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瑜聽得一怔,稍一失神,那隻不安分的小手就掙脫了束縛。


    “楚楚……”


    楚楚看著目光迷離起來的蕭瑾瑜,一本正經地問道,“王爺……你現在想死嗎?”


    他不但是想,還是打剛才起就一直在想了……


    “王爺,這會兒想死的男人,肯定不是腦子有病,就是身子不行。”


    蕭瑾瑜額頭一黑。


    這會兒還在想死人的女人……就隻有他家娘子了吧!


    “楚楚……”


    與其被她這樣折磨……


    蕭瑾瑜深深呼吸,認真誠懇地看向一臉嚴肅的楚楚,“我胃疼……”


    “啊?”楚楚一愣,慌地鬆了手,緊張地看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蕭瑾瑜,“疼得厲害嗎?”


    蕭瑾瑜強忍著把她一把拉過來的衝動,眉心緊蹙,軟綿綿地伸出手搭上楚楚的細嫩的手臂,聲音微微發顫,“幫我煎藥……”


    “我這就去!”


    楚楚端著藥回來的時候,蕭瑾瑜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額上蒙著一層細汗,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似的,楚楚嚇了一跳,“王爺,你沒事吧?”


    蕭瑾瑜微微搖頭。


    楚楚摸上蕭瑾瑜的額頭,滾燙,“呀!王爺,你發燒啦!”


    “不礙事……”


    這些日子每晚都在高燒,不燒起來都不習慣了……先前整顆心全撲在她身上,又被她那麽折騰著,才沒覺得燒得有多難受,事實上早已體力透支,剛才一鬆懈下來……


    說胃疼,也不全是騙她,貢院裏做飯到底沒那麽周到,胃病已經犯了兩三天了,藥也不起作用,吃點兒東西就吐得厲害,就隻能喝下點白粥。


    楚楚一勺一勺地喂他把藥喝完,結果剛喝下去就全吐了個幹淨,胃裏抽痛得像被粗麻繩拴著使勁兒往兩邊擰似的,單薄的身子抖得像風中落葉一樣。


    這幾天這樣的場景沒少出現,不一樣的是如今有他心心念念的人摟著他虛軟的身子,用溫軟的小手一下一下撫去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


    在他身上,除了她,這件事誰也做不到。


    疼痛緩下來,蕭瑾瑜歉疚地看著楚楚身上被自己吐髒的衣服,“對不起……”


    楚楚微微撅著小嘴,小心地扶他躺好,“你在涼州軍營裏的時候就答應要好好養身子了,怎麽老是說話不算數……我可不信你了,往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這才幾天啊,又瘦了……”


    “對不起……”


    楚楚輕輕地撥開他被冷汗黏在臉頰上的碎發,在他發白的嘴唇上輕輕落下一個吻,“你睡一會兒吧,我陪著你。”


    “嗯……”


    蕭瑾瑜不知道有多想抱著她好好睡一覺,但這幾天晚上的固定戲碼輪番上演,高燒,咳嗽,嘔吐……


    淩晨時分被折磨得神誌不清了,目光都渙散了,抱著楚楚一個勁兒地求她別走,楚楚見過他比這病得還重的模樣,可從沒聽過他比這更低聲下氣的語調,聽得又心疼又害怕,緊緊摟著他不敢撒手,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蕭瑾瑜退了燒,也耗盡了力氣,才昏昏睡過去。


    蕭瑾瑜再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楚楚仍被他抱在懷裏,正仰著頭眨著眼睛看他。


    “王爺,你醒啦?”


    蕭瑾瑜想抬起手來摸摸她的臉,卻發現身上提不起一絲力氣,連挪挪胳膊都辦不到,隻得略帶無奈地笑了笑,淺淺喚了她一聲,“楚楚……”


    楚楚撫著他清瘦的身子,退燒之後,這身子就清冷得像從未被溫暖過的玉石一樣,“王爺,你還難受嗎?”


    蕭瑾瑜微微搖頭,看著楚楚有點兒發紅的眼睛,“沒事,就是著涼了……”


    “我去給你做點兒吃的吧,這幾天你肯定沒吃好。”


    “不急……”楚楚的身子剛從他懷裏掙出來,蕭瑾瑜就覺得心裏一空,好像自己身上重要的一部分被剝離了一樣,“再躺一會兒……跟我說說,那三具屍體怎麽了?”


