實是蕭瑾瑜頭一回聽見。


    蕭瑾瑜看向楚楚的目光倏然一利,卻沒成想這丫頭片子居然迎著他的目光狠狠回瞪了他一眼。


    蕭瑾瑜一怔之下腦子一片空白,再回過神兒來已經沒脾氣可發了,隻得又冷冷回了句,“不行。”


    楚楚是真要生這個人的氣了。看他這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黑的,肯定不隻頭上這一點兒傷,可這人不讓摸脈,又不讓摸腿,還用那種眼神兒瞪她,哪有他這樣當活屍體的,這場要是考壞了全都得怨他!


    但看著這人坐在輪椅上清清瘦瘦還帶著傷的樣子,楚楚又覺得衝他發火於心不忍,抿了抿小嘴,決定退一步海闊天空。


    “我不碰你也行,你就把衣裳都脫了讓我看看吧。”


    “……!”


    景翊搶在蕭瑾瑜張嘴出聲之前趕緊道:“好了!楚楚,這裏沒事兒了,你可以去後麵考對答了。”


    楚楚一臉不死心地看著臉色一片陰沉的蕭瑾瑜,“可我還沒驗完呢。”


    “這是考試,不用驗完,我是考官,聽我的,聽話,趕緊,快點,那邊要遲了!”


    景翊幾乎都要吼出來了,楚楚倒是一點兒危機意識都沒有,拿過她的木牌牌之後望著杵在一邊已經徹底嚇傻了的書吏道,“大人,你不是該把我說的那些都記下來嗎?你怎麽都沒拿筆啊?”


    “我……我……我記性好,記,記腦子裏了,你走了再寫,走了再寫……”


    “好,你可別忘了啊!”


    “忘不了,忘不了……”


    他死都忘不了了……


    “景大哥再見!”


    “再見,再見……”


    楚楚蹦蹦跳跳跑出去之後,景翊那顆在嗓子眼兒裏懸了半晌的小心髒也就收回到肚子裏了。蕭瑾瑜不是那種事後算賬的人,當場不發脾氣,意味著這事兒也就就此作罷了。


    蕭瑾瑜臉色緩和了些,趁書吏去一邊搜索枯腸尋找合適的詞句記錄楚楚方才“壯舉”的時候,低聲對景翊道,“你說的是她?”


    景翊湊近了些,“我就說她絕對與眾不同吧……”


    蕭瑾瑜已經清冷靜定得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淺淺蹙起眉頭,“我說過,是要找個身家清白,背景簡單的。”


    景翊哭笑不得,“她這都簡單得渾然天成了,你還想簡單成什麽樣啊?”


    “應考單子上,她是官宦世家出身。”


    景翊一愣。


    在大街上碰見她那會兒,她可不是這麽說的。


    就是那些狡黠油滑老謀深算的京官撒個謊他都能一眼看得出來,照理,這小姑娘要是跟他扯謊,他不可能看不出來。


    可這應考單子也不是能信口胡謅的。


    景翊正琢磨著這差錯出在哪兒,從門外進來個書吏,對著蕭瑾瑜一拜道,“王爺,尚書大人說時辰差不多了,請您前去監審。”


    “跟尚書大人說,我身體稍有不適,不便前去,請吳將軍代為監審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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