    楚楚愣愣地看著他,“屍體?”


    “……你昨晚說,懷疑那三人不是自願上吊的。”


    昨晚想讓她忘,她不肯忘,這會兒倒是忘得幹淨了……


    “哦!對!”楚楚一下子來了精神,一雙溫柔的眼睛倏地閃亮起來,嘴角上還揚起了一道神神秘秘的笑,趴到蕭瑾瑜身邊,“王爺,你猜,我在那個死者房裏發現什麽啦?”


    這種語氣,這種神情,蕭瑾瑜相信一定是個他猜一輩子也不到點兒上的玩意兒……索性隨口胡,“饅頭……”


    楚楚“噗”地笑出聲來,“你餓壞了吧!還米粥嘞!”說完卻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唇,“不像米粥,倒還真挺像米湯呢……上等的米湯。”


    蕭瑾瑜微怔,“米湯?”


    他剛見到那三個吊死鬼的時候就問過了,當夜考生們一律吃的是炒飯,哪兒來的米湯?


    楚楚抿著嘴笑,小手鑽進被子裏摸索了一陣,再伸出來的時候,柔軟的手指上挑著一抹白濁,一直伸到蕭瑾瑜臉前,“就是這個!”


    蕭瑾瑜一張慘白慘白的臉“騰”地紅冒了煙。


    楚楚笑得有滋有味,像是把他看透了,發現了他什麽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似的……


    事實上,秘密確實是有,而且還是刀架在脖子上蕭瑾瑜也說不出口的。


    雖然怎麽說都是自己身上出來的東西,但這麽看著……


    蕭瑾瑜臉上紅黑交錯,“楚楚……說出來就好,不用給我看……”


    “你的臉皮太薄啦,我怕說出來你不好意思!”


    “謝謝……”


    楚楚端詳著黏在指尖的那抹讓蕭瑾瑜羞得直想鑽地縫的白濁,泰然自若地道,“我昨天晚上去那個人屋裏看的時候,黏在他被窩裏的這東西還濕著呢……他的比你的顏色要重一點兒,是淡黃的,應該是忍了好些日子了。”


    蕭瑾瑜鬼使神差地看上楚楚的手指,他忍的日子還算短嗎……


    “王爺,你說,他幹這事兒的時候,怎麽會突然想起來去上吊啊?”


    蕭瑾瑜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看著什麽,趕忙合上眼睛,假作閉目沉思,“你不是驗過那三具屍體……確定都是上吊身亡的嗎?”


    楚楚毫不猶豫地點頭,“他們確實是吊在房梁上的時候斷氣的,不過,應該不是他們自己願意吊上去的。”


    蕭瑾瑜微怔,眉心輕蹙,睜開眼睛看著一臉認真的楚楚,“你是說……不是自殺?”


    “對!”楚楚目光澄亮,“如果是把人勒到半死不活的時候吊到房梁上,死狀就跟上吊死的一樣,根本看不出來!”


    蕭瑾瑜微愕,這一點他不是不知道,隻是薛汝成看過屍體後說是上吊死的,楚楚那麽一絲不苟地檢驗之後也說是上吊死的,屋裏沒有闖入和掙紮的明顯痕跡,屋內殘餘的食水裏也一幹二淨……他就理所當然地判斷是懸梁自盡了。


    蕭瑾瑜額上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恩師在側尚未提出異議,他一時鬆懈,竟差點兒出了這麽大的疏漏,所幸尚未結案……


    “楚楚……”


    “唔?”


    “謝謝……”


    楚楚笑得甜甜的,抓過昨晚被蕭瑾瑜摟進懷裏之前脫在床上的髒衣服,擦掉手指上的黏膩,“不客氣!”


    蕭瑾瑜淺淺苦笑,“你若沒說出來……興許我就活不多久了。”


    楚楚的笑容僵在臉上,“啊?”


    “我自掌管三法司起就立了規矩,本朝官員如因疏忽誤判案子,至少要坐牢三月反思……當年薛太師一時失察誤判了蕭玦的案子,就在牢裏反思了整整一年……”蕭瑾瑜看向楚楚的目光多了幾分說不清的留戀,“我若坐牢,恐怕連三天也熬不過去……”


    他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自己居然貪生怕死了。


    “不會!”楚楚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你最厲害了!你是六扇門的老大!你才不會斷錯案呢!一定不會!”


    沒力氣抱住她,蕭瑾瑜微微頷首,在她的頭頂輕吻,“謝謝你……”


    “王爺,我一輩子都幫你查案子!”


    蕭瑾瑜輕勾著嘴角,無可奈何地淺歎,“先幫我洗個澡吧……”


    “好!”


    楚楚說著,又抿了抿嘴唇,“王爺……”


    “嗯?”


    “以後……還是等我幫你吧。”


    “……?”


    “你別自己動手,對身體不好。”


    “……!”


    沐浴之後,楚楚仔細地給他揉了一遍藥酒,又從頭到腳地給他按摩了一遍,蕭瑾瑜的身子總算有了幾分活氣,隻是被進來更換被褥的貢院小廝連瞟了幾眼,窘得躺在窗邊小榻上繼續裝了好一陣子死人,一個血色無比充盈的死人。


    楚楚每次笑眯眯地看他一眼,蕭瑾瑜都羞得直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就那麽一張還不如蚊帳厚的臉皮,還偏偏讓她發現……還又偏偏讓她想成……


    考棚是去不得了,蕭瑾瑜還是讓楚楚幫他換了官服,楚楚幫他換衣服的時候,蕭瑾瑜一張臉從始至終都紅得要滴出血來,躲著楚楚的眼神不敢跟她對視,看得楚楚忍不住親了他一口,窘得他差點兒昏過去。


    蕭瑾瑜本想讓自己這張臉緩一緩再傳吳江來,當他發現這事兒一時半會兒不大可能的時候,隻得硬著頭皮把吳江叫來,吩咐他帶昨晚前半夜負責看管那三名作弊考生的官兵來。


    吳江是一個人回來的,狐疑地向蕭瑾瑜那張仍像泣血殘陽一樣的大紅臉上掃了一眼,看著那張臉莫名其妙地又紅了一層,愣了一陣子才道,“王爺,王小花不肯放人……”


    “為……為什麽?”


    “他說還沒罰完,他罰完了再帶來讓您罰。”


    蕭瑾瑜微怔,“現在人在何處?”


    “後院營房。”


    “吳江……你去考棚請薛太師到死者房裏,楚楚,跟我去營房。”


    “是。”


    吳江一走,蕭瑾瑜實在忍不住了,“楚楚……我有話跟你說。”


    從吳江的眼神裏看得出來,不把這事兒說明白,他這張臉恐怕是沒法出去見人了。


    “唔?”


    “我……我沒……我從沒……”


    蕭瑾瑜憋了好半天,都快哭出來了,那一句話還是張著嘴不敢說出聲。


    楚楚迷迷糊糊地看著這個急得手足無措還張口結舌的人,“王爺,怎麽啦?”


    “我……我……我不是那種人……”


    楚楚更迷糊了,“不是那種人呀?”


    “就是你想的那種……”


    楚楚都有點兒委屈了,“我想什麽了呀?”


    蕭瑾瑜深呼吸,又深呼吸,深呼吸了三次,抬頭看向房梁,一鼓作氣,“我沒自己動手……”


    楚楚一愣,“噗嗤”笑了出來,還像母親寬慰誠實認錯的兒子一樣伸手摸了摸蕭瑾瑜的腦袋,“自己動手也沒事兒!一回兩回的,也不會那麽糟踐身子啦!”


    蕭瑾瑜真要哭了,他從沒覺得說話是件這麽困難的事,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心肝肺肚全掏給她,讓她一眼看明白就算了……反正她見慣了這些玩意兒。


    “我真沒有……從來沒有……就隻跟你,跟你這樣……真的……”


    楚楚眨眨眼睛,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下麵一處,“那你昨晚怎麽能……”


    “我……我就……就想你,特別想……就……”


    他確實什麽都沒碰,隻是單純地想著她,想著她一骨碌從被窩裏爬起來的時候在他滿前展露無遺的玉體……


    楚楚笑了好一陣子,直把蕭瑾瑜笑成了剛出鍋的麻辣小龍蝦,才合身撲進他懷裏,“王爺,你……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